星垂州府城之外的一座山峰半腰,是一排綿延的宮殿,宮殿巍峨簡潔,沒有富貴人家府邸雕梁畫棟那些花哨玩意。


    主殿內,身材魁碩,麵目雄奇的大將軍司徒星辰高坐主位,桌案上放著密折,上麵事無巨細地記載著小鎮發生的一切。


    大到多少靈士晉階、幾個勢力又發生摩擦,小至許天宇、徐圖之這些紈絝子弟住在哪棟宅子,都會詳細記錄在冊。


    “狗日的江河,寫這麽多廢話,耽誤老子時間。”說罷,司徒星辰將密折丟在一旁,露出下麵一個用咒符封禁的石盒,此乃軍中傳輸高等級軍情時專用密令盒,除非輸入特定靈力,否則一旦受到其他外力影響,就會自行銷毀,防止情報外泄。


    取出僅有一頁紙的密信,上麵赫然記錄了劉一師徒三人的近況,劉先生和劉守不過寥寥數字,畢竟二人少有露麵,剩下的則全部是葉子玉的情況。


    “以通幽之境領悟劍意,這個來自玉京的葉子玉倒有點意思,雖然和天寶有幾分糾葛,但也值得栽培一番。”司徒星辰喃喃道。


    雖然東土八大秘境的軍事部署、職務任免歸軍部直管,但畢竟在自己轄境之內,雖然插不上手,但對上尉葉崢與天寶李蘭秋的愛恨情仇倒是有些耳聞。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奮不顧身的愛情,全是些門當戶對的姻緣。”一身草莽氣的司徒星辰難得蹦出一句酸文。


    “來人!”司徒星辰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響。


    一名副將快步走進大殿。


    “軍中大比在即,將顧長野那群小兔崽子全部召迴集訓,另外你再去臨州搜一些夜玄境的好苗子,務必在此次精銳比鬥中進入前三。”天寶公主的一票已提前預定,司徒星辰對此次的大比勢在必得。


    爭個前三,不過分吧!


    副將心裏發苦,“大將軍,非卑職抱怨,數十年來各州軍已將無門無戶的散修全部吸納,現在去搜尋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這麽簡單的事情,還逼得你小子說起了成語。”司徒星辰給副將丟一隻金嘴香煙,自己抽出一支用燭火點燃,僅一口就吸掉了半支,“星垂州各個品級的宗門數百個,打著本將軍的旗號,去借幾個精英弟子迴來用用,誰敢不答應?”


    “再者,琅琊、清河臨州的宗門也可以暗中接觸一番,屆時給些靈石、靈丹,那些宗門不乖乖地把精英雙手奉上?等用得順手了,本將軍再來個就地提拔,那些宗門還敢要人不成?”煙癮奇大的司徒星辰已抽完一支煙,又續上一支,洋洋得意道,“若非南疆、中廷相隔甚遠,非得讓他們知道本將軍的求賢若渴。”


    副將撇撇嘴,毫不走心高唿道,“大將軍英明,卑職這就去辦。”心中卻嘀咕道,怎麽不把心思放在錘煉隊伍、打磨戰技上,天天淨想些挖人牆腳的歪心思。


    不過自司徒星辰接任星垂州大將軍,這些年明裏暗裏挖了不少諸如顧長野這般青年才俊,將他們分門別類灑在軍中關鍵位置,無形之中將星垂軍戰力提升了何止一籌。


    隻是苦了那些宗門、世家,司徒星辰也就有了“”司徒過境、寸草不生”、“搶人將軍”等諸多外號。


    ……


    夜色正濃,月色落在空寂的金色僧袍上,生出一道淺淺光暈。


    老僧輕輕踏出一步,身形就此消失,劉守腳尖輕點,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飛出走廊。


    與一道虛影交錯而過。


    老僧輕撣僧袍,毫發無損地站在地板上。


    劉守砰然炸裂,散作漫天黃沙。


    隨著夜風在空中輕靈流淌,漸漸在不遠處的草甸上匯聚成團,逐漸凝固成人形,最終恢複原樣。


    空寂轉身,一腳踏出閣樓,再無蹤跡,劉守再次炸裂,空寂再次顯出身形。


    這次劉守並未飄遠,幾乎在空寂現行的同時,就在老僧身後凝聚,一拳擊在老人的後心。


    鐺!老僧後背的僧袍被勁氣撕出一道巨大裂口,拳頭撞在老僧嶙峋的後背上,發出寺廟裏敲鍾的巨大聲響。


    老人緩慢轉身,“就這?我那徒兒還真是個廢物啊。”


    劉先生如同看戲一般,樂嗬道,“老禿驢發起狠來,連自己人都罵,真是個人才。”


    老僧伸出食指,滿是老繭的指尖一點黑色靈力凝聚,周邊花草瞬間枯萎,化作飛灰纏繞在黑色指尖,輕輕點在劉守胸前。


    寂滅指!


    這次劉守未像前兩次一般炸裂,在身體即將沙化的一瞬間,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偉力所禁錮。


    寂滅指在劉守白色衣袍上燒出一個小洞,眼看著就要刺透皮肉,劉守忽然輕聲說出一個“斥”字。


    被巨力禁錮的劉守仿佛一尾滑手的遊魚,從禁錮的縫隙中鑽出,輕若無物地落在不遠處。


    空寂輕咦一聲,“沒想到土靈之體還有此等妙用,相較曆屆土靈之體,你的悟性確實高出不少。”


    話音未落,空寂再次消失,一指再點,這次空寂的寂滅指甚至還未靠近劉守的衣衫,他就像被勁風吹起的落葉,輕飄飄地飛遠,再輕若無物地墜落。


    空寂這一指卻未就此停歇,如附骨之蛆一般,始終黏在劉守胸前一寸。


    二人好似夜間相互追逐的翩躚蝴蝶,在草甸上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軌跡。


    “你的靈力還能支撐多久?”隨之飄動的空寂嘿然問道。


    靈世五界,各大勢力的天臻境強者雖然鳳毛麟角,但長年累月下來,數量並不算少,和其他各境沒有明顯劃分不同,天靈強者經過不斷摸索,被逐漸分為三階,初階為天衝境,可調動天地靈力為我所用,中階為天悟境,已初步領悟天地法則,就算使用尋常靈術,亦可有著焚山煮海的威能,高階才為天臻境,此階強者已找到自身的道,一舉一動皆可成術。


    雖然被統稱為天臻境,但實則多為天衝境,至於天臻、天悟境,在五界屈指可數,皆是手握權柄的大佬,或是修行千年的老妖怪。


    成名千年,五百年曾參加星垂之戰的蘭若寺藏經閣首座空寂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才有底氣和膽氣,說出殺掉劉先生師徒二人的狂言。


    相較以往對戰搏殺的天衝強者,空寂是唯一一個踏入天悟境的靈士,其間壓力增長一倍不止。


    追逐期間,空寂猶有餘力以言語相激,“先生、弟子,一個躲在鳥不拉屎的偏遠小鎮、一個困在荒無人煙的恆沙城,妥妥的老王八、小王八,誰說你們不是一脈相承,本座第一個不答應。”


    神色從容的劉守眼神一冷,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任由空寂一指刺穿胸膛,被穿透的部位迅速沙化,又迅速被寂滅指的靈力染成黑色。


    劉守露出猙獰笑容,任憑鮮血從嘴角流出,繼而一手掐住空寂的脖子,“想死我成全你。”


    金黃色的靈力仿佛劇烈燃燒的火焰,從體內蒸騰而出,竟將小鎮的整個東部映照的一片金黃。


    辱我先生,我便以天靈境殺你!


    佇立珞珈山巔一千年,見識過無數驚才絕豔崛起、墜落,就算是劉守臨陣晉階天衝,也不足以讓他太過驚訝,再出一指直擊頭顱,“晉階天靈也照殺不誤!”


    躺椅上空無一人,兀自搖晃。


    樂嗬嗬地劉先生按住弟子肩膀,空寂一指點在空處,一條黑線穿過起伏的山坡,沿途花草盡數枯萎,泥土翻飛,直到在遠處青山上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黃土埋到脖子的老禿驢,不值得你晉階天靈,接下來看先生的。”兩人再次出現,已在十丈之外。


    劇烈燃燒的金色靈力已斂入體內,隨著胸前傷口快速愈合,劉守氣機微弱,已身負重傷。


    空寂轉身,對著劉一道,“世人皆言,你劉一劍意靈世第一,速度靈世第一,殺力靈世第一,所以你是大三一、我是小三一,若不是你運氣好,獲得【彼岸】傳承,你說你是啥?”


    劉一也不生氣,反問道,“沒有你爹,你說你是啥?”


    空寂上下打量一番身形佝僂的劉一,“我見你氣機衰敗,想必已是命不久矣,也罷,我就告訴你當年星垂之戰的一件趣事吧。”


    劉一笑容不變,手指卻微微彎曲。


    五百年前的【山巔之奕】,初出茅廬的中廷太一教劉一,和天門神冠方瑾,兩人同行前往西域赴會,與當時蘭若寺方丈座下弟子空明、空篤,四人一見如故,結為至交好友,共同在那場盛會中大放異彩,風頭蓋過了其他精英強者,包括成名已久的空寂。


    那屆【山巔之奕】是萬年未有的大年份,靈潮洶湧地像是要把珞珈山給淹沒一般,以往有一兩個【天道饋贈】已是極限,那一屆竟然一次出現四個!


    劉一、方瑾、空明、空篤各獲其一。


    十數年後,四人已在西域、中廷兩界的聲名鵲起,方瑾在一次東土遊曆時,被一個神秘勢力圍殺,雖然得以脫困,但卻身受重傷,輾轉逃到星垂州,卻被早早等候於此的蘭若寺眾強者截住。


    原因無他,隻為獲取她的【凡聖】傳承。


    其中就有對劉一、方瑾心懷記恨的空寂。


    月色被烏雲遮住,天地間開始拖曳出無數纖細雨絲。隻是雨滴還沒沾濕衣袍,就被三人強大的靈壓遠遠排開。


    “當時,我們截住方瑾時,她尚有一戰之力,若是憑借【凡聖】短暫進入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就算能夠獲得傳承,也一定會付出巨大代價。”空寂看著劉一漸漸收斂笑意,心中生出巨大的滿足感,“當時還是我的師弟,你的好兄弟,空明方丈他略施小計,假裝前來救援,並謊稱你隨後就到,這才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一舉擊殺。”


    “當然,是我的師伯動的手。”空寂嘿然道,“那一幕想必你印象深刻吧。”


    “深刻,當然深刻,這五百年來,迴想最多、夢的最多的都是那一幕。”劉一輕聲道,“我要感謝你,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夜空驟然劃過一道猙獰驚雷,天地俱顫,仿佛被一股冷冽的殺意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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