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顧長堪沒有底氣支撐他說完這話。


    楊太後看了眼顧明朝,忍著怒火道:“明朝,你去陪會兒陛下吧。”


    顧明朝看著兩人,暫時壓下心裏的想法,拱拱手退下去。


    楊太後被氣得頭疼,像是蚊蠅在腦袋裏尖叫,“顧長堪,你是陳國的攝政王,你總領我國的軍方大權,豈能耽於兒女情長?!”


    顧長堪說到這個就硬氣了,“我這些年帶兵可出過什麽大問題?那一次不是威震天下?我何時耽於兒女情愛了?”


    楊太後嗓音陡然拔高,差像是有一個口子撕開了般刺耳,“你現在不就是鬼迷了心竅?!”


    顧長堪不屑道:“楊雲闊,你少以己度人,我就算承認了她是我的妻,我也不會讓她抓住我的軟肋,讓她威脅到陳國!”


    楊太後捂著額角,歎氣道:“不會讓她抓住你的軟肋……她就是你的軟肋!”


    顧長堪哂笑,“我隻是有點在意她而已,說不定過段時間就有人能代替她了,她憑什麽能成為我的軟肋。”


    楊太後氣極反笑,指著顧長堪痛罵道:“你……你是把我看太低了,還是把她自己看太高了?!我看人準的很!”


    顧長堪不想跟她說這個,“楊雲闊,我們說過互不相犯的,我還沒追究你管理後宮不力這事,你卻開始管我的家事了!”


    楊太後恨恨的一拍案幾,“顧長堪!永祚帝的事本就是一團迷霧,當年誰把持朝政你不知道?若非我於中起事,你早就餓死在了代北!”


    有了裂痕的兩個人,什麽利益都不能再把他們聚合如初,猜忌無可避免。


    顧長堪和她對峙著,不肯退後半步,“你以後,不要再派人來我府上刺探情況,我不會讓她拿住我的。”


    楊太後看著他們之間的天塹,輕輕歎氣,“顧長堪,人非聖賢,俗世紅塵自會沾身,但你這情況,你自己要掂量好。”


    顧長堪與她認識了數年,對她的謹慎一向嗤之以鼻,這迴也不例外,哼了哼,“知道了,顧明朝,你要用,自己也多掂量,別熱血沸騰就直接顛覆了這勉強尚可的局勢。”


    楊太後一向也看不上顧長堪的意見,總覺得他偏執,不可理喻,微微頷首道:“我心裏有數。”


    念一跪在一旁,捧起茶盞給楊太後,輕聲道:“娘娘,婢子查清楚了鍾筠的來曆。”


    楊太後頭疼,勉強提起精神道:“有什麽問題嗎?”


    念一委婉道:“罪臣之後,隻此一條。”


    楊太後擺擺手,“鍾家都多少年了,先帝……當年永祚皇帝在前朝的事哀家知之甚少,你且說說。”


    念一起身給她揉著額角,“娘娘,鍾家一門十八口都在濮陽一戰裏戰死疆場了。永祚皇帝盛怒之下將鍾家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沒為宮奴。”


    楊太後更頭疼了,“鍾家一門,哀家父親當年說的是,後起之秀。永祚皇帝隻留給了哀家一個爛攤子……”想了想,敲了敲額角道,“你,你把她派到永祚皇帝身邊去,該說什麽你自己琢磨,哀家要歇息了。”


    陳留邊界。


    西風裹挾著夕陽往東吹,灌了謝鬆照滿袍袖的沙,林浥塵馬鞭敲著車轅道:“你想給楊雲闊添一把火,想讓她知道,顧明朝有多麽可遇不可求,但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需要?”


    謝鬆照眯眼看著渾圓的落日,“她沒得選。我苦心孤詣做的局,這樣的情況下,若還不能圓了他的心願,我這個師父也就太沒用了。”


    林浥塵冷笑,“我就知道,隻有到了這種時候,你才肯說句真話。明明是你做的局,你卻害怕,所以你說什麽都要去看,生怕你那寶貝徒弟被人算計了。”


    謝鬆照偏頭悶聲咳了咳,“沒……沒有,我去看看他學得如何了。”


    林浥塵往馬車上甩馬鞭,破空的“刺啦”聲落在人的耳中恍如驚雷,“建文帝不堪大用,楊雲闊這些年無論怎麽教他,他都像個榆木腦袋似的不開竅。顧長堪又一向看不上他。”


    謝鬆照死命忍著喉嚨上慢慢爬上來的癢,“顧長堪自視甚高,楊太後清高,又是奔著青史留名去的,想要陳國中興,和顧長堪隻在乎自己的人能得幾時好?他們兩這樣,遲早要分裂……”


    林浥塵摸著鞭子上的倒刺,看著馬車頂上的痕跡道:“我就屯兵在陳留全線,北起濮陽,南到桂陽,有事隨時對暗號,我肯定踏平陳國。”


    謝鬆照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還給江寧去了書信,讓他也隨時準備著提兵相助。”


    林浥塵歎氣,“真巧,我也給他去了書信,而去雲訪還給流景去了書信。江寧看信可能都像給咱們一頓揍,就不能一起說。”


    謝鬆照微微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瞧著倒和這落日有異曲同工之妙,揶揄道:“江寧一向脾氣好,怎麽可能這邊粗魯。定是你這般想的。”


    林浥塵唏笑,拎著馬鞭指了指後麵道:“這是我給你兩百軍士,這都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兵,遇到事,他們拚死都會護住你。”


    謝鬆照抿著嘴,使勁兒把要湧出來的咳嗽吞下去,“行,有心了。放心,我會帶他們迴家的。”


    林浥塵看著他臉上已經暈了紅,微微皺眉轉身,“你們都聽謝侯爺的指派,明白了?一定要給我完完整整的把人帶迴來。”


    “是!”整齊劃一的甲胄相撞的聲音聽得人心安。


    謝鬆照看著關上的王旗道:“明日出發,今夜大家都好生歇息。”


    歸鴻又從馬車裏翻出來件大氅,“侯爺,您還是再多穿點吧。這晚間的風您受不住。”


    謝鬆照撚著沙道:“我再站一會,這風吹著舒服,你且先去罷。林帥等會兒會過來。”


    歸鴻欲言又止的在他身邊來迴走,謝鬆照輕聲道:“怎麽,你害怕了?”


    歸鴻聽到這話差點沒跳起來,“侯爺!我怎麽可能會怕?!我是擔心,我們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您的身子怎麽受得住。”


    謝鬆照擺擺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還不知道這個?”


    歸鴻當然知道,但是不敢說大夫的判詞,畢竟謝鬆照現在這個模樣,隻當自己是小病小痛,這樣一直養著,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的。故而一直都沒有人敢跟他說,說他身體根本禁不起這舟車勞頓。


    謝鬆照看他不說話,隻當他是不反駁,又道:“我的身子怎麽受不住?我好得很,隻是這冰冷的手有些不大好,但是這大夏天的,連冰都不消用了,在異國他鄉,這不算是美事一樁?”


    歸鴻:……


    歸鴻話到嘴邊了,還是咽迴去了,頷首道:“是,屬下就是太擔心您了……”


    謝鬆照笑著搖頭,“你們都這樣,你,林帥是這樣就罷了,明朝也是憂心忡忡的……”


    歸鴻不解道:“顧公子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謝鬆照哂笑道:“沒,前些日子,他天天端著碗濃稠又黑的藥給我。”


    歸鴻眼前一亮,最近沒有了顧明朝,謝鬆照喝藥慢得很,藥都放涼了也沒喝到一半。


    謝鬆照迴憶著這事,不覺好笑,“她呀,拿一雙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眼睛看著我,最後我還隻能仰頭幹了這碗藥,唉……徒弟不好養。”


    歸鴻心裏直想著以後的藥,都交給顧明朝!


    陳國,慈盈宮後殿。


    “娘娘想給你給機會,看你要不要。”念一領著鍾筠直奔後殿,“你且瞧瞧,那是不是你做夢竇想殺的人。”


    念一站在門邊看著整日昏睡不醒的永祚帝心下疑惑。而顧明朝拿著卷書坐在榻邊,他的侍衛尤達也低頭跟在他身邊跪坐著。


    念一轉身帶著鍾筠默默的走得遠了些,“你方才可瞧清楚了?”


    鍾筠裝傻,“婢子不知道那是誰,沒有辦法迴答念一姑姑方才交給婢子的問題。”


    念一嗤笑,“你家的不世仇人,你怎麽可能忘。”


    鍾筠像是完全不記得往事,“姑姑,您說的是什麽?婢子自記事起就在宮裏,不曾得罪過誰,也不曾與誰結過怨。實在……”


    “這是娘娘給你的機會。”念一毫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鍾筠看著她,眼裏多了些探究,“姑姑,婢子……”


    念一不欲做過多的口舌之爭,“你先想清楚,想明白,要不要去服侍他。”


    鍾筠看著像是一潭死水的內殿,輕聲道:“鍾家已成定局,我家人也迴不來了,他已是窮途末路了,我也不必落井下石了。”


    “真是鍾太傅之孫,有名門風範。”念一故意挑著刺說。


    鍾筠不為所動,“念一姑姑,永祚帝在天下人眼裏,在是書上,都已經死了。他現在肯定活不久了。”


    念一輕輕的給她扣高帽子,“陛下正值壯年,你怎麽盡胡說八道。當心娘娘治你罪。”


    鍾筠諷刺的笑道:“念一姑姑,您都已經挑明了,何必再裝。”


    念一搓著衣角道:“你不去了?”


    鍾筠堅定道:“不去,我動手,他隻會死得更輕鬆,我清清白白的,何必染這鮮血?況且,天下人都知我鍾家清名,亦知永祚皇帝的濫殺無辜。”


    念一瞥了眼她,道:“你想好了嗎?這種機會,千載難逢。”


    鍾筠行了個萬福禮,“是,婢子不願意去。往事隨風去,婢子隻想好好活著,能得口飯果腹,婢子都已經很滿足了。”


    殿內,尤達將她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顧明朝聽,顧明朝盯著永祚帝凹進去的臉頰喃喃低語道:“機會來了,她不願意把這個弑君的罪名安在我頭上了。”


    尤達輕聲道:“鍾筠可不可以拉攏?我感覺她的目的絕不是好好活著。”


    顧明朝搖頭,“不要隨便找盟友,她的目的,咱們現在一點兒都不知道,沒必要去拉攏,但以後或許用的到,畢竟,咱們都身在同一個局裏。”


    “是,屬下明白了。”尤達想到個事有些為難的道,“公子,侯爺真的要來,聽說都已經到邊境了,還是林帥送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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