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就是這樣看我的,難怪你不親近阿垣。”顧長堪眼瞼上掛著顆淚珠,將落未落,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去牽溫孤絳都的衣袖。


    “滾!”溫孤絳都像是迴到了剛剛被帶到這裏的時候,一腔怒火直衝天際。


    顧長堪卻迅速抓著她的衣袖道:“絳都,絳都……我們迴到之前好不好,之前那樣……我們一家三口……”


    “顧長堪!”溫孤絳都手上狠狠發力推他個踉蹌,“顧長堪!你要點臉!”


    顧長堪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甩袖就走。


    溫孤絳都倒在榻上蜷縮起來瘋狂的笑,驚鵲慢慢爬到她身邊,“公主……公主!公主你怎麽了?!”


    溫孤絳都側著身子躺著,半邊臉上都是淚,“驚鵲……這麽多年了……我終於!終於看到了真正的太陽!驚鵲!終於,我們終於要熬到頭了!”


    驚鵲驚恐的眼神漸漸平複,看著還在搖晃的門扇,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婢子……明白了……”


    溫孤絳都在顧長堪瘋狂的圈養下,最終生出一副玲瓏心腸。


    顧長堪在涼亭裏坐臥難安,不停倒茶,茶水溢了滿桌,葉混在一旁看得明白。


    葉混逮準了時機,立即嗬斥旁邊路過婢子,“做什麽?!這麽大熱天,不給王爺送冰,你往哪裏送?”


    婢子知道顧長堪經常不如意就要殺人,嚇得瑟瑟發抖,“迴大人,是給王妃送的……”


    葉混垮下來臉,“沒看到她把我們王爺起成什麽樣子了?還給她送冰!別送了,放這裏,給咱們王爺解暑。”


    婢子如蒙大赦,立馬把冰給供上,顧長堪摸了下額頭,看著指尖的汗水道:“她哪裏沒有冰?”


    婢子立馬迴道:“沒有,王爺放心!這是今天第一次送冰,王爺放心,以後沒有您的命令,婢子都不會往舒窈院送冰的!”婢子恨不得再把溫孤絳都說得慘點,而這些慘都是她的忠心而成的。


    顧長堪看了眼刺目的太陽,擺擺手道:“下去吧。”


    婢子不甘心的想再說點什麽,葉混卻往她背上一踹,“還不滾下去,沒治你的罪已經是大恩了。”


    婢子連磕了好幾個頭,“是是是!”


    葉混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已經明了了,給他倒了盞茶,“王爺,您放心,從今天起,我就叫廚房把舒窈院的飯菜給停了,讓她知道,誰是主。”


    顧長堪看著他,話都到了嘴邊上,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葉混看著好笑,之前把人家當玩物,看不上別人的溫柔,隻要瘋狂,現在卻眷戀起來,真是好笑。


    葉混適時道:“王爺……您是不是挺喜歡之前王妃溫柔的時候?”


    顧長堪搖頭,“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不好溫柔這一口。可是……”


    葉混抓住重點,“我明白了,您喜歡一家人的感覺。那樣王府就是真的家了,不是一座府邸了。您是想要這個。”


    顧長堪一瞬間沉默了,“家……”


    葉混不再說話,縮在一旁當鵪鶉,等他自己想,這種事情,他隻會想得更多。


    顧長堪眼裏像是有一層薄紗,盯著手裏茶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我不喜歡溫柔的,也不喜歡他們母子親近,可是我為什麽會害怕?”


    葉混眼珠子一轉,輕聲道:“王爺,那您是害怕沒有這麽有意思的玩物了嗎?”


    顧長堪又不說話了,他也想不明白,最近一年溫孤絳都多變,她想做什麽,又什麽企圖,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就喜歡看著她掙紮嚎叫卻無能為力的模樣,可是現在……他擔心起來了溫孤絳都的死活,這不該是主人對金絲雀的心。


    顧長堪仔細迴想著,到底是什麽開始,是那個地方出了問題,他是什麽時候,對她的心思有了改變……


    葉混看著他絞盡腦汁的模樣覺得好笑得很,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家仇國恨擺在麵前,這已經是不可逾越的了,再加上多年非人的對待,溫孤絳都要真的能和顧長堪兩情相悅,那就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顧長堪將茶盞倒扣在欄杆上,“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嗎?”


    葉混跪下道:“王爺恕罪,卑職護衛王府不力,才讓賊子進了王府,方才卑職已經查出來了,這刺客沒什麽武功,是跟著菜販子混進來的,且目的明確,直奔舒窈院而去。”


    顧長堪手上一鬆,茶盞落進湖裏,濺起一朵浪花,“誰派來的?”


    葉混道:“太後。”


    顧長堪磨著牙道:“楊雲闊?”


    葉混壓著內心的猜測,盡量平靜的道:“是。”


    顧長堪伸手抓著冰道:“楊雲闊……她怎麽看出來的……真有本事。”


    葉混聽著這話,心知此事已成定局,顧長堪此後都將在溫孤絳都麵前落於下風,陳國的局勢,在這個不起眼的黃昏你,再次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顧長堪長歎一聲,“我想讓她歲歲年年都在我身邊了。”


    葉混好話張口就來,“王爺,這是好事,您以後就有人陪著吃年夜飯了,下月初二是您的生辰了,就有人陪著您吃長壽麵了!好事啊!”


    顧長堪低頭咍笑,“葉混,我是動了心思,但我不是傻,我做過什麽,喔都記得,我以前可以跟她裝,但現在……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葉混腹誹道:原來你還知道,我要是她,不殺你,那都沒臉下去見祖宗!


    麵上卻不敢這樣,還得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王爺,您這就多慮了,王妃她現在無依無靠,隻有您和世子這兩個親人,您隻要對她好,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畢竟什麽東西都不能高過了自己去。”


    顧長堪有些動搖,但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到底是什麽,葉混閉著眼,昧著良心再給他添了把火,“王爺,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您苦了什麽,也不能苦了自己,好歹要試試!”


    顧長堪聽著他的話,閉了閉眼,吐出口氣,“你覺得有幾成能成?”


    葉混:……別問我!這個我不敢說!


    顧長堪卻不肯放過他,“你覺得,這事能有幾成能成?”


    葉混結結巴巴的道:“大概兩三年吧……”


    顧長堪道:“你胡說什麽?我起碼得要個五六年,補償一下她的著幾年吧……”


    葉混連忙接話,“王爺說的對,但是女人都很好哄的!”


    顧長堪眼神突然淩厲起來,“楊雲闊,本王要進宮找她算賬!”


    剛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讓人把冰給她送過去!”


    葉混爬起來拱手道:“是,卑職這就去辦!”


    葉混算著自己的功勞,顧長堪這是情竇初開初嚐情滋味,若是能讓他和溫孤絳都修成正果,那他就不用再呆在這府裏了,不用再當一個小小的主簿了,他是武將,他也想上戰場!


    慈盈宮,正殿。


    楊太後跟顧明朝說了好些廢話,饒了幾大個圈子,終於切入今天的正題,“明朝,哀家今天得到消息,謝鬆照要來臨淄,討個說法。”


    顧明朝眼睛一瞬間瞪圓了,“謝鬆照要來臨淄?”


    楊太後不動聲色看他臉上的表情,“對,陳留的守將林浥塵派人來說的,要哀家給個說法。”


    顧明朝心下盤算著局勢,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謝鬆照為什麽要臨淄,可謝鬆照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他比誰都清楚,他想阻止他來,但又不能動這邊已經擺好的棋子……


    “明朝,你說……謝鬆照為什麽要來?”楊太後看著他,像是真的不明白謝鬆照的來意,等顧明朝的解釋。


    顧明朝斬釘截鐵的道:“太後,決不能讓謝鬆照來臨淄,此人的關係本就複雜,在周國,他就是誰都不敢動的,來了臨淄,咱們就得把他當祖宗供著!否則他就是周國對咱們開戰的理由!”


    “不用他來當理由!現在已經有理由了!”顧長堪踩著最後一縷夕陽踏進慈盈宮正殿。


    楊太後卻什麽都不問,指著丹墀下麵的座位道:“念一,給攝政王斟茶。”


    顧長堪冷笑道:“不必了!你的好兒子!他騙我大軍進入周國,損失慘重,三千人,無一生還!”


    楊太後的眼神終於犀利起來,坐直了身子。


    顧長堪走到顧明朝麵前,“哦!不對,有一個,被林浥塵割了耳朵,放迴來,跟我說一聲,我軍不顧天下安穩,肆意出兵。安樂侯,你說,這怎麽辦?”


    顧明朝據理力爭,“攝政王!喔是不是再三說過了!我從哪裏逃脫,林浥塵那麽警覺的人,是不是會派重兵把守?!你不聽,你問了我是哪裏,就立馬派兵去了,有沒有派人去查看?!你求勝心切,你輸了,現在又來怪我!”


    楊太後臉上風雨欲來,顧長堪聽著顧明朝不承認錯,還忤逆他,震怒之下抬手就抽劍架在了顧明朝的脖頸上。尤達幾乎跟顧長堪同步拔出劍,抵著顧長堪的脖頸。


    “住手!顧長堪,放下!”楊太後一拍扶手,厲聲嗬斥住顧長堪。


    顧明朝毫不畏懼的迎著顧長堪要生吞活剝了他的眼神,“攝政王殿下,我顧明朝,聲是陳國的顧明朝,死是陳國的恭明王!少拿安樂侯這東西來羞辱我!還有!我顧明朝不是攝政王您。”頓了頓,吐出了顧長堪現在最不能接受的話,“這死在陳留的三千條人命,我顧明朝不背!我不是您,說屠城就屠城……”


    “閉嘴——閉嘴!”顧長堪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這個,誰提跟誰急。


    尤達看準了他手抖的時候,閃身過去,劍尖一晃,挑開顧長堪劍,把顧明朝護在身後。


    楊太後出聲喝住顧長堪,“顧長堪,這事怪不得明朝,哀家也多次和你說過,恐有埋伏,你不相信,你以為你的三千親兵天下無敵,所向披靡,現在這個局麵,你自己擔著!”


    溫孤絳都和三千親兵這兩件事,幾乎把顧長堪所有的理智都燒光了,他高聲逼問楊太後,“你因為一個顧明朝,毀了我們的盟約!你派刺客來我府上刺殺我妻,這是為何?!”


    楊太後悲哀的看著他,“你妻?溫孤絳都算什麽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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