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之愣住,緩緩道: “將軍,這……若是出了什麽意外,燕都那邊怕是要在咱們身上找補,何不虛張聲勢以免責罰。”


    江寧苦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出兵。”


    江行之愣愣地道:“這……自然是侯爺的暗示。但燕都卻不明白這個,屬下恐怕上麵會說您擁兵自重。”


    江寧絲毫不在意,將條\/子拿過來折成方塊,放在火舌上,“放心,我與鬆照是十年好友,他絕不會將我置於炭火之上。而且我料定他還給陳留去了一模一樣的書信,你且看陳留那邊作何應答。”


    江寧點頭,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道:“屬下還有一事擔憂,侯爺既然都用了特殊的方式送信出來,那屬下能肯定一件事,侯爺他的處境不太妙。”


    江寧咽下粗茶。輕聲道:“不會,他最愛惜自己了。若是出大事了,他會在信中讓我給他帶蓮子。你多留意,若是他的信送來時我不在你就自行拆開看。”


    江行之又往茶壺裏添熱水,江寧拉住他,“得了得了,還加水,一壺茶兌多少次水,我就說這茶為什麽喝起來跟白水一樣。”


    江行之嘟噥道:“要節省。”


    江寧起身去找茶葉,“茶多的是,往年的陳茶還剩著一堆。不喝就發黴了。”


    江行之忽然道:“將軍,這桂陽郡太守是有異心啊!”


    江寧把茶隨意的倒進茶壺,江行之看著他的動作嘴角抽搐,“咱們半斤八兩,你就這麽把茶葉倒進去,那之前的茶葉呢?”


    江寧摸了摸鼻子,企圖把話題拉迴去,“我以為你知道蘇南琛的心思,原來你現在才發現。”


    江行之嘬了口茶水,“他一直都是南郡的土皇帝嘛,我也沒放心上,但他現在把謝侯爺挾持了,這就該……”


    江寧道:“放心,你看之前去南郡的官員,有幾個生還的?而謝鬆照現在還能送條\/子出來,那問題就不大。咱們現在主要防著蕭枝意留下的後手,她這一輩子都想越過滏陽。”


    江行之冷聲道:“隻要有我江行之在一日,南國就絕無可能越過滏陽關。”


    江寧拍了拍他肩膀,不再多說,江行之家之前在南國被彈劾擁兵自重,蕭枝意出其不意,直接下令滿門抄斬。江行之父親的下屬拚死相護,江行之才得以僥幸逃脫,其餘的都被斬殺了。


    南郡,蘇府。


    蘇南琛仔細琢磨著顧明朝審問謝鬆照記下來的條\\子,每一處都要再三思索,生怕有問題,畢竟現在總感覺身邊沒有可以相信的。


    鄭無事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鬥膽開口,“大人,下官想親自去審問謝鬆照,不知可行否?”


    蘇南琛頭也不抬,道:“去罷。”


    鄭無事心頭更緊,但凡蘇南琛多盤問兩句他都要輕鬆些,他咽了咽口水,喉嚨依舊發幹,“是,下官領命。”


    地牢裏老鼠隨地亂跑,絲毫不怕人,鄭無事提著袍角,踩在潮濕滑溜的地磚上,一手扶著牆慢慢走,後麵跟著的人不停擦汗,“嘿嘿……大人,這,這地往常不這樣的……就是,就是最近天陰下雨……”


    鄭無事心裏計較著別的事,驟然聽到聲音,連忙擺手道:“別說話,別說話……我想事情呢……”


    跟著的衙役趕忙點頭扶著他走,穿過了三四個長道,終於到了關押謝鬆照的地方。


    謝鬆照擁被靠在牆角,聽到腳步聲微微睜開眼睛,“鄭別駕。”


    鄭無事皺眉看了看他,側頭道:“你下去罷,我等會兒叫你。”


    衙役懂事地上前去把牢房門打開,“哢噠”一聲,衙役迴頭討好的笑一笑,躬著腰往外走。


    謝鬆照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被子,“鄭別駕,坐。”


    鄭無事斟酌著用詞,“謝侯爺,下官有一疑問,還請侯爺解惑。”鄭無事壓低了聲音,卻發現聲音在狹窄的牢房裏迴蕩,微微懊惱。


    謝鬆照微微仰頭,“鄭別駕請說。”


    鄭無事更加謹慎,“侯爺,您是為什麽會來桂陽。”


    謝鬆照無奈道:“這問題……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了,我是來借糧的,南郡發現我遲遲沒有迴複,別駕,你說……”


    鄭無事道:“不會出兵,南郡不會出兵,我們大人已經撥糧出去了,您舊疾複發,不得已留在桂陽修養。”


    謝鬆照頷首道:“我身在桂陽,連糧車出城都不知道,真是……慚愧。”


    鄭無事不欲糾結這個問題,“侯爺,您既然是要借糧的,那為何從來不提,反而是一直探究桂陽的其他事情?”


    謝鬆照看著他的眼睛,昏暗的燭光照不進來,兩人在這森森地獄看起來都像羅刹鬼怪,老鼠的吱呀聲打斷他們的平靜。


    謝鬆照道:“因為我出不去。隻能另尋出路,若非如此,我豈能活到現在?”


    鄭無事心頭焦急,礙於隔牆有耳,又不敢挑明了說。


    謝鬆照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心裏波瀾不驚,慢慢道:“鄭別駕,您還有什麽事要說?”


    鄭無事緩緩吸了口氣,盡力壓低聲音道:“顧明朝是您的人,對嗎。”


    謝鬆照挑眉,“我的人?我以前也以為他是我的人,但是他已經叛變了我……跟著你們太守大人吃香喝辣了。”


    鄭無事心情逐漸暴躁,“侯爺,我在跟您講很重要的事。”


    謝鬆照微微湊近他,“鄭別駕,你從進來到現在,說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不都在問廢話?”


    鄭無事咬牙,附耳低言,“蘇南琛要造反。”


    謝鬆照麵上連一絲變化都沒有,鄭無事都懷疑他沒有聽到。


    等了半晌,謝鬆照才輕聲道:“鄭別駕,我如今就是個階下囚,幫不了你,大人何妨另尋高明。”


    鄭無事目光微亮,坐直了身子,“好一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來人!”


    衙役立時從一旁跳出來,“大人!小的在,您有什麽吩咐?”


    鄭無事看了看他站的的地方,約莫有一丈左右,略微將心放迴肚子裏,“走,我要迴去稟告大人,發落了他!”


    謝鬆照笑道:“鄭別駕,您怎麽這般氣急敗壞?”


    鄭無事鼻孔出氣,甩袖就走。


    謝鬆照看著他的背影好笑,暗自道,原來人急起來是這般模樣,倒是頭一迴見到。


    鄭無事腳下不敢走快了,生怕滑倒,但心裏有事情要迴去計較一番,真恨不得自己多長兩雙腿。


    顧明朝從鄭無事離開的對麵轉角處走出來,“侯爺真是不一般,淪為階下囚都還有人來探望你。”


    謝鬆照闔眼道:“明朝,我畢竟擔著個幫南郡借糧的名頭,南郡怎麽也得對我上點心,我要是直接死在桂陽,你說燕都那邊發火,誰去擔著?”


    顧明朝將鎖解開,走到他跟前蹲下,“沒有人頂罪,因為不需要。”


    突然牢裏的腳步聲震天響,衙役跑進來喊,“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顧明朝起身迴頭,“什麽事?有人出兵攻打桂陽?”


    衙役舌頭打攪攪,“不不不……不是!是鄭別駕大人被擄走了!”


    顧明朝挑眉道:“光天化日之下,桂陽郡主城之內,太守別駕被擄走了?”


    衙役把大腿拍得啪啪響,“對啊!剛剛出了大牢,沒走出兩條街,就被一群人給擄走了!這這這……這怎麽辦?”


    顧明朝摸著手上護腕道:“稟告大人了嗎?”


    衙役急得嘴上冒泡,“沒,啊……不不不,不是,我們大人已經派人去稟告太守大人了。”


    顧明朝道:“隨我一道去看看。”


    衙役連連點頭,“好好好,大人這般請。”


    謝鬆照仰頭舒了口氣,鄭無事被綁,事情開始重新迴到他們的掌控之中了。


    蘇府。


    “什麽?!”蘇南琛拍案而起,眼睛瞪得像銅鈴。


    顧明朝站出來重複衙役的話,“大人,鄭別駕在楓木街被綁了。現在下落不明。請大人示下。”


    蘇南琛心跳如擂,鄭無事被綁,最怕的不是別的,是鄭無事知道他的事情,若是鄭無事扛不住,說出來了……


    後院的小廝一下子栽進來,“大人!二小姐和夫人不見了!”


    蘇南琛一個頭兩個大,一陣一陣的眩暈感直撲太陽穴,“她們是和鄭別駕一起被綁的嗎?”


    後院的小廝不明所以的望著蘇南琛,蘇南琛心頭一陣無名火起,顧明朝上前道:“大人,這時間如此緊湊歐,若非早有預謀,怎麽做得出來?”


    蘇南琛何嚐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但現在他腦子一團漿糊,鄭無事跟了他十多年了,就算不說他企圖問鼎中原這事,就算是之前殺使臣的事情隨便拎出來一件都是要命的……


    顧明朝又上前半步道:“大人,現在正是打消燕都疑心的好時機。”


    蘇南琛微微抬起頭,不解道:“這多事之秋,如何能說是打消疑慮的好時機?”


    顧明朝微微對兩側的人擺頭,蘇南琛皺眉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和侯爺單獨說兩句。”


    眾人魚貫而出,顧明朝拱手道:“大人,此前來桂陽的官員多有暴斃於途中,或為山匪所殺的,但燕都一直不相信您,現在您的妻女和別駕大人一同被擄,隻要將此事宣揚出去,那桂陽多悍匪的事情就坐實了。”


    蘇南琛對他這個提議非常心動,但到底還是有些疑慮,生怕出點紕漏,燕都先發製人,陳留和滏陽的軍隊,他一個也擋不住。


    蘇南琛突然想起來一個事,“之前送到陳留和滏陽的條\/子上,說的是請他們相助,送謝鬆照迴燕都,那現在……這不行,這問題太大,誰都看得出來。”


    顧明朝深吸一口氣,飛快轉動頭腦,“大人,現在除了這個法子,您還有更好的嗎?”頓了下,看著蘇南琛不善的眼神,又道,“大人,那封信是以謝鬆照的名義送出的,和您的關係在哪裏?況且他是侯爺,他的書信,咱們桂陽郡還找不出來一個能查閱他信的。”


    蘇南琛微微鬆氣,“到時候有什麽就直接怪謝鬆照……好主意,是本官把自己繞進去了。”


    顧明朝微微放下提起的氣,“大人,現在就修書去往燕都陳留和滏陽,名為搬救兵,實則……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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