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利祿皆圓滿,流芳百世如吾願。”謝鬆照指尖撥弄著黑棋,指尖被黑棋襯得更加蒼白,多了幾分病氣。


    顧明朝又撈出來簽子看了看,驚奇道:“哎……你怎麽猜到了?”


    謝鬆照撿完了棋子,慢條斯理的道:“衷正是個老狐狸,他搖出來的簽,就沒有不好的。”


    顧明朝撇撇嘴道:“宗廟饗之,這一點完全契合你的想法。”


    謝鬆照攏了攏大氅,道:“還有半句呢?”


    顧明朝把棋簍子抱在懷裏,往屋裏走,“冷就迴屋,這馬上入冬了,你在這裝風流給誰看?”又看了眼炭火,想起來謝鬆照的問題,道,“還有半句是‘子孫享之’。你覺得這話靠譜嗎?”


    謝鬆照坐到窗下午,道:“那確實不靠譜。”


    顧明朝把窗子給他關上,道:“吃什麽菜?我心情好,我燒。”


    謝鬆照笑道:“你安排吧,你喜歡什麽就吃什麽。”


    顧明朝滿意的點點頭,轉身鑽到庖廚去了。


    謝鬆照提筆慢慢寫著,突然風雪從門口撲進來,竇思源一疊聲的喊著:“冷死了冷死了,突然就下雪了。”


    謝鬆照道:“今日得空了,來看我。”


    竇思源蹲在火盆前半步都不願意挪動,聞言隻道:“我來找你商量事,過了明路才敢來。”


    謝鬆照倒了盅熱茶遞給他,道:“陳使的事嗎?”


    竇思源咂嘴道:“是啊,可麻煩了。這個陳副使張且酩不是簡單的,跟那個陸思丞很像,乾跡跟他打擂台打得難受。”


    謝鬆照道:“孟中丞畢竟不是使臣出身,他是諫臣,情有可原。”


    竇思源道:“哎,都知道是這麽一迴事,所以我跟太子殿下說了,我來找你商量一下,畢竟之前是你出使的陳國。”


    謝鬆照頷首道:“我知道。隻是時隔多年,時局動蕩,難以再複當初的容易。”


    謝鬆照將案幾搬過來,坐在火盆前提筆寫,“如今王臘為了避嫌,就不能出現,而看張且酩的反應,他應該是不會懷疑他的,現在不讓他出來是為了以後有機會重新出來。”


    竇思源愁道:“是啊是啊,我就愁這個。他們之間和南使不一樣,太團結了。”


    謝鬆照道:“王臘和張且酩相互信任而已,其他的未必。”


    竇思源道:“故技重施怎麽樣?讓太子將張且酩……”


    謝鬆照道:“不行,蒼月,你想,現在太子和王臘可以說是相互欣賞,陳使主動退一步,但把張且酩拉進來就不一樣了。”


    竇思源道:“又是正名。”


    謝鬆照道:“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名聲都勝過一切。名聲好,就算暫敗,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竇思源道:“唉,我就是隨口說說。這迴陳使是獅子大開口,他們那個公主這麽值錢?”


    謝鬆照眯眼笑道:“蒼月,怎麽這次沒看明白?咱們燕都還有個和親公主呢。這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公主。跟攝政王府的郡主是不一樣的。”


    竇思源道:“你還笑?這責任不是在咱們嗎?南國的公主做了宣平伯夫人,而陳國的郡主卻是太子妃,你說,這怎麽交代嘛。”兩手一攤,無奈極了。


    謝鬆照道:“誰跟你說要陳國的郡主做太子妃?”


    竇思源道:“你不會還不知道吧?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說的!”


    謝鬆照笑道:“蒼月,一個敵國女子,怎麽堪當我朝太子妃?且不說別的,單是王鄧祁這三個,那個她鎮得住?”


    竇思源抓頭道:“這不是鎮不鎮得住的問題,是太子妃的位置許出去了!”


    謝鬆照搖頭道:“是許出去了,但攝政王卻不一定會讓她嫁。”


    竇思源湊近道:“你知道什麽,快快交代。”


    謝鬆照道:“沒有什麽消息,就是道聽途說罷了,據說這位郡主的神誌不大清楚。”


    陳國。


    顧長堪嗤笑道:“黃口小兒罷了,這就被嚇破膽了。還和親?”


    主簿葉混恭維道:“嚇破膽那是自然的,王爺您南征北戰聲名遠播,他一個深宮小子,哪裏是您精心選派的大人們的對手。”


    顧長堪雙指夾著金甌邊緣,道:“和親……去把公主找來給本王看看。”


    葉混道:“王爺,公主?哪位公主?長公主才七歲……這……”


    顧長堪本來想說名字,結果想了一圈都沒想起來,隻能不耐煩的形容:“是本王送進宮的。本王的女兒。”


    葉混腦子迅速一轉,忙笑哈哈的道:“原來是安義公主啊,是卑職的腦袋不靈光了,卑職這就去辦。”


    而實際上安義是郡主,可葉混不願意去攪了顧長堪的好興致,便順著說公主,反正抬一抬位分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顧長堪心情極好的到了顧雨垣的書房,“兒子,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顧雨垣一抬頭看到了顧長堪,興奮的把筆擱下,喜笑顏開地跑過去,“父王,都做完了,孩兒現在還在練字,想今年母妃生辰的時候送給她。”


    顧長堪摸著額頭道:“不用了,咱們給母妃過生辰她就很開心,別送這些,送父王吧。”


    顧雨垣圓圓的眼睛的憋了點淚花,顧長堪眼瞎沒看到,翻了兩張紙,又道:“兒子,父王把姐姐接迴來了。你開心不?”


    顧雨垣完全不知道什麽姐姐,但還是愣愣的點頭,顧長堪很受用的繼續講,“你母親以前挺喜歡她的,父王想著她馬上出嫁了,接迴來給你母親看看,她一定會很喜歡。”


    溫孤絳都喜不喜歡顧雨垣不知道,隻能牽著嘴傻笑。


    顧長堪迴到他奢華的書房時,安義公主已經到了。


    安義行了萬福禮,道:“父王。”


    顧長堪看著她麵上厚厚的紗巾不滿道:“都迴家了,怎麽還戴著?”


    安義嘲諷的笑了,抬手就摘了麵紗,顧長堪看著一臉不可置信,喊葉混道:“葉混!”


    葉混上前道:“卑職在,王爺有何吩咐?”


    顧長堪將眼神從安義臉上挪開,忍者惡心道:“你是幹什麽吃的?公主都這麽被人欺負了,你還不把人打殘了扔去喂狗?!”


    葉混:???


    安義嘲諷道:“父王,你說真的嗎?”


    顧長堪皺眉道:“自然是真的,我顧長堪的女兒還能被人欺負?”


    葉混:……


    安義勾唇笑起來,臉看著猶如羅刹,顧長堪不忍直視,安義道:“父王,這都是你做的啊。你怎麽忘了?”


    顧長堪道:“胡說八道!本王什麽時候對你下過手?你不喜歡呆在家裏,本王還封你為公主,把你送到宮裏了,你現在居然反咬本王一口!”


    葉混:??????


    安義怒極反笑:“顧長堪,你看著這張臉,是不是覺得特別惡心?那你多看看!這都是你做的!我為什麽不喜歡攝政王府?因為這裏隻有挨打!什麽叫封為公主?顧長堪,我這些年攢了點錢,不如我幫你叫個大夫來吧,給你看看你這不中用的腦子!”


    顧長堪看著她那張凹凸不平的臉,惡心不已,連忙喊葉混:“葉混,給本王把她帶出去,不許跟王妃說她迴來了,還有,把張且酩的折子拿過來!”


    葉混一招手,門外的侍衛衝進來把安義拖出去,扔到柴房捆起來。


    顧長堪看著折子上周國開出的誘人的條件直歎氣,“本王好不容易可以安插一個棋子在周朝的太子身邊了,結果這個棋子不中用!”


    葉混躬身站在下麵,一言不發,顧長堪道:“你怎麽看?”


    葉混道:“卑職……不知。”


    顧長堪摔筆道:“問你就說,不知不知,學宮裏的太監嗎?本王養你們來做什麽?好看嗎?”


    葉混訕訕地笑道:“卑職認為可以找一個人代替安義公主,和親周國。”


    顧長堪道:“你去找,找到了相似的人,就把這個……”


    在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下,葉混低頭應下。顧長堪將腿擱在桌上,發愁的捏著山根。


    舒窈院。


    驚鵲低聲道:“小世子,你怎麽來了?”


    顧雨垣抓著衣角道:“驚鵲姑姑,我母妃呢?我想見見她。我知道她喜歡的人迴來了,姑姑……”


    驚鵲看著他歎氣,道:“小世子,公主她,她才起來,應該不想……不想何人說話,要不小世子跟婢子說說?”


    顧雨垣將頭低下,驚鵲蹲下道:“小世子,你說的公主喜歡的人是誰啊?”


    顧雨垣眼睛裏全是淚珠子,將落未落,聲音悶悶的,“父王說是姐姐迴來了,母妃很喜歡她。”


    驚鵲眼睛突然瞪大,姐姐……那不就是安義郡主?!遭了!她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勉強平緩了聲音,“小世子,王爺還說什麽了嗎?”


    顧雨垣搖頭,驚鵲拉著他的手道:“小世子,您是喜歡公主的,對不對?”


    顧雨垣點頭。


    驚鵲將顧雨垣抱在懷裏,在他耳邊低聲哭泣,道:“您不知道,公主其實特別喜歡您,但是……但是喜歡您,就不能讓您過得更好,她就隻能裝作不喜歡您了。”


    顧雨垣似懂非懂的看著前方,驚鵲一咬牙道:“小世子,您要是想保護公主,無論誰問起,您都要說是來找我哭訴,千萬不能說您告訴了婢子什麽。”


    顧雨垣愣愣的點頭。


    驚鵲收拾好眼淚,轉身進了屋子。


    溫孤絳都正在撥弄炭火,驚鵲跪在她身邊道:“公主,安義郡主迴來了。”


    溫孤絳都手裏的鐵滾落在炭火裏,濺起幾點火星子來,驚鵲道:“公主,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聽意思,顧長堪是會讓您見的。”


    溫孤絳都咽了咽唾沫,道:“消息可靠嗎?”


    驚鵲道:“基本可靠,婢子已經讓人留意府上的人了。”


    溫孤絳都道:“現在這個死水一樣的局勢,顧長堪要做什麽?”


    驚鵲道:“公主,死水下麵暗潮湧動,不可不防。”


    溫孤絳都道:“去,讓廚房準備好酒好菜,等會兒說我醉了,非要顧長堪過來看我。”


    驚鵲看著她眼裏跳動的光,心裏微微歎氣,慢慢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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