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的時光轉瞬即逝,這一年我四歲了。除了灣裏二伯一家見我猶如瘟神,村裏村外倒是無人前來生出事非。


    爺爺楊大膽除了給周邊村落做法事,一直做著棺材的手藝,我的記憶裏,爺爺和我相處的時間比爹娘都多。而在爺爺懷裏,我聽到最多的話便是鳳凰之說的故事,鳳和凰天生成雙,無奈試試…而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麽鳳和凰不在一起?是誰要將他們分開呢?


    這時爺爺便會將目光投向遠方。


    春去秋來,時光靜謐。


    我幾乎都和爺爺呆在做棺材的桃屋裏,要麽在屋邊的草垛上享受這靜世之光,正可謂悠閑自得,逍遙自在。


    這些年我倒沒生過一次病,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成日裏在棺內呆得太久的原因,頭發格外稀疏發黃,麵色也顯得異於常人的蒼白。唯有漆黑似深海的眼眸讓我顯得比同齡人有些許不同。


    好幾次爺爺摟著我喃喃自語:孫娃,你這腦瓜子在想啥呢?


    是啊,想啥呢?


    我也不知道,在這渾渾噩噩的日子裏,我就喜歡看著爺爺忙碌在棺木中,或靜靜地望著遠方,或在暖陽下酣睡,而唯獨臥棺時才有迴歸之暖。


    我不喜歡說話,隻有老狗阿黃,狼狗阿旺過來時,我的小臉上才會露出笑容,我若有所思地看著老狗阿黃,突然伸出了小手,說了句趴下,阿黃便乖乖地趴在我的腿上,我開心地笑起來。


    可是野性十足的阿旺不太一樣,它好像很怕我的眼睛,隻要一看它,它總轉身就想跑。這天,阿旺又要掉頭走,我不悅地皺著眉頭,小臉皺巴巴的,有些生氣地叫道:“迴來!”


    瘋跑的阿旺像被施咒了一般,突然掉頭乖乖地迴到我到身邊。見我看著它,它強壯有力的四條腿不停地打著顫,低眉順眼地看著我,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討好聲。


    我不再理會它,又困頓地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在暖陽的斜射下,像極了山坡上的雜草。阿旺阿黃乖乖地躺在我腳邊假寐,不一會兒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嘖嘖嘖,那不是老七生的那個有點問題的娃麽,瞧她確實怪怪的,一動了不動地躺那裏,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呢。”


    一陣雖聲輕,卻悉數落入我耳朵的聒噪惡語。


    一聽便是我那二嬸的在和別的婆娘編排我。我依然閉著眼睛。


    “老七這人還不錯,生的孩子怎麽是這樣,肯定是珍珠有問題。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長大,即使能長大,村裏村外,十裏八鄉之家何人敢娶?”另一婆娘說得有鼻子有眼。


    二嬸點點頭,有意無意道:“這倒是,隻可憐我這一家子住在了也的隔壁畢竟都是一大家子啊,唉……”


    我眉頭皺得有些移不開了,心下疑惑不解,知道都是一家人為何還要這般胡說八道……我將阿旺的大耳朵揭開,小語了幾句,再一巴掌拍在了它的屁股上。阿旺大叫一聲便衝了出去。


    聽到幾個婆娘屁滾尿流地慘叫著,我眉頭才舒展開,笑出了兩個小酒窩來。


    爺爺走過來,繃著臉瞪著二嬸和這些婆娘們:“說閑話的本領大了?”


    二嬸和那幾個婆娘便倉皇離去,唯恐爺爺施展什麽法術一般。


    “爺爺抱。”我向爺爺小跑過去。


    爺爺楊大膽伸出雙臂,我愉快地用小臉蹭蹭爺爺的胡茬臉。


    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喜歡爺爺身上的煙味,熟悉又久遠的味道讓人心安。


    爺爺拍拍我的小腦袋,嗬嗬地笑了。阿旺也興衝衝地跑迴來,嗚咽地看著爺爺,噴著響鼻討好著。


    “去吧,阿旺,去後院看著。”爺爺拍拍阿旺的頭轉身離開了。


    還沒等爺爺將我放進棺內,我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迷迷胡胡中卻聽到爺爺歎著氣替我蓋好被褥。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待我醒來時,陽光已經歪歪斜斜地映在棺上,我打著哈欠爬了出來,草垛上,阿黃和阿旺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我也順勢躺了下來舒展著筋骨。


    天空的色彩絢爛得刺眼,讓我不得不眯著雙眼,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而於我來說或陌生或熟悉……我咬著稻草,搖晃著小腳丫。


    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乎大地都在顫抖,伴隨著莫名的搖晃,我下意識地坐起身,凝視靜氣地觀察著周圍,眼見並未有人出現,便又躺下身來。


    身子還未著地,咚咚的腳步聲竟然又傳將而來,竟然還伴著唿哧哧喘氣聲,我的心莫名緊張,趕緊站起身來張望,不遠處一團黑唿唿的東西正向我狂奔而來……不等我看清,便被撞得彈了出去。


    “汪,嗚嗚,”阿黃和阿旺已經飛身撞向了眼前的黑影,將我護在身後。


    我狼狽地爬起身來,揉揉眼睛才發現,草垛邊的竟然是一頭似豬非豬、似狼非狼的大家夥。此時它渾身是血,血盆大口唿唿直冒熱氣,正和阿黃阿旺你咬我拽,扭咬成一團,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多,哀鳴聲聲不斷,分不清是狗是怪的,一聲慘叫後,老狗阿黃突然倒地慘叫呻吟。


    我護狗心切,捏緊拳頭就衝了上去,對著怪物腦袋一陣亂捶,隨後緊緊抱著這怪物的脖子,張開嘴咬住了它,怪物吃痛,扔下阿旺一口咬住我的後背將我甩了出去,還未等我反映過來,怪物又撲了上來,張開滿嘴獠牙就要刺進我胸口,說是遲那時快,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拚死用手頂住了它的咽喉。


    怪物的嘴巴被我頂得齜牙咧嘴,斜歪著的口裏不停淌著口水。還未待我力氣耗盡,就覺得脖子一陣刺痛,怪物的牙齒突然緊緊勾住了我脖子處的皮膚……阿旺護主心切,簸著腿拚了命地撕咬怪物也無濟於事。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聲音湧在我腦子裏,似乎在說:“百天,殺死它,百天,殺死它,它是你的,它是你的。”莫名間,我有些不受控製地盯著怪物……怪物猛然停止了撕咬,嗜血的眼神盯著我,似乎驚愕於我的狠勁,一念之間,它的眼睛裏閃現出了奇異的光彩,如訴如泣地嗚咽一聲,便將他碩大的腦袋一個勁地往我懷裏蹭,嘴裏還發出一陣陣嗚咽聲,似人似怪。


    “百天要吃肉肉。”摸著妖怪的肥肉,我突然口水滴答直流,人生第一次有了吃肉的想法。


    怪物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害怕,雙腿不停打著顫。


    “嗯,你不想我吃你?那得想個辦法。這樣吧,你變個小狗?不不不,你變成小貓咪吧,可愛一點。”我皺著小臉想了片刻後決定。轉眼間,怪物如我所願。剛還兇神惡煞的奇怪神獸變成了一隻漆黑的貓咪,正一臉驚愕打量著自己的身體,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還是黑色好啊,不容易被人發現。


    “徹,有血跡,快找,別讓這家夥跑掉。”不遠處,一陣低沉的聲音傳來。


    “有人,小公子。”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


    我怔怔地看著由遠及近的一隊人馬,這些馬兒和人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像神仙,不像村裏馱運糧食的馬匹,走起路來歪歪斜斜還淌口水。我思量著這大山裏何時有過這麽些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呢?


    “小丫頭脖子上有血跡?”有著渾厚聲音的男人著醬色綢的馬褂,戴著青緞瓜皮帽的中年男子如風般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他麵色陰沉,眉目冰冷,似乎好幾年沒睡好的疲倦氣色都在他的臉上,眼睛裏。


    我不喜歡這個怪人,禁不住有些害怕地將手背在身後,低頭不說話。


    此時,阿黃奄奄一息地躺在我腳旁,一聲不吭。阿旺雖然受了傷,但鬃毛倒豎警惕地看著來人。


    “這裏怎麽會有個小女孩?”不遠處的青衣男子驚訝輕唿。他一襲青衣在身,俊秀身段強勁有力,像個大俠一般莫名一股子灑脫勁。


    “你應該說這裏怎麽會有你?這本來就是村民們居住的地方。”一少年好聽的聲音傳來。


    “小公子,她身上有血,是那獸的?”青衣男子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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