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草藥保鏢的交易,胡燕近三日來的表現似乎是真的看中了麒林野生法師的身份,打算就地拉攏,古拉山穀中心也確實如其所說絲毫不見半個法師影子。


    胡燕離開後,胖叔一行對麒林與朝露態度友好,還依照麒林的要求為他二人開了大床房,索性屋內還有沙發隔間,兩人分床,麒林睡沙發。


    當晚麒林入睡很快,他屬於那種睡得香醒得快的類型,但不習慣早睡。從前參與研究時候時常熬夜摸黑,每天隻睡三小時。現在換了惡魔身體,睡眠方式卻還是一樣,十一點之後,朝露就裝作閉眼,奈何直到幾乎堅持不住要睡去時才依稀聽見麒林躺下,再過一會兒,等他唿吸均勻,看時間已經午夜一點,她掀開被子,躡了手腳離開房間。


    今夜是個陰天夜。


    起伏顛簸的坡圍鋪散著古拉山脈囫圇的黑色,背對時隱時現的月光,朝露持著電筒時時張望迴頭,緊張兮兮地前進,偶爾仰仗月亮的光輝。少時去了,身後就完全不見旅店的影子。她才停下腳步喘息,再一次確認方向與地形。


    與西部大陸的平原不同,古拉山穀中心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大道,環繞著漆黑色的山體大約行進十分有餘,直到汗水浸濕她的肌膚,才順著山體找到一塊周長見方的大石。


    她雙手攀著石頭的邊緣向上。


    在國度長大的朝露本就生的瘦弱,也從未經受過體係的鍛煉。女生柔弱的臂力甚至支撐不得自己的體重,她隻能稍微抬起誘人但不算挺翹的臀部,用一個難看的姿勢爬上石頭。


    就這樣等了一會兒,石頭上的朝露再次朝著黑暗猩紅的夜色極力張望去,這時依稀可見前方的山石閃爍光亮。


    她見狀立即舉起手中的電筒,照著那光束不遠方向的山石上打去,一開一關,間隔有序,如同什麽暗號似的。


    果不其然。在她完整的關閉手電之後,山石的另一處也停止了照亮。朝露本打算跳下石頭,但此時月色突然消失不見,黑夜籠罩將石頭與地麵的距離無限拉長,加上地麵濕滑崎嶇,不比白天,一人高矮的深淺也不禁讓她心生怯意。


    就在遊移不定的時候,石頭下方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師姐?你在哪裏?”


    朝露本來低著頭用電筒照在地麵,聽了男子聲音立即驚喜迴應道:“多聞!我在這兒,在石頭上!”


    “師姐!”


    趁了月光重新升起,石頭下年輕英俊的男子抬起頭來,正將將望見石頭上嬌滴滴的朝露,她柔弱地跪坐在石頭上,月光映襯在她雪白的肌膚,反倒折射出些許淡紅,就像國度的富朵雪山,多聞覺得。


    兩人對望一會兒,似乎一同紅了臉。朝露無奈地笑道:“你在那兒呆愣愣做什麽呢。還不快拉我下去。”


    “啊,好,好,這就來。”


    多聞如春夢初醒,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朝露看到後停了一下,但還是將雙腿橫放下去,脫了石頭的支撐,兩人的身體在下一刻對撞在一起,多聞沒做好準備,向後退走半步,被地麵絆倒,朝露也隨著他一同倒下去,壓在他身上。


    這次她沒耽擱,雖然發生意外,但沒見有哪裏尷尬,迅速起身道聲抱歉,反倒是多聞挨了這下過後,臉紅心跳不止,草草也說對不起,開始沉默。


    朝露記起時間,主動開口問道:“抱歉來晚了,提前來的這幾日你都在這裏等我?”


    二人白天遠遠見過麵,多聞老實迴答:“也不是,我去失落之地那邊周遭打了一晃,一來探望那裏的地形是否有變化,為之後探探路,還有……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那隻猴子。”


    聽了這話朝露臉色一變,沉聲責怪道:“你怎麽能自己去呢,太危險了!”


    “……師姐。我隻是遠遠地望上幾眼,並沒有進去,那火山的入口如此大,就算真的想要遇到也沒那麽容易。”


    多聞一本正經的辯解,朝露卻皺起了眉。


    “那猴子古怪的很,狡詐陰險比人類更甚——我知道你的心思,多聞,但這事兒不該你來做。這次除了惡魔言大牛,我們的隊伍裏還有另一位法師,如果真的遇到那家夥,我來想辦法抓住它為凝兒報仇。”


    “師姐我知道你擔心我……”多聞咬了嘴唇道,“這隊伍裏的每一個人,從出發時就在照顧我,我們一行六人,如今就剩下我們兩個。”


    “……多聞。”


    “可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要衝在我前麵。麵對惡魔也好,收集情報也好,哪怕我去探路也統統不能做,師姐。如果是這樣,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多聞低著頭不說話,朝露一時語噎,隻好安慰他道:“你怎麽會這麽想呢,大家照顧你是因為你還小,這任務是先知大人派發給我們的,也與你無關……”


    “我知道,這理由你說過一千八百遍了!”多聞轉過身去伸手抹眼。


    “多聞——”朝露追上,從身後把手放在他肩膀,輕聲道,“你的心意我懂,這也是我現在還要你跟著我,而不是要你逃迴國度的理由。不管怎麽說,師姐是個女人,從石頭上下來也要人接住的女人。我沒有堅實的臂膀,也沒有魔法天賦。但那惡魔的力量你我卻都見識過了,雖然和先知先生所說有所不同,可單單是他表現出來的部分,就已經超越我們太多。我們在他的麵前就像尚會行走的孩童。現在好容易把之前的事掩過去——不管怎樣說,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和他正麵交鋒,你想過嗎?如果有一天我陷入危險,我會需要你,會倚靠你。因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至少強過我。對不對?”


    “師姐……”多聞流著眼淚道,“我已經失去了師兄和師叔,還失去了凝兒和……闊師姐,我不能再沒有你。”


    “多聞——”朝露點點頭,目光溫柔看著眼前的男子,將他額前的秀發撥弄開,“我們一路行來不易,付出甚多才取得惡魔的信任——至少他現在還對我的話沒有懷疑。事情如今隻差一步,我們進入失落之地後,你就按我們行進的軌跡前進,為了保險記得帶上兩人份的補給,我會在叢林和你會和。還有,你務必要小心那隻猴子,如果遇上就遠遠繞開……師姐這裏還有一些錢你拿上,去給自己購買裝備,嚴絲合縫一些,這次我沒辦法照顧你,你要自己穿越無人區。凝兒也已經不在了,多聞,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師姐……錢我有。”多聞下意識地護緊空蕩蕩的行囊,事實上為了購買必要的裝備,沒有收入來源的他已經連續啃了很多天幹糧,沒吃飽飯了。


    “師姐叫你拿著你就拿著。”朝露伸手進衣袋,拿出先準備好的紙幣,遞給多聞。


    “好吧……謝謝師姐。”多聞臉紅道。


    “傻小子——你跟師姐還客氣……”朝露淺淺笑道,“不過虧你能看懂我的手語,剛才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那個我好歹也是懂的啊……”多聞輕聲念叨。


    朝露點點頭,握了他的手道:“一切計劃不變,我還要趕快迴去,不然那惡魔醒了恐怕會出來找。”


    朝露言罷就要離去,沒想多聞竟用力反抓了她的手背,這一來意味似乎又和方才不同,她故意轉迴身問道:“怎麽了嗎?”


    月色此時稍微亮堂起來,虛脫脫照在二人身上。多聞隻聽朝露輕聲喚他的名字,卻一言不發,隻是狠命捉了她的手,低著個腦袋不知在想什麽。看不見表情。朝露於是走近他身前,輕輕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摟在懷裏三秒。


    ……


    迴到招待處,時間已經將近三更,入口的看門人如出門時一樣安心睡著。遮蔽簡易樓房的山石樹蔭將月光打散斑斕。


    朝露的心事重重。


    推門進入臥室的時候不小心踢了地上垃圾桶,麒林聽了聲音警覺,“直溜溜”一個翻身從沙發上掉下來,頭插地摔得很慘,混亂中卻還執拗地將法杖對準門邊,發現是自己人後馬上丟了法杖捂住頭,把朝露逗笑了。


    似乎這下摔得還真挺嚴重,麒林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朝露走上前蹲身查看,腫了個漂亮的大包。


    “我去外麵找點藥來吧。”她邊幫麒林揉弄,開口道。


    麒林擺手表示不用,明天就可以好,況且這事說出來怪丟人的,朝露隻好答應,笑著承認自己有錯。邊著手繼續幫他揉腦袋:“言哥哥,有時候,這樣看你還挺像個普通人的。”


    “什麽意思。”麒林推開她的手,越揉越疼。


    “我可不就是個普通人嗎。”


    “……沒。”


    朝露意識到自己沒說清,想了想又補充道,“怎麽說呢,就像你使用魔法的時候,還有用拳頭打黑瞎子的時候,這樣的時候就不像普通人……”


    還有殺人不眨眼的時候——她怯生生地不能說出口。


    “然後久而久之,你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就不再是個普通人。這樣。”


    麒林無語:“……你是還沒有見識過我真正的力量啦,也沒見過大型法術,現在的荷米斯亞人似乎並沒有將大型魔法用在搬山走石上,而是專注於戰鬥——這是民情與魔法初期碰撞的結果——所以那些蓄力時間長,效果又不佳的力量隻在大規模戰爭中才用得到。”


    他又補充:“不過也有例外,像是飛沙地震,還有水魔法……”


    “我以前在克洛歌爾曾經見過一位脾氣暴躁的高階水係法師,有一迴我們去外地開會,他與一戶人家發生口角,他發怒,把河水引流,衝爛了江邊人家十幾戶的宅子,那場麵別提多壯觀,人工洪水。和那種力量相比的話……”


    “……言哥哥,你說魔法真的會有這麽強的力量嗎?”朝露問道。


    “當然有,”麒林撓頭,“隻不過很多大型魔法在戰鬥中並不適用,大家招式雖然不同,但原理好歹相當的;就拿雷電法術舉例,近距離中,不管是小型瞬發的電擊術還是蓄力半小時去引天雷,都足以致人死命。”


    “人命在魔法麵前是極度脆弱的。換句話說,人的生命本來就很脆弱,一把匕首一個悶棍,哪怕是從沙發上掉下來都有可能死去。”


    “噗。言哥哥你說的太誇張了。那如果是高階魔法師對戰,豈不是要毀天滅地?”


    朝露笑個不停,可麒林沒笑,他沒在開玩笑:“也不全是。要說法師之間戰鬥的話……雖然魔法與魔法之間也存在克製關係,不過這種克製關係並非每次都能在實戰中用到。大多數時候,哪怕是高階法師之間,多半誰的手快,誰就贏、誰的組合招式厲害,防不勝防,誰就贏。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間。就算你知道土魔法、水魔法可以製衡雷電,但一個冗長的土魔法根本不能在電擊術下救你的命。”


    “這樣。”朝露點頭聽懂了一些,她也看出麒林每每說起有關魔法,話就不停,於是繼續試探道,“那高低階魔法師豈不是沒有什麽不同?”


    “這個嘛。不同到底還是不同的。但魔力值如果隻是想用來戰鬥,最好還是控製在一個適合自己的等級,不要太高也不能太低。克洛歌爾從前也經曆過魔法戰爭的年代,如果不是高度的中央集權和鐵血手腕,我想最終可能也會變成如今荷米斯亞的模樣。”


    “克洛歌爾嗎。言哥哥,我先前聽老陳商會的人說過,克洛歌爾大陸現在與荷米斯亞已經徹底斷絕往來,你說家人被殺,你又是什麽時候從克洛歌爾來呢?”


    “呃,”麒林語塞,“早些時候,早些時候,這些年我過得渾渾噩噩,忘記了年份,但應該我小時候就已經坐船過來了。也算是……陰差陽錯。”


    “是,你的大陸語倒是蠻標準。或許你可以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還可以教我一些克洛歌爾的語言歌曲,就像先前那個……”


    “業火之歌?”


    “嗯。那個很好聽。”朝露緊張道。


    “那個是民謠而已,”麒林笑著說,又順勢打個哈欠,“而且我要睡覺了,你想聽的話明天請早。”


    “……嗯,我們睡覺吧。不管怎麽樣,明天就要出發去失落之地,不管是怎樣的結果,我都要去麵對。最壞的結果就是死嘛,如果是這樣沒什麽大不了。”朝露站起身背對麒林,稍微顫抖著,說著這樣的話。


    麒林在後麵隨口附和:“那讓我們一起加油吧。”


    朝露轉過頭,看他正在揉額頭,又看看有些狹窄的沙發:“要不然你也上床來睡吧,這個床,還挺大……的……”


    “哦?哦?”麒林笑道,“那我可真的來了,你自己說的別後悔。”


    朝露這邊嚇了一跳,趕忙解釋:“你別想歪了。我隻是看你在沙發睡很可憐……”


    她很認真道:“再說,我們會睡到一間,也是言哥哥你的緣故。”


    麒林起身,一邊揉著頭上前,由上至下地審視她的眼,她的眼珠如雪漬貧洗,幹淨而溫柔;她的麵頰如水晶透亮,是紅潤又對稱的好看。


    “我是想著保護你。我受傷的那幾天是你照顧我,我知道,你對我不錯,所以我答應和你同行,不是像最開始時候那樣騙你,是真的答應你。既然同行,你也是我的責任。”


    “至少和你這一路走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言罷,這次他輕輕親吻朝露的嘴唇。這很突然。她的嘴唇滾燙,不知該作何迴應,隻能努力自己配合上去。


    麒林順勢將臂膀攔下她的腰身,月光透露過窗影隨意鋪散在二人身體,也正讓在窗外偷窺的多聞看個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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