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銀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莫大的悲傷和痛苦如同粘膩的瀝青流淌,慢慢將人緊緊包裹住,隨著時間的流逝冷卻的同時,將一切收束在內,不斷加深加重,最終凝固為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壓在心頭,難受的透不過氣,卻又無法緩解。


    龍謹楓伸手打開床頭昏暗的小夜燈,收手輕柔的撫摸著秦銀落的後頸,低頭一下一下的吻幹淨銀發美人臉頰上的淚:“不哭寶貝,咱媽還活著這多好的事…”


    秦銀落猛地一僵,含著淚的漂亮眼睛中滿是不可置信。


    龍謹楓無奈的在老婆臉上親了一下,把人往上提了一點,伸手拿過自己的手機:


    “說實話,這張照片我三天前就已經收到了,是我放在獨孤衡身邊的一個暗子,拿錢辦事那種,不是公安的;不知道這小子時被發現,還是無意間被獨孤衡派去了總部…”


    “不過現在看應該是被獨孤衡抓了,拍了這張照片給我之後就沒信了,估計已經死了。”


    龍大尾巴狼在美人的眼淚攻勢下全招了,小心的窺著人的神色:“剛拿到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像,但是十年前的科技還沒有現在這麽發達,所以我就交給我的心腹去比對,打算有了確切的結果再告訴寶寶,沒想到被獨孤衡那孫子捷足先登了…”


    龍謹楓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怨婦味,腔調茶裏茶氣:


    “寶寶會不會怪我,然後就不要我了…”


    “可我也是好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嚶嚶嚶…”


    秦銀落成功被龍某人誇張的語言、不要碧蓮的神情和不知道哪到哪混亂的談話方式,雷的忘了哭,他沉默片刻又趴迴了龍謹楓胸口,聲音悶悶的:


    “所以…”


    “那真是我媽媽嗎?”


    龍謹楓輕輕點了下頭:“從外形來看,是的…”


    他頓了頓:“但是很奇怪…”


    秦銀落抬頭:“什麽?”


    龍謹楓沉默了一下,從手機隱藏相冊裏找出了一張還原圖片:“從當初到現在,拋開金三角那地方不可能養人不說,這十幾年的時間…”


    秦銀落拿過手機,隻一眼就明白了龍謹楓顧慮的問題在哪


    ————手機屏幕裏兩張照片,一個是剛才的圖片的清晰處理後的圖片,另一個是十年之前的對比圖…


    整整十年,那張臉分毫未變,不像是兩張照片,更像是純碎的複製粘貼。


    秦銀落眉頭緩緩收緊,他努力放大兩張圖片,一時覺得自己疑心過重,一會又感覺事裏有鬼。


    龍謹楓看出了老婆眼中緩緩浮現出的不可置信,輕輕點了下頭:“這十年的時空在她身上暫停了。”


    秦銀落慢慢放下手機,疲憊的閉了閉眼。


    龍謹楓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靜靜等待著:“寶寶之後什麽打算?”


    秦銀落沉默片刻,悶悶的開口了:“我不知道。”


    龍謹楓無奈的一笑:“不,你知道。”


    秦銀落一愣,緩緩抬起頭來和龍謹楓那雙隱藏隱藏了無數情緒的眼睛對視。


    龍謹楓嘴角的笑意絲毫不變,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愛人的臉龐,就像那無數個意亂情迷的夜晚,他聲音溫柔,但卻無比肯定:


    “寶寶想去金三角,想查清楚當初的一切。”


    秦銀落沉默了。


    龍謹楓輕輕在那含水的漂亮眼眸上落下一吻:“去吧寶貝…”


    迎著愛人眼中再次浮現的水光,龍謹楓無聲的笑了,如同那次多年後的第一次相見,笑容野性又不羈:


    “老規矩,我等你,我能等到你第一次,也能等到你第二次…”


    ……


    你是翱翔於天空的鷹,不該困於金絲籠中,所以…


    我等你榮耀加身凱旋歸來…


    我等著萬事落幕天下太平…


    如果你迴來了,


    那麽往後餘生煙雨落金城,從此一人撐傘兩人行。


    如果你沒迴來…


    沒有關係…


    我會一身戎裝繼續代你守護這萬家燈火,


    直到血灑疆場;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來世再會。


    ……


    秦銀落靜靜的和他對視片刻,緩緩的閉了閉眼。


    龍謹楓,我對不起你。


    ……


    ……


    月光暗淡,星光璀璨,吳宇森側倚在車門上,指尖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他靜靜觀望著漫天繁星…


    或許天意弄人,當年的那次決定命運的石頭剪刀布,連出三把,三把全平…


    像是老天都在嘲笑他們的自不量力…


    好在第四把一輸一贏…


    吳宇森單手蓋住眼睛低低的笑了:“秦雲傑…”


    “你個王八羔子,玩個石頭剪刀布還出老千,你他媽就那麽想死…”


    迴憶在黑夜中如同潮水般匯聚…


    ……


    “我贏了。”年輕的秦雲傑看著自己出的剪刀笑了。


    “不行。”吳宇森幾乎咬牙切齒:“你他媽耍賴。”


    “又沒說不能耍賴。”秦雲傑咧嘴一笑:“現在開始你反水了,我呢,準備準備…”


    吳宇森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領:“你得活著,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我死了這些畜生才會把目光移走,我老婆孩子才安全。”


    秦雲傑很平靜,臉上帶著自從出鏡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幹淨澄澈的微笑,看著他急頭白臉甚至還有時間開玩笑:


    “對了,我兒子算是托付給你了,幫我看著點,男孩子青春期容易叛逆,別丟了他爹我的臉…”


    仿佛是看他臉上的表情太慘不忍睹,秦雲傑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樣,也不一定會死,我又不是傻的,我也會跑…”


    “萬一…”


    “真給我跑掉了呢?”


    ……


    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應該就是這個感覺,吳宇森狠狠吸了口煙:“丟個屁的臉,你兒子比你牛逼。”


    那些畜生在折磨人上手段不是一般的熟練,秦雲傑確實差一點就跑掉,但差一點就是差一點…


    吳宇森還記得那天…


    那天豔陽高照,但陽光照不進人心,秦雲傑被扣在了離國境線隻有三百米的地方…


    在那個已經能看到邊防官兵和祖國的地方…


    在那一片無比美麗的罌粟花田裏,隻要再往前一點就是國境線,過了國境線就是安全的祖國…


    三百米,一個成年男性三十秒就可以跑過的距離…


    但那片罌粟花田的罌粟花開的真的很好,也真的很高…


    高的擋住了邊防官兵的視線…


    也擋住了英雄迴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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