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我來晚了


    宋德厚送來醫院,想必還是經受過一輪搶救的。


    他胸骨處可憐的凹陷,訴說著這個可憐的男人在臨時之前,還經曆過怎樣激烈的搶救,把胸骨都摁斷了卻沒把人救迴來。


    宋德厚死於利器傷,官方說法是失血過多而亡。


    醫院裏在這樣的病人死亡後,會幫忙清理他身上的血跡,並縫合傷口,算是一種人文關懷。


    但這也讓宋德厚身上的傷口在視野裏無所遁形。


    隻有一個字來形容:慘。


    不規則的傷口有好幾處,致命傷應該在動脈上。


    商硯深很快將白布蓋了迴去,朝宋德厚的遺體深深鞠了一躬。


    但宋德厚的死狀看過一次,就深深地印在了商硯深的腦海裏,讓他走出去的動作都有些踉蹌。


    商硯深膽子很大,也見過太多比這個更恐怖的場景,這點“小意思”是嚇不到他的。


    但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夠坦然平靜,並不是因為他的膽大見多識廣——而是因為他跟宋德厚的感情平平,牽動不了他的悲傷。


    但宋鶯時不一樣。


    商硯深想象不了宋鶯時看到宋德厚的死狀後是什麽心情。


    但宋鶯時受刺激噴出的那口血,就好像好像從他的胸膛裏噴出去一般,崩裂的毛細血管傳來細密的疼痛,從胸膛一直蔓延到頭頂,“對不起,爸。”


    商硯深走出太平間,外麵卻站著另一個人。


    身量跟他差不多,常常溫煦帶笑的臉上,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寒霜。


    薄曠在看到商硯深的第一時刻,就揮拳打了過來。


    商硯深不知道是無心閃避還是反應被凍住了,這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側頰上。


    一口血腥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薄曠打中一拳還不夠泄憤,很快又朝著商硯深又揮出一拳。


    商硯深這次才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叱道:“滾遠點,怎麽也輪不到你教訓我!”


    薄曠眼眶泛紅,一言不發反手還要跟商硯深纏鬥。


    仿佛不狠狠地跟他打一架,就沒辦法發泄心中巨大的悲慟。


    商硯深正好胸口也悶得難受,見薄曠自己送上來,也再不顧忌這裏是什麽公共場合,直接給了薄曠一個膝頂,將人推開去。


    商硯深從前打野架的基因還在骨血裏,加上這些年一直練習散打從未鬆懈,薄曠盡管跟他身形肌肉差不多,但完全打不過。


    臉上很快就掛彩好幾處,但薄曠越戰越狠,也讓商硯深吃了不少的虧。


    就在商硯深單手掐著薄曠要把他往牆上砸去之際,忽然傳來一道女聲,“住手!”


    兩人劇烈的動作同時停住,偏頭看過去,宋鶯時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


    跟她同時到的還有醫院的保安以及剛才在門外看守的獄警。


    獄警也沒想到他們兩人隻是到外麵抽根煙的功夫,這邊就能出這樣的事。


    不過拉架不屬於他們管,醫院保安衝了上來。


    商硯深的胳膊就像鐵鑄一樣,掰不開。


    薄曠見宋鶯時來已經收了力,漲著臉去掰商硯深的手。


    但商硯深的胳膊就像鐵鑄一般,就連保安幫忙也還是整個人將薄曠抵在牆上。


    商硯深沒有鬆手,目光卻落在宋鶯時身上。


    宋鶯時卻一眼也沒看他,而是一直關切焦急地看著被抵在牆上的薄曠。


    也許是因為薄曠已經放棄了抵抗,所以此時兩人之間的局麵看起來就像是商硯深在單方麵暴虐著薄曠。


    宋鶯時踉蹌地衝過來,“薄曠!”


    薄曠在心上人麵前自然也是要麵子的,不願意讓宋鶯時看到自己弱勢的模樣。


    他用力掰著商硯深的手,兩人的血性碰撞在一起,讓商硯深應激地又開始用力。


    宋鶯時終於開不下去了,“商硯深,你鬆手!”


    這是她看他的第一眼,不帶任何情緒。


    見商硯深目光不錯地看著自己,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宋鶯時越發厭惡,“你到底要幹嘛?你憑什麽對薄曠動手!”


    放在不明真相的人眼裏,顯然這兩男一女,宋鶯時跟薄曠才是一邊的。


    但剛剛目送商硯深進太平間的幾名獄警卻麵麵相覷。


    ……有錢人玩得真花。


    商硯深在宋鶯時的指甲都快掐到肌肉中,他才慢慢鬆了手。


    薄曠發出一陣嗆咳。


    宋鶯時連忙扶住他,“薄曠,你還好嗎?”


    薄曠搖搖頭,說不出話來,拍了拍宋鶯時的手背安撫她,示意自己沒事。


    宋鶯時微微鬆一口氣。


    薄曠緩了一會兒,就開口勸道:“我來看看宋老師。”


    一句話,勾得宋鶯時眼眶都瞬間紅了。


    她從昨晚知道宋德厚出事到現在,一切悲傷痛苦的情緒都壓抑著,到現在還沒好好哭一場。


    越是這樣,越讓人擔心。


    薄曠麵露不忍,看著宋鶯時好一會兒,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最後隻說了一句,“我先送送老師。”


    薄曠輕輕地拂開宋鶯時扶著自己的手,朝前走了幾步,對著太平間的門口,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這一跪,明明是無聲的,卻讓在場的氣氛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那些來維持秩序的人無聲退場,連商硯深都後退了兩步。


    薄曠的背影無聲靜默,但那種痛苦憾然的感受,卻昭然若揭。


    比起剛剛商硯深全程麵無表情,顯然薄曠這一跪更有感染力。


    宋鶯時在薄曠跪下去的那一刻,忽然被一股強烈的酸澀侵襲了眼眶,瞬間溢滿淚水。


    她好像迴到了宋德厚剛剛出事的那一年,在所有人高高掛起甚至落井下石的時候,最先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是薄曠。


    從宋德厚的死訊傳來,宋鶯時就無時無刻不處在後悔相信商硯深的情緒裏。


    但沒有一刻如此刻一樣後悔。


    為什麽她沒有想到向薄曠求助?


    在關於宋德厚的事情上,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薄曠更能與她感同身受了!


    薄曠跪了很久,迴頭看到宋鶯時站在自己身後,已經淚流滿麵。


    他終於起身走過來,替宋鶯時抹去眼淚,又將宋鶯時垂下來被淚水沾濕的頭發撩到耳後。


    “對不起鶯時。”


    宋鶯時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每個人都在跟她說對不起,就連薄曠這個對她毫無虧欠的人都在說對不起。


    宋鶯時不缺這一聲兩聲對不起,她隻想要她爸爸好好地活著。


    薄曠頓了頓,繼續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不過關於宋老師的死因,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先是看了商硯深一眼,而後才道:“我必須單獨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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