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日,申夏東境方州,鍾郡安縣。


    許是曾經的夏朝在天下隻設有十一州的緣故,如今不僅是天夏,就連地廣近天夏四倍的申夏,也隻設有十一州。


    方州指的是申夏東境臨近靈族十四領之圖騰領的一州,地形狹長,地勢以丘陵和平原為主,整體西高東低。其中西邊南北延伸的丘陵,稱天震群山,東邊的平原,稱方江平原,有大江流過,支流眾多,河網縱橫。


    方州在夏朝時名為防州,共設立五郡,轄二十六縣,州治位於中部鍾郡,稱方州城。此州事務,申夏皆襲大夏舊製。


    圖騰領不同與靈族其他十三領,圖騰領中靈族詭異非常,擅變幻為人,與周邊國家經常爆發大規模衝突,即使在近二十年也常有小規模衝突,靈族天王也不能禁止。


    故長久以來,申夏在方州以天震群山為依托修築堅城,以縱橫江網為防線布置軍鎮,方州五郡二十六縣皆以防線之態規劃設置,如大夏故事。


    就連統一夏陸的大夏都沒能攻滅的圖騰領,申夏當然不會去想著進攻它,但也不得不在方州布置了四萬裝備精良之禁軍、十萬閑時為農、戰時為兵的州兵,修煉者更是數以千計。


    毫不誇張的說,若是申夏沒有東邊這座圖騰領,那他早可以南征西進,恢複大夏疆土了。


    安縣是鍾郡六縣中與圖騰領接壤的一縣,這裏常有修煉者遊俠活動,多是結伴進入圖騰領探險奪寶之人,世稱方客。他們聚集在方州與圖騰領接壤之六縣中,算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經常協助申夏朝廷對抗圖騰領。


    此時臘月業已過半,天氣稍有迴暖,安縣城內早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安縣城裏東邊某坊裏,一座門戶大開的宅邸前人來人往,此宅邸並無牌匾,隻在門階下立有一塊高約十尺、厚約兩尺的高大石板,其上以朱砂書曰“方客府”。


    這裏便是方客在安縣的據點,百姓需要圖騰領藥材、朝廷需要圖騰領情報、方客想要尋伴入領,都會至此發布任務、設定酬金。


    今日正值上午,方客府內人來人往,具是挎刀負劍之輩,堂前空地兩旁有許多氣息悠長之人擺攤叫賣,其上不是“神兵秘籍”,便是圖騰領中的一些不知價值的物件,大聲宣傳之下,各個攤前都吸引了不少人駐足,不時討價還價。


    堂內一側,一名清秀青年帶著兩個弟弟妹妹聚在一起輕聲談論,不時墊腳向大門望望,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楚二郎!”有認識他們的俊朗年輕男子與同伴微笑上前。


    “見過陸哥。”清秀青年文質彬彬,從容行禮,正是楚二郎。


    “二郎,好久不見!看你們在此處等候,想必你大哥是今日迴城吧?”名為陸山的俊朗年輕男子手裏搖著折扇,一邊微笑詢問,一邊介紹自己的同伴,“二郎,我身後這位一身正氣的大叔姓蔡,稱一聲蔡大叔便可;這位秀色可餐的姐姐姓楊,可是要稱楊女俠喲。”


    “見過蔡大叔、楊女俠!”三個孩子齊道。


    “嗬嗬,三位公子小姐晨安,都是少年才俊。”負重劍著厚實棉衣的中年男子蔡七對五個孩子嗬嗬笑著抱拳。


    “哇!你妹妹真可愛!”腰佩短劍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子楊絲看著站在最裏麵裹得像個球一般的楚小妹眼睛都亮星星了。


    “謝謝。”楚小妹規規矩矩地向楊絲道謝,動作可可愛愛,聲音軟軟糯糯。


    楊絲瞬間心兒都化了,非常想衝上去抱住可愛的楚小妹使勁兒貼貼。


    “陸哥,我大哥三弟快迴來了,這兩位?”楚二郎輕聲詢問微笑的陸山。


    “哦,是這樣,”陸山正要解釋,還沒說什麽,楚小妹忽然呀地一聲就衝了出去。幾人看去,堂外人群中,背負一柄漆黑重劍的楚與助正微笑蹲下,一把抱起開心衝入懷裏的楚小妹。


    “大哥!”楚二郎與楚四郎立刻上前開心行禮。


    “二弟、四弟。”楚與助微笑點頭答應。


    “與助!好久不見!”陸山上前微笑行禮,蔡七與楊絲緊跟在後,好奇打量陸山讚不絕口的楚與助。


    氣息悠長,雙目有神,臉色紅潤,內力穩定,鋒芒內斂。能救下陸山,修為必定不低,如此年紀,是個人才,蔡七上下打量,心中讚歎。當他發現楚與助背負的也是重劍時,眼中更是一亮。


    身材修長勻稱,容貌俊朗,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外裳尋常靈獸皮製,不過胸前露出的內襟可不便宜,嘖嘖,還有這腰間的玉佩,看著就不簡單。楊絲仔細觀察,已是明白楚與助定不是普通人家子弟。


    “陸哥,今天要出城嗎?”楚與助看向同時上前的陸山三人,放下依依不舍的小妹,行禮問好。


    “與助,我可是數著日子等你呢!”陸山哈哈笑著攬住楚與助肩膀,忽然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老哥哥記著你呢,你之前在圖騰領裏救了我一命,這個恩我得報。你當時不是說需要火燒木嗎,這不,我這倆朋友剛在圖騰領發現了火燒木,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多謝陸哥!”楚與助眼睛瞬間亮起來。


    “要不趁這段時間進圖騰領把事辦了?”陸山鬆開楚與助微笑詢問。


    聞言楚與助有些遲疑,他看了看身後開心聊天的弟弟妹妹們。


    隨後他不再猶豫,對陸山誠懇道:“多謝陸哥好意,隻是……我今年不進領了,雖然火燒木很重要,但我想和弟弟妹妹們一起過年。”


    陸山深深看了楚與助一眼,轉身與等候的蔡七楊絲討論了幾句,片刻後他迴身微笑道:“我問過他們二人了,那就定好年後再進圖騰領,反正不差這幾天。”


    楚與助有些感動,向陸山三人行禮。


    他知道若是年後再進圖騰領,陸山三人本來誌在必得的火燒木很可能會被其他方客捷足先登。而且就算他不去,火燒木也能吸引來一批不弱於他的人。如今陸山三人肯等他,真的讓他非常感動。


    “好啦。”陸山托起楚與助雙手,忽然左看看右看看問道,“誒?你家那個憨牛呢?”


    楚與助微微一笑:“隊裏清點分配所得,我讓三弟去了。”


    “好家夥。”陸山驚訝看著楚與助頻頻點頭。楚與助讓憨倔出了名的楚三郎去分配所得,那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無論誰敢私吞多拿他們的都會被楚三郎直接點出來,讓其立刻社死。


    這種事楚與助肯定不能指出來,他是五個兄妹中管事的,必須得和這些方客打好關係,而楚三郎就不同了,一個又憨又倔的小輩去做這件事,其他人肯定不好說什麽。


    “聰明啊。”陸山輕笑讚歎,折扇輕拍手掌。


    “我有弟弟妹妹要養啊。”楚與助溫柔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


    陸山心裏有些動容。


    五個人裏即便是大哥的楚與助今年都隻有十八歲,還沒有及冠,三個弟弟也都是十四五歲上下,最小的妹妹更是隻有十一來歲。五個孩子,背井離鄉來到被稱作申夏防線的方州,作為大哥的楚與助吃了多少苦,外人難以想象。


    陸山忽然勉勵地拍了拍楚與助的肩,微笑道:“不打擾你們兄妹其樂融融了,我還是住在招安客棧,有空來找我玩。”


    楚與助微笑點頭:“一定。”


    陸山笑笑,折扇輕輕拍打著手掌,悠閑離開方客府,蔡七與楊絲對楚與助拱手作別後,也都追著陸山離開了。


    楚與助轉身蹲下,楚小妹歡喜跑入楚與助懷裏,笑著。


    “走咯,我們去找三哥哥!”


    “找三哥哥!”楚小妹脆聲重複。


    楚與助笑著抱起楚小妹,帶著兩個弟弟一起離開,去找那個憨牛般的三弟。


    ……


    臘月廿一,岐巍某間裝飾豪華的客棧裏,古雲冷冷注視案對麵笑意盈盈的年輕男子。


    “怎麽了嘛,”頗有幾分浪蕩子氣質的年輕清秀男子笑靠憑幾,好奇道,“古前輩何故作這幅麵孔?”


    “時間還沒到,你就敢離開宗門!”古雲聲音寒冷,“你想死嗎!迷香!”


    “安心啦,”被稱為迷香的年輕男子隨意撚起桌上的點心放進嘴裏,聲音含糊不清,“我這不是沒事嘛。”


    “沒事?哼!”古雲上下打量迷香,不屑道,“就你這潑皮無賴,你哥怎敢放心把宗門生意交給你?”


    迷香猛然像炸了毛的貓一般兇狠起來,上身忽然前傾,雙手撐在案上,微笑注視古雲,一字一頓:“不、許、談、他!”同時身上內力轟然爆發,頭發飄出發冠,被內力激起的氣浪不停吹拂。


    古雲冷哼一聲,端起茶杯不為所動。


    “嘛,古前輩也別逗我了,咱們都是盯著天都島的,碧原老神仙這段時間不在天都島,也不是什麽秘密了。我悄悄的,不會有事。”迷香忽又平靜下來,大咧咧地一邊扶發冠一邊重新靠在憑幾上。


    脾氣古怪多變,一提他兄長就發癲,看來傳聞多半是真的。古雲微微蹙眉。


    “生意是大人才能拿決斷的事,”他放下茶杯倒茶,低著頭,淡淡道:“特別是你們浪花的生意,不是一般的難。才及冠的小屁孩兒,手裏有幾個子兒?就別出來惹麻煩了。”


    迷香輕輕一笑,解下腰間佩玉,放在案上推向古雲;“宗門封山二十年後的第一單生意,總得提前做好準備,來個開業大吉。”


    古雲看了他一眼,拿起佩玉翻來翻去看著,瞳孔微不可查地微微一縮,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來,而是問:“什麽意思?”


    迷香手肘撐桌,雙手交握貼著下巴,微笑道:“浪花宗主印信,憑此玉佩,可調動我宗所有弟子。古前輩,我這兒,可是做好一切準備了。”


    不是宗主卻有宗主印信,就好比不是皇帝而掌管傳國玉璽一般。看來浪花宗門內亂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為防止日後東窗事發,必須在事成後除掉他!


    古雲心思百轉,已然動了殺機,但他麵上仍是不動聲色,把玉佩還給迷香:“年輕有為?”


    “旭日東升。”迷香微笑點頭。


    “太陽幾百年都沒東升了,瘋瘋癲癲的。”古雲罵道,自袖中取出兩張畫像放在案上鋪開,“女孩是桑斯坦尼·藍·琴柳,大名鼎鼎的雪公主;男孩是林玨,上原槍王林善瑕之子。兩個人,六個月內帶到我麵前,前提是不能暴露出我的存在。”


    就在十月初,碧原晴空離開天都島的不久後,一直盯著天都島的古雲抓住機會,立刻向遠在北劫陸的本家——九家之冠冕,古家傳遞了消息。經過本家一係列分析,他們認為,古雲推斷錯誤,克萊頓也許從開必城帶迴來的就不是什麽“重寶”,而就是這個突然出現在天都島的“林善瑕私生子”,如果照此推論,那寒燚很可能和這個林玨有很大關係——古家還不確定寒燚是器物還是生命。


    不管怎麽說,寒燚事關重大,抱著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走一個的態度,古家下了死命令,命令古雲即刻尋機捉拿林玨,以審問其與寒燚關係,他們則會提供除幫助以外的一切幫助。


    是的,除幫助以外的一切幫助。


    沒辦法,隻因林玨明麵上還是林善瑕寄養在碧原晴空處的私生子,你綁林玨那就是打碧原晴空的臉,而古家可沒那膽子敢去招惹碧原晴空。不然他們也不會在今年年初,寒燚降臨的緊要關頭,被碧原晴空一人堵門了。


    古雲作為古家行走,自然也知道本家苦衷,而他一個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隻能把這件事情“外包”出去。


    那麽在天下,哪個宗門最精通“綁架”業務呢?


    四百年之宗門,浪花。


    迷香,浪花宗前任宗主幼子、現任浪花宗宗主之弟、現浪花宗執事長老。


    古雲之所以還要抓琴柳,一是因為這幾個月他發現,林玨和琴柳走的比較近;二是因為林玨林善瑕之子的身份,顯然沒有資格也沒有道理能讓古家出手。所以為了不使迷香懷疑,便用琴柳的身份掩蓋一下,屆時抓到兩人後,琴柳以營救的形式放了就行,說不定還能在新伊布坦換些東西來。


    思緒拉迴,古雲看向迷香,微微眯了眼。


    “嘶……這林玨看著就好傻,”迷香拿起林玨的畫像撇了撇嘴,轉而看琴柳的畫像,讚歎道,“雪公主才十幾歲吧,就已經這麽漂亮了啊。”


    “這是兩人情報,”古雲遞給迷香一疊寫滿字的紙,認真道,“我要活的。”


    迷香接過看看,翻了幾下便詫異道:“傻小子的情報有些少啊。”


    “林家子而已,有些天賦罷了,近來多跟在琴柳身後轉,想來又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一個少年,”古雲端起茶杯吹了吹,“不過,你的主要目標是琴柳。”


    迷香低頭眯眼看著手裏情報,忽然明白了什麽,抬頭對古雲燦爛一笑。


    “笑你嗎啊,你才是傻子吧。”古雲實在受不了顛戳戳的迷香,低頭倒茶在心裏默默罵道。


    (名詞解釋:


    南劫陸群島:位於北劫陸以南,永星海域以北。其上沒有成立國家,由九家分別管理。稅賦較輕,同時又能受到九家保護,故其上百姓極其擁戴九家。


    浪花:四百年之大宗,由蘭羊於夏曆一千五百三十一年創立於商國,以內武術“打海棍”鎮宗,極盛時號稱“十七長老八百子,翻江覆海九尺天。”八百子指的是浪花宗八百名內門弟子,九尺天指的是浪花宗弟子使用的雲紋精鐵長棍,長約九尺,稱九尺天,也稱躍門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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