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萊頓印象裏,馬雲飛是學院裏最有自己年輕時候風流的學子,他英俊風流、幽默有趣,學業上可能有所不逮,但總是有一些有趣點子,可以討得女生喜愛,或者說就是鬼主意多。


    而林雅正則是純樸耿直,博覽群書,潛心學業,真誠待人。


    這兩人在克萊頓的想象裏是絕對不可能混在一起的。


    但現在,就在中明與中光兩道相交的地方——即岐巍城中心,天下最富盛名的思照客棧門前。


    克萊頓手裏拿著一本剛買的名為《諸君論案》的書,講的是前朝幾位名臣辦案的經過,內容頗為有趣,是克萊頓最愛看的書。周樺手裏拿著幾串還熱騰騰的烤蘑菇,上麵有一些小巧的咬痕,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滿臉無奈的周樺咬的。董甘棠在前麵蹦蹦跳跳,開心哼著小曲觀察路邊的小攤,手裏還握著一串烤蘑菇,不時會停下站住,用另一隻手捧著小心咬上一口。林玨臉上戴著一張可愛的白貓麵具,他見琴柳多看了幾眼便買了下來,戴上後確實收獲了琴柳關注的目光。琴柳依舊戴著麵紗,一手按住劍柄,安靜跟在眾人身後,偶爾向林玨臉上麵具投去幾抹好奇目光。


    就在五人對麵,馬雲飛打扮不可謂不好,烏黑長發以玉簪束起,衣服是上好的冰藍色絲綢,繡著淡雅的蘭花,外麵是一件灰白裘衣,腰間玉石革帶束緊,流蘇上懸著一塊精致玉佩,袍子下是一雙紅邊靈鹿皮靴,妥妥的富家少爺打扮。


    而在馬雲飛旁邊,穿著一件綠色竹紋棉袍正在微笑側耳的林雅正,就顯得格外簡樸了。


    “馬雲飛……林雅正?”克萊頓頗意外地看著二人,“兩位公子,上午好啊。”


    “見過院長。”馬雲飛這才發現克萊頓五人就在近前,連忙站好,有些尷尬地行禮。


    林雅正微笑行禮。


    “好好,”克萊頓趕緊揮手,很是怕林雅正的大嗓門。


    “不過你倆是怎麽……”克萊頓好奇打量二人,斟酌用詞,“聚到一起的?”


    “這個嘛,哈哈、哈哈。”馬雲飛眼神飄忽,摸著腦袋,還在心裏措辭。


    “馬兄又輸給了林小姐!按約定來思照客棧赴林小姐的宴!我受林小姐之托送馬兄至此!”馬雲飛還在猶猶豫豫,林雅正已經麵帶微笑率先出擊。


    “啊!”在林雅正洪亮標準的天夏正音下,周邊路人頻頻投來異樣的眼光,馬雲飛忍不住發出驚慌的哀嚎。


    “林小姐……哦,”克萊頓想起了這女子,點頭道,“江左林家大小姐,林生嬌是嗎?”


    “嗯。”馬雲飛閉眼,有氣無力地點頭。


    “你又輸她了?”克萊頓聲音裏忍不住驚訝,“你這是輸第六次了吧?”


    “連輸六次?”林玨好奇摘下麵具打量馬雲飛,“怎麽做到的?”


    “怎麽會有人一直輸啊?”董甘棠明顯知道些內幕,一邊笑著一邊把手裏沒吃完的烤蘑菇塞給周樺。


    “慢點慢點。”周樺一邊小心接過烤蘑菇,一邊道,“我記得他們好像剛好是比了六次。”


    “不!”林雅正嚴肅糾正,“馬兄與林小姐一共比了八次!有兩次是背文誦詩!二人平手!”


    “林兄您可別糾正了!”馬雲飛欲哭無淚,在來往路人的目光中頻頻社死。


    “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克萊頓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思照客棧。


    “院長您請!”馬雲飛立馬側身行禮,感激注視克萊頓。


    克萊頓哈哈一笑,率先走向思照客棧。


    馬雲飛緊隨其後,還沒進門,董甘棠迅速與林玨等人分享馬雲飛林生嬌的八卦,林雅正在一旁不時補充糾正,林玨與周樺不時發出幾聲驚歎,引來路人駐足。


    最後在馬雲飛極度社死的目光中,站在門口的克萊頓又笑著叫了幾次,才讓意猶未盡的幾人跟著進了客棧,假裝路過在一邊停下傾聽的路人也才遺憾離開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生嬌做了些什麽。”進了客棧,董甘棠皺皺鼻,對瞪著她的馬雲飛瞪迴去。


    “細說。”林玨上前一步輕聲討教。


    “好說。”董甘棠一臉微笑。


    “好了,甘棠你剛才也教訓過了,”克萊頓出來打圓場,微笑道,“就這樣吧。”


    “原來克萊頓院長你也知道。”林玨立刻看向克萊頓。


    “咳咳!”克萊頓連忙咳嗽幾聲,看向琴柳,“琴柳來思照客棧有事要辦。”


    琴柳點點頭,明顯已經脫離了聽八卦的趣味,道:“我先上樓了,還請院長與各位等待片刻。”


    這時在樓梯口等候許久的一位身著北國服飾的中年女子上前向琴柳行禮。


    林玨好奇看著琴柳消失在樓梯拐角。


    “別看了,我們去那邊坐下等吧。”克萊頓指著一邊並排擺放的紅木椅。


    “不愧是思照客棧,這椅子坐著真舒服。”周樺愜意靠在椅背上,舒爽道,“有家裏的感覺了。”


    “思照客棧很厲害嗎?”


    待身著幹淨笑容滿麵的侍女端上茶水點心告退後,林玨好奇看向周樺。


    “嗯……怎麽說呢。”周樺想了想,湊近林玨,“咱們現在在的是思照客棧迎客樓的一樓,往上還有兩三樓,都是擺宴之所,一桌就得五六千錢,越往上越貴。然後你看那兩扇門,”


    周樺指著櫃台一左一右的兩扇裝飾典雅的門,待林玨看到後又繼續道:“往左門走可通春雨樓、冬夢樓,是住宿之所,那比咱們學院的淩誌樓不知道華貴到哪裏去了,最便宜的房,住一晚也得萬錢往上了。”


    “往右門則是夏風樓與秋陽樓,那便是獨立的大房間,非常適合談論事情,一件房的價格自然也就萬錢起步了。”


    “這思照客棧是又大又貴啊。”林玨被震驚了,這哪裏是開店,這分明是搶錢啊!


    “人家貴有人家的道理。”周樺笑道,“思照客棧裝飾之華麗、物件之珍奇、照顧之周到、護衛之安全,天下都是有目共睹的。人家一萬就讓你住一晚的屋子,可能裝飾都花了幾十甚至幾百萬錢,思照客棧能在岐巍這麽繁華的地段屹立十幾年而不倒,便是明證。”


    既然如此,那琴柳來這裏是做什麽呢?林玨不由得思索起來。


    “林公子,我有個好玩的東西給你看看。”周樺忽然神神秘秘地抓起一個東西,笑眯眯地看著林玨。


    好玩?


    林玨眼睛亮起來了。


    迎客樓二樓一間接待作用的房間裏。


    琴柳在鋪著柔軟絲綢的棉墊上坐下,端起小巧精致的茶杯輕輕抿了一下,然後把手靠近燃著名青木的火爐取暖,在名青木特有的清香裏,她輕聲問:“父王那邊怎麽說?”


    “迴公主殿下。”中年女子恭敬跪在琴柳幾丈外,迴答道,“王說,玉蘇三位皇子將在明年年初抵達岐巍,請公主殿下自行安排,隻是不要參與到他們三國之事中便可,其餘事情不必請示。王也同意公主殿下今年不迴王庭,會按公主殿下請求將預定的路費用於賑災。”


    琴柳點點頭,繼續問道:“我月初寫的信,路上還順利嗎?”


    “信使一刻也不敢耽擱,隻是雪深天寒,自天夏歸國又必經騰岐領道,可能要到下月中才能將信送至王庭。”


    “若是母後迴信,便是要等到明年了。”琴柳輕輕歎息。


    “公主殿下可用臣的千裏信。”中年女子心疼道。


    “不必了。”琴柳笑笑,道,“安淑姨起來吧。”


    “遵。”安淑起身,走近琴柳,不由抱怨道,“您師父也太狠心了,不僅讓您遠至他國求學,還不許用千裏信,隻準寫信。”


    “師父自是為我好,”琴柳將火爐推向安淑,道,“等會兒便去租下奉春閣吧。”


    “倒是可以租,隻是與奉春閣同層的蝶林閣被其他人租下了,也是年初,一租就是半個月。”安淑一邊為琴柳倒茶一邊道。


    琴柳皺眉:“清楚哪裏人嗎?”


    “思照客棧不肯透露。”安淑無奈道。


    “奉春閣是秋陽樓二樓,那便換到三樓,我記得三樓有一個海清閣。”琴柳迴憶道,“連著一旁一齊租下來,租明年正月一個月。”


    “遵。”


    在琴柳安排事情的時候,迎客樓一樓的廳堂裏。


    “周樺,我的烤蘑菇呢?”董甘棠無聊的聲音響起。


    “小棠你等會兒,等會兒啊。”周樺連忙緊張迴答,手裏動作不停。


    “嗯?等什麽?啊!周樺你對我的烤蘑菇做了什麽!?”董甘棠驚恐大叫。


    “啊,被發現了。”林玨眨巴眨巴眼,立馬舉手作投降狀。


    “林公子與周公子的手很不巧啊!在蘑菇上畫的人臉有些慘不忍睹啊!”林雅正用洪亮標準的天夏正音公正評價。


    “小聲點小聲點。”克萊頓連忙放下書小聲製止,“咱們在人家店裏,在人家店裏!”說完他還指了指一旁的侍女。


    旁邊幾位侍女雙手用力,兩肩微微顫抖,努力維持臉上的親切笑容,不讓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下樓後的琴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跟在她身後的安淑不可思議地看向林玨等人,似乎不是很相信這群人是自家公主殿下的同伴。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琴柳走近幾人,語氣有些遲疑。


    “琴柳,周樺和林玨對我最愛的烤蘑菇下了最沒人性的毒手!”董甘棠欲哭無淚,嗒嗒幾步跑到琴柳身邊指著還在尷尬傻笑的林玨與周樺控訴。


    最沒人性的毒手?還是對烤蘑菇?琴柳腦袋上大大的疑惑,隻是待她看清楚手足無措的林玨與周樺之間桌上的東西後,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隻見桌上雕飾精美的天藍色瓷碟裏,一個個涼透了的烤蘑菇亂七八糟擺著,上麵由一條一條奶白色線條組合勾勒出一張張奇奇怪怪的臉。


    “嗯嗯!琴柳啊,我試著勸過了。”克萊頓清清嗓子,走到臉色不善的琴柳身邊正色道。


    “院長你剛才看書看得可開心了,直拍大腿呢!”林雅正立刻指出克萊頓院長的不誠實行為。


    “你這!你這!”克萊頓難以置信地指著林雅正,瞪大了眼,斯著冷氣,“你憑空汙人清白!”


    林雅正微笑不語。


    琴柳無視克萊頓與林雅正,走到桌前,麵無表情地伸出兩根纖細手指拈起一個畫著大笑臉的蘑菇。


    難道琴柳喜歡這個蘑菇?


    林玨與周樺對視一眼,不安的心底都有些欣喜。


    “是哪位聰明絕頂之人,才能想到把凍糕熱化了給蘑菇畫臉?”少女清冷的聲音罕見的帶上了些情緒。


    “我我我!”林玨連忙舉手。


    而周樺預警係統拉滿,聽到琴柳語氣警報直接響爛,下意識慢了半拍。


    “好,很好。”琴柳放下蘑菇,平靜看向林玨,麵若寒霜,“今天下午,我們靜林見。”


    此話一出,就連林雅正都收斂了笑容,悄悄往後退了退,結果一不小心踩到什麽,他迴頭一看,臉上又掛起微笑。


    “我知道。”被琴柳直勾勾盯著,林玨有些不好意思,摸著腦袋嗬嗬傻笑。


    琴柳不再說什麽,轉身與安淑來到櫃台,與掌櫃商量具體事宜。


    克萊頓同情地拍了拍林玨的肩,搖搖頭坐下了。


    周樺上前拍了拍一臉茫然的林玨肩膀,對他感動地豎起了大拇指:好兄弟!


    然後周樺就被笑眯眯的董甘棠輕輕拍了拍肩膀。


    周樺一個哆嗦,臉色瞬間慘白,顫顫巍巍地坐下。


    還以為琴柳說的是日常訓練的林玨有些不明所以。


    “噓~”角落裏,極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馬雲飛看著林雅正,眼裏滿是哀求。


    “馬兄!你怎麽還在這裏啊!林小姐可是早早就出門了!”林雅正微笑著把躲在角落裏一臉絕望的馬雲飛拎了起來。


    “馬雲飛你怎麽還不上去?難道輸了還想賴賬?”董甘棠立馬站出來生氣望著馬雲飛。


    “是啊是啊!你該上去了!”一旁的周樺連忙起哄。


    林玨腦袋還沒轉明白,坐下看著自己畫上人臉的蘑菇,眨巴眨巴眼睛。


    櫃台這邊,又聽見幾人吵鬧起來,琴柳忍住心中煩悶,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你們還有凍糕嗎?布倫納德大師做的。”


    “沒了……公主殿下蒞臨,我們就都端上去了。”掌櫃小心翼翼看了眼桌上麵目全非的凍糕,道,“冬天雪深,食材不好從北邊運來,那一碟已經是全部了。”


    琴柳麵無表情看向盯著蘑菇思考的林玨。


    很好,還在玩。


    最終馬雲飛還是絕望地舉手投降,表示願意上樓見林生嬌,但他最後的倔強是拽著林雅正一起上樓。


    待馬雲飛與林雅正磨磨蹭蹭地上了樓,琴柳也解決完了自己的事,在克萊頓身邊坐下。


    “弄好了?”眼睛幾乎黏在書頁上的克萊頓頭也不抬。


    “嗯,”琴柳點頭,“在明年年初,克萊頓院長要來嗎?”


    “等他們事情談完了我再來吧,哦,你家師父來嗎?”克萊頓翻頁。


    “不清楚。”琴柳搖頭。


    “那到時候看看,沒事我就來,玉蘇我也是幾年沒見過了。”克萊頓合上書,伸了一個懶腰,“嗯,現在走?”


    琴柳點點頭。


    “院長,我們接下來去哪裏?”這時林雅正下了樓,好奇看向克萊頓。


    “你怎麽下來了?”克萊頓有些驚訝地看林雅正。


    林雅正微笑道:“我已將馬兄送到了林小姐的麵前,保準跑不掉。”


    “怎麽送的?”林玨好奇起來。


    “用腳送進去。”林雅正保持微笑。


    “行了行了,都別鬧了。姑娘,勞煩幫我裝起來。”克萊頓對一旁的侍女指了指盤子裏慘不忍睹的蘑菇。


    侍女應下去拿紙盒裝蘑菇時,周樺靠近克萊頓小心問:“院長,拿迴去誰吃啊?”


    克萊頓瞪了周樺一眼:“當然你吃啊。”


    董甘棠在一旁笑彎了眼。


    (名詞解釋:


    天夏正音:天夏以天夏國都附近的關西口音為標準音。


    江左林家:天夏江左地區的世家,其當家人物為朝中大司農林茂。林歆是關西人士,寒門出身,孝廉入仕,與江左林家沒有關係。


    《諸君論案》:作者自名浪蕩生,其中內容講述天夏幾十年前幾位大臣的辦案之事,內容詳實有趣,深受人們喜愛。此書表麵歌頌辦案手段高超,實則諷刺朝廷黨爭,朝廷屢禁不止。


    烤蘑菇:董甘棠頗喜歡吃岐巍特產蘑菇,為了吃上新鮮的特產蘑菇,甚至不惜帶著周樺跑來騰岐學院。


    凍糕:全稱是新伊布坦凍糕,是新伊布坦特產,琴柳的最愛。顏色奶白,常溫外表較硬,口味偏甜,溫度升高後會軟化變形,頗具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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