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月十二日申時段九時,揚朗爾格府。


    有兩尊石獅蹲著的宅門大開,清晨的陽光不慌不忙地邁過門檻,進去前院輕嗅花叢間的淡淡清香。


    “早安,琴柳。”前院廳堂裏,龍玨坐在桌上大口大口吃著早點,不忘舉起手裏的燒餅向過來的琴柳打招唿。


    “早安,克萊頓叔叔。早安,龍玨。”琴柳點頭,在龍玨身邊坐下。


    旁邊站著伺候的婢女立刻從後廚端來一份熱騰騰的燒餅放在琴柳麵前。


    年節結束,克萊頓就又把廚子請過來了。


    琴柳點頭致謝。


    “要出門了嗎?”坐在龍玨旁邊的克萊頓笑笑,遞給琴柳一雙幹淨的筷子。


    “嗯,要提前去準備事宜。”琴柳雙手接過筷子,望著克萊頓,好奇問道,“克萊頓叔叔和龍玨不與我一同去嗎?”


    “我要好龍玨去一處地方,要晚些去。”克萊頓朝琴柳眨眨眼睛,微笑道,“放心,我這次不會爽約,一定會去見你老師。”


    “但願吧。”琴柳無奈道。克萊頓和玉公主的事,她這個做晚輩的,反正把話帶到就行了,多餘的不要多管。


    琴柳又從袖裏取出一枚純金鑰匙,看著狼吞虎咽的龍玨和優雅用餐的克萊頓,問:“筆架閣鑰匙,你們誰拿著?”


    “我拿吧。”克萊頓接過鑰匙,晃了晃笑著道,“這就是我一定會去見玉公主的證據。”


    “嗯嗯。”另一邊的龍玨嘴裏塞著食物點頭同意。


    一天天吃這麽多,也不知道怎麽還這麽瘦。


    琴柳幽怨地看著已經吃光了一個盤子的龍玨,心裏實在想不通。


    琴柳也很想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可是就怕長胖,很多次都吃的不盡興,這讓她不得不非常羨慕怎麽吃都不胖的龍玨。


    一兩刻時過後,三人用過早飯,皆已準備妥當。琴柳自然立刻前往思照客棧,而克萊頓和龍玨則乘馬車去往昨夜已搭建完畢的清心島地麵傳送陣。


    馬蹄起落的馬車轆轆行駛在南院街道上,繞了幾個彎,來到西陽道上,在人聲鼎沸的集市邊,龍玨與克萊頓下了馬車,自小巷中穿行而過,拐到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在一間宅邸的小門前停下。


    “於宋就在裏麵了。”克萊頓看向龍玨,認真道,“玨,進了這道門,生死就不由你我掌控了,你敢進去嗎?”


    龍玨用無聊的眼神看了克萊頓一眼,道:“於宋必不可能害我,你直接叫人開門。”


    克萊頓笑笑,道:“既然玨如此篤定,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隨後克萊頓上前敲門,立刻就有人輕輕拉開半扇門扉,從中探出一人來。龍玨看去,是一位頭發花白高高瘦瘦的老年人。


    “這是商部的周老,聖會在岐巍的宅邸多是周老在經營。”克萊頓為龍玨介紹。


    周老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已年過半百,頭裹黑巾,身穿普通布衣,眼睛上下打量龍玨,精神頭很足的樣子。


    “認不認得我都不關事,人在裏麵等著呢,你們快進來。”周老看著克萊頓沒好氣道。


    克萊頓笑著與龍玨進入宅邸,周老搖搖晃晃地在前麵領路。


    這間小門直達後院,其中有小池花園,房間多是起居之所,此時已過早晨,除卻鳥鳴甚是安靜。龍玨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每走幾步就能遇見兩名披甲武夫按刀站立,氣勢俱是不俗。


    片刻後,三人沿著走廊繞過小池花園,來到前後院門處。


    周老迴頭看了看克萊頓和龍玨,道:“人在廳堂裏等你們,我就不過去了。”


    龍玨站在門邊向前院張望,嘈雜的人聲隱隱約約傳來。


    克萊頓向周老道過謝,看向龍玨。


    龍玨點點頭,道:“在前院等著呢,早見完麵早去思照客棧。”


    克萊頓微笑側身做請狀,龍玨無奈搖頭,率先邁步進入前院。


    前院廳堂中,身著紫色繡雲紋曲領袍、頭戴進賢冠的於宋端坐東邊首位,身著青色繡流水紋大袖、腰束山紋寬腰帶、上係古樸長劍、頭戴青玉發冠的李青煌坐在西邊首位,外麵十餘位修煉者聚在堂下,圍著沙堆做戰術推演,不時發生激烈爭吵。


    忽然,原本安坐堂內的於宋與李青煌皆有動作,氣息變換,看向堂外。


    堂下的十餘位修煉者爭吵如故。


    “我記得這個年輕人,是叫影連城吧。”於宋饒有趣味地凝視堂外樹枝搖曳處。


    “影連城,暗部三品右宗,年二十六,影子印靈,屬非凡星門,朝境。其父影政死於左花枝之手。”李青煌如數家珍,緩緩道。


    “你很熟悉他嘛。”於宋看了李青煌一眼。


    “像他這般出眾的聖會本姓,已經很少了。”李青煌看向於宋,平靜道。


    “看我幹嘛,我入贅的。”於宋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影連城和揚朗爾格·克萊頓負責寒燚的貼身保護,影連城到了,也就是說寒燚到了。”李青煌起身。


    “嘴上一口一個寒燚好像生疏得很,身體還是很誠實嘛。”於宋也起身。


    堂下的修煉者見兩位老大都起身了,知道重量級人物要到了,都噤口不言。


    龍玨自西邊的院門進入前院,來到廳堂前。一片寂靜中,他站定,望向站在堂內的於宋和李青煌。


    堂下的聖會修煉者們看著背對他們的龍玨,龍玨注視著堂內的於宋和李青煌,世界如時間停滯般安靜。


    克萊頓忽然來到龍玨身後,率先跪下行禮:“臣拜見寒燚殿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間再次開始流逝,於宋與李青煌同時跪下行禮:“臣拜見寒燚殿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拜見寒燚殿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堂下所有聖會修煉者全部跪下,山唿萬歲。


    龍玨一句話都沒說,他徑直邁步走入廳堂,在主位上緩緩坐下,平靜道:“起。”


    “謝殿下!”


    堂下眾人正要起身,忽然望見堂內的於宋和李青煌都還跪著,都起到一半了,連忙雙腿一彎,繼續跪著。


    龍玨一手撐住臉頰,注視跪著的於宋和李青煌,淡淡道:“於宋,為何不起?”


    “罪臣於宋,犯謀逆之罪,罪不容誅,故長跪不起。”於宋沉聲道。


    “你旁邊這位是?”龍玨看向李青煌。


    “罪臣聞部執事李青煌,犯失察之罪,罪不容誅。”李青煌俯首而答。


    “李青煌,你如何失察?”龍玨看著李青煌。


    “罪臣未及時阻止夕部首座於宋挾持內閣、蒙蔽聖聽,是以有罪。”李青煌沉聲道。


    “那麽,於宋,你所言謀逆罪為何?”龍玨淡淡道。


    “罪臣於星曆十一月十八日,帶兵襲擊清心島玨軒殿,圍困內閣。”


    “為何圍之?”


    “原內閣掌司軒軻彤泄露夕部機密,致使我夕部於天夏之布置毀之一旦。罪臣故而圍之。”


    “昨日你信上說,軒軻彤還泄露了聖會政部於天夏的情報?”


    “確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軒軻彤才是謀逆之罪。”龍玨緊了緊自己的護臂,道,“你這是有功,何來謀逆?”


    “罪臣無令帶兵挾持內閣,罪該萬死。”於宋額頭觸地。


    “夕部自創便領導聖會、護衛寒燚之責。如今複領聖會,卿等勉之!”龍玨起身上前扶起於宋,微笑道,“於首座撥亂反正,居功至偉啊!我願命你與素宣魚,於我未歸聖會之時處理會務。”


    龍玨看向李青煌,微笑道:“李執事請起。”


    李青煌起身後,龍玨又微笑道:“軒軻彤謀逆,是內閣不察。李執事既身為聞部執事,秉章辦事,自無不妥。至於失察,則罪不在卿身。”


    以聖會之主寒燚的身份輕描淡寫就肯定了於宋挾持內閣的正義性,龍玨抬手請於宋與李青煌落座,而後迴到主位坐下。


    這時跪在堂下的聖會修煉者才敢起身,一個個悄咪咪用眼神打量龍玨。


    龍玨看看麵色平靜的於宋與李青煌,道:“軒軻彤此人,有大罪於聖會,必須嚴加看管。內閣選用此人,雖是失職,然當今之局已近糜爛,還望於首座能與素宣魚等合力謀劃,以救迴政部人員為要務。”


    於宋和李青煌皆稱善。


    而後龍玨斜靠著,望著二人,淡淡道:“我於天都島讀過些許古書,其上言‘君賢者,臣以坐而進;君惡者,臣屈俯不言’。星曆元年三月晦餘,素宣魚領內閣朝見,皆跪而叩首不起。今日你於宋朝見,如素宣魚故事。還望下一次朝見,諸卿能列坐。”


    於宋眼神微微一凝,正欲行禮,龍玨繼續道:“夕部雖為護衛寒燚之部,然我在騰岐,有碧原院長為依,安危不足複憂。以院部旁事揚朗爾格·克萊頓與暗部右宗影連城為我屏衛,自可安然無恙。聖會於岐巍之人員,屬護衛我者皆可調走。”


    於宋深吸口氣,行禮道:“遵殿下令。”


    龍玨心裏鬆了一口氣,看向站在堂下的克萊頓,使了個眼色。


    克萊頓對龍玨無辜地眨眨眼。


    龍玨微微瞪大了眼,張口欲言又忍住。


    這兩人都沒理解對方的意思。


    龍玨咳嗽一聲,道:“於首座,今日我要往思照客棧,身邊需一人。”


    思照客棧?今日思照客棧……對,三國皇子會麵。龍玨去那裏幹什麽?於宋雖心中不解,但已知龍玨欲去思照客棧,所需定非普通人,於是行禮道:“殿下,臣有一人選。”說著他看向坐在一邊默默無言的李青煌。


    “李執事如今已是封號武,封號為行道。”於宋微笑道,“若是李執事在側隨行,殿下之事,必行。”


    龍玨眼前一亮,看向李青煌,也是忍不住頻頻點頭。


    堂下的克萊頓嘴角忍不住上揚:他已經知道龍玨為什麽要帶人去思照客棧了。


    既然最主要的於宋政變之事已經有了著落,接下來的營救政部成員的事根本用不著龍玨操心。龍玨在堂內簡單聽取了於宋等人的布置後,便與克萊頓離開了宅邸,往思照客棧去了。


    李青煌還留在宅邸中,隨後才趕去。


    於宋右手揮揮,將大袖擺在一邊小桌上,低頭另一隻手用指腹輕輕撫摸其上的雲紋,淡淡道:“我隻叮囑一句,不要和玉公主起衝突。”


    李青煌站立堂中,眺望遠方,輕扣劍柄,平靜道:“自然如此。”


    忽然李青煌衣襟無風自動,其上流水紋如活過來一般在衣裳間流動,腰帶的山紋在如活水般流動的流水紋襯映下,更添山嶽巍然不動的厚重感。


    “嘴上說著如此如此,身體能不能就別亂動啊。”於宋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李青煌身上隱而不發的磅礴劍氣,歎道,“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誠實點。”


    “寒燚不會信任你。”李青煌忽然道。


    於宋笑笑,道:“我知道。”


    李青煌看了一眼於宋,緩緩放開手,衣裳不再飄颻,自然垂落。


    “好自為之。”李青煌留下意味深長的這一句,離開宅邸。


    坐著低頭用手指摩挲衣裳紋路的於宋輕聲自語:“在哪呢?在哪呢?”


    (現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聖會職階:由低到高


    七品知事


    六品左領


    五品旁事


    四品堂座


    三品右宗


    二品執事


    一品首座\/內閣首座


    內閣首席掌司,尊者,掌司。


    聖會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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