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春晦餘,春本社之日,晨。


    “賣長麵咯~好吃的長麵!辭春迎夏的長麵!”


    “秀裳閣推出了今年最適合辭春迎夏的衣裳!保準穿上後,小姐今夜是萬眾矚目!公子今夜是瀟灑絕倫!來夏時運如長虹、財源滾滾!誒!這位公子,裏邊兒請!”


    “賣花燈!漂亮的花燈!小公子,要花燈嗎?”


    “院長!我想要花燈!”龍玨在花燈前停下,眼睛直發光。


    早早出了門的龍玨三人在店鋪裏解決完早飯,剛來到街上,這個賣花燈的年輕商人就擠過一眾行人湊了上來。


    “做什麽?”碧原晴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她示意趙嬤嬤付錢。


    “會裏的意思,還是想要見一見。”年輕商人一邊選出一盞花燈遞給趙嬤嬤,一邊微笑彎腰接過錢,“還請院長大人恩準。”


    會裏?聖會!


    龍玨心中一動。


    “你是郇羞。”碧原晴空看著他。


    “院長大人好眼力。”扮作商人的郇羞收好錢,微笑行禮。


    “隻是見一見?”碧原晴空瞧著假裝開心擺弄花燈的龍玨,問道,“沒有其他想法?”


    “迴院長話,會裏認為,信守承諾非常重要,故暫時沒有迎迴的想法。”郇羞微笑道,“不過等了這麽多年,費了這麽多力氣,總是要見一見,免得寒了大家的心。”


    “是這個道理。”碧原晴空輕笑點頭,“今年的天相不錯,吾要上岐峨山頂觀星。”


    “郇羞記下了。”郇羞行禮道。


    “龍玨,跟著這叔叔去,還記得素宣魚嗎?他會帶你去見她。”碧原晴空轉頭微笑看著龍玨。


    “院長不來嗎?”見碧原晴空同意了,龍玨終於安下心來。


    “吾在岐峨山頂等你看星星。”碧原晴空揉了揉龍玨的頭發。


    “嗯!那我晚上來找院長。”龍玨用力點頭。


    “去吧。”碧原晴空微笑。


    “公子,走吧。”郇羞蹲下,微笑著伸出手。


    龍玨把手伸給郇羞,兩人迅速消失在嘈雜的人海裏。


    “大人。”趙嬤嬤上前一小步,皺眉低聲道,“聖會怕是不想讓玨留在天都島了。”


    “吾欲教他與江湖鬥,而聖會自己就是江湖裏最大最強的魚群。他們怎麽可能甘心。”碧原晴空一邊往林棲梧家走,一邊要過花燈擺弄。


    她微笑:“至於要留不留在天都島,他們應當明白。”


    “吾怎麽說,也還是個天下第一。”


    另一邊,郇羞先是在行進過程中將所有花燈交給了一個不起眼的中年人,然後才帶著龍玨走出西陽主道,在行人較少的不知名的寬巷子裏上了馬車。馬車慢吞吞拐到中明主道,順著人流前進,然後在半路進入另一處巷道,下了馬車二人又換乘轎子繞了幾個圈,如此折騰後,才終於在岐巍某處冷清地方下了轎子。


    然後龍玨又在郇羞的帶領下走入一間民房,再入地道,一刻後走出地道,出了一家大宅子,又拐到另一座大宅子角門,對了暗號,隔壁的大宅子悄悄開了門,兩人才得以進入。


    入了這座宅子,繞過照壁,迎接龍玨的就是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被轉昏了頭的龍玨仔細看去,隻見他麵前十幾來號人整齊列隊在空曠的前院裏,齊齊跪拜。


    郇羞也立即鬆開龍玨的手,在側跪下高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山唿萬歲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下麵的十幾來號人跪著一動不動。


    龍玨站在照壁前也一動不動。


    兩方都默契地沒有出聲。


    最後還是龍玨先說話,他看向跪在腳邊的郇羞,淡淡道:“素宣魚呢?”


    “微臣參見殿下。”跪在前麵的素宣魚立即挺直上身,仍低著頭。


    “來了多少人?”龍玨掃視麵前的聖會權貴。


    “迴殿下,天地懲罰聖會內閣七人,及留守岐巍之人員,共二十四人,在此恭迎殿下。”素宣魚恭敬道。


    “內閣?”龍玨在眾人前麵踱步,語氣平淡,“我降臨之後,爾等為何不至?”


    “臣等死罪。”素宣魚頓首,“降臨之前,葉人天叛變,一切準備皆失效,臣等倉促之間,隻能暫請殿下居於天都島。”


    “叛變。”龍玨點點頭,“也是,兆曆七百二十二年,聖會初創,至今已一千二百餘年。有異心之舉,可以理解。如今叛變者幾何?”


    “迴殿下,如今叛變者,唯神話勢大。”


    “神話?說來聽聽。”龍玨有些好奇。


    “迴殿下,聖會原有“察夕央曆軍”五部,由夕部領導聖會行事。在兆曆一千七百三十七年,夕部激進派於伊布坦王國反叛,聖會五部死傷甚重,最後激進派殺出重圍,自立門戶,號“神話”。


    此戰後,聖會進行整改,分五部為十部。一年後,又立內閣。


    內閣七人,為殿下決策會中大事……”


    隨著素宣魚清亮的聲音響起,眾人的思緒也不由迴歸到那蕩氣迴腸的久遠過去。


    片刻後,素宣魚語畢。


    “起來吧。”龍玨點點頭。


    “謝殿下!”眾人起身。有久坐謀劃的普通人跪久了沒有力氣,還需要旁邊的人扶著起來。


    龍玨向裏走,人們趕緊讓開一條路,在路兩側行禮。


    龍玨頷首受禮,大步走進廳堂,徑直入內,坐到主位上,旁邊侍女便立刻奉上茶水,然後低頭退到後麵。


    首先進入的是內閣七人。


    “臣,內閣首席掌司素宣魚,參見殿下。”


    “臣,內閣尊者文之行,參見殿下。”


    “臣,內閣尊者軒軻居諸,參見殿下。”


    “臣,內閣尊者郇茨,參見殿下。”


    “臣,內閣部長莊佼,參見殿下。”


    ……


    內閣七人見過,列在一右側。


    餘下的留守人員,在廳堂外朗聲自我介紹,一一見禮。


    現年十三歲的龍玨坐在主位,堂下站著七位當世人傑,堂外站著天下千年宗門天地懲罰聖會的岐巍留守。


    聽著一聲又一聲“殿下”,龍玨麵容平靜。


    將被碧原晴空教導要殺死江湖中所有魚的龍玨,在今天成為了江湖中最強大魚群的魁首。


    “殿下,臣有一事請稟。”素宣魚上前一步請示。


    “你說吧。”龍玨點點頭。


    隨後素宣魚邊將十字式變百曲式的事情仔細講給了龍玨。


    “其實沒多大關係,”龍玨聽完後,淡淡道,“《世國錄》有箋注,‘枯木老樹,伐之新柴’,就是說,製度腐朽不堪,那就進行改變。順應局勢做出變化,墨守陳規沒有將來這種道理,我是知道的。結果也很不錯,現在我能夠不被神話劫走,也全是靠你們的隨機應變,就不必憂心了。”


    “另外,在眾人皆未認識到十字式問題的情況下,素宣魚和莊佼能夠頂住壓力試行百曲式,是難能可貴的。哪裏需要彈劾呢?不僅不能彈劾,還要多加賞賜,你們做的很好。”


    “遵。”眾人行禮。


    素宣魚又開始匯報諸如暫不迎他等一係列事情。


    龍玨一一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過了片刻,素宣魚終於沒有再匯報事情。難得的安靜中,龍玨鬆了一口氣,靠著椅背,開始把玩手邊的扇子,思緒發散。


    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呢?


    萬眾矚目的聖會之主龍玨忽然想到。


    要迴答這個問題,首先要知道龍玨還記得什麽。


    迄今為止,龍玨所記得的東西大概可以分為兩類:一者自己,二者聖會。


    自己方麵,名為玨,是寒燚,有控血之力。


    聖會方麵,忠於自己,能夠保護自己。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


    之前那一晚的夢,龍玨至今都在思考,斷刃平原的山,草地樹下的茶,這些代表了什麽?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又是為了什麽?


    現在這些都沒有答案,那現在該怎麽做呢?如今之計隻有一條就是暫留在天都島,順時而動。


    “嗯~”正想著,龍玨忽然感到睡意襲來。


    他揉了揉眼睛:“你們都做事去吧,素宣魚和我去後麵,我睡會。”


    說完,他便起身,邁步就走。


    “遵。”文之行神色平靜,行禮後起身,帶著眾人告退。


    “遵。”素宣魚上前,然後保持落後龍玨一步的速度,在側後方小聲為他提示方向。


    不一會兒,繞到聖會準備的豪華房間前,困意越來越大的龍玨徑直入門,在關門時還不忘對素宣魚鄭重叮囑:“不要忘了叫我起床去岐峨山,今晚要看星星。”


    “遵。”素宣魚行禮。


    龍玨進去,門關了。


    素宣魚走到庭院裏,伸出手感受太陽的溫度。


    今天的朝會,其實她心裏是有些忐忑的。


    已經明白碧原晴空不要立刻迎迴龍玨意思的她,這段時間也察覺到了會內的暗潮湧動。


    長久以來,聖會一直處於無主的狀態,各部權力十分之大,如今初得寒燚,高層權力迅速集中,這必然會觸及到已經習慣了手握大權睥睨天下的某些人的利益。某種意義上,現在的聖會不僅不能保護龍玨,甚至還會想方設法地毀滅他。碧原晴空執意把龍玨留在天都島,可能就是出於這樣的理解。


    這時廳堂外麵,文之行麵無表情地看著軒軻居諸。


    軒軻居諸笑眯眯地注視文之行。


    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文之行還是隻說了一句:“夕部的事你是答應下來了的,自己去辦。”


    於是笑眯眯的軒軻居諸頓時變作苦瓜臉。


    文之行直接轉身離開了宅邸。


    龍玨的舉措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捧素宣魚,而素宣魚也毫不含糊,立刻將近日許多重要事務匯報給龍玨,日後龍玨迴到聖會親政後,必定能明白素宣魚的舉動是多麽忠心,肯定會更加器重素宣魚。


    而作為素宣魚父女的堅定“政敵”的文之行,其實早在他同意將龍玨送到天都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因為整個聖會,也就素宣魚和騰岐院長站得最近,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她素宣魚可以憑借這個關係直接和龍玨建立起第一道信任的溝通渠道,今天龍玨為素宣魚而造勢的舉動,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時情勢所迫,文之行隻能選擇退讓,讓龍玨去天都島,使素宣魚成為聖會天降計劃的最大得益者。


    所以不支持素宣魚的他現在才會給支撐素宣魚的軒軻居諸擺出一張臭臉。


    隻是他最後也隻能用夕部來惡心惡心一臉賤笑的軒軻居諸了。


    目送文之行等人離去,軒軻居諸歎了口氣,從另一個地方出了門,是要去攔住那群一聽到寒燚就“尖叫發狂”的夕部瘋子。至於如何攔住,都是後話了。


    而房間裏,忽感睡意濃厚的龍玨迷迷糊糊上了床,衣裳都沒脫,直接拉過被子一頭倒入夢鄉。


    天空湛藍,太陽斜斜躺在稀鬆的白雲上休憩著,偶爾會打量幾眼下方的少年,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掉下來。


    龍玨起身四望,不禁歎了口氣:“果然是這裏。”


    依舊是在小山丘的丘底,周圍及腿深的青草沒有一絲絲改變。


    龍玨伸手,一隻蝴蝶落在他手上。他鼻翼微動,茶水和青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他抬頭望去,不出意料,在丘頂一顆極其高大的梅花樹下,有一桌,坐有一人。


    龍玨這次沒有直接上去丘頂。


    他轉身向極遠處望去,視線所觸皆是草地。


    龍玨撓了撓頭,又迴頭看了眼梅花樹,然後開始往小山丘的反方向走。


    “我就不信我走不出這個鬼地方。”龍玨一邊走著一邊嘀嘀咕咕。


    隨著身體擠開草叢的“沙沙”聲不絕於耳,走了許久都沒走到邊界的龍玨也是有些煩了,不由停步,脫去外袍,擦了擦額上的汗。


    在這裏,他也穿著如外麵一般的衣裳。


    “哪裏是個盡頭啊?這樣走出不去了啊。”他皺眉自語。


    “出去做什麽?”有聲音自天上來。


    當龍玨抬頭的一瞬間,那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又在前麵響起。


    龍玨腳下一頓,猛地抬頭,震驚道:“你怎麽在這?!你不是在樹下嗎?我都走了這麽遠了!”


    中年男子聳了聳肩,無奈道:“你不過來,那就隻能是我過來了。”


    龍玨立刻掉頭就走,嘴裏悶著聲哼哼:“這次我不抬頭,看你怎麽來。”


    中年男子頓時哈哈大笑,被龍玨逗得不輕。在龍玨身後,他坐下,端茶。於是龍玨身子瞬間僵住,邁在空中的腳就是著不了地。


    中年男子笑著吹了吹茶,於是龍玨又僵硬轉身,向中年男子機械走去,徑直坐在他對麵。


    忽然失去了身體控製權的龍玨惡狠狠盯著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茶,抬頭感歎道:“今天太陽好大。”


    下一刻,背後那顆巨大的梅花樹瞬間出現在他背後,蔥鬱的樹冠溫柔蔭庇著他們。


    中年男子含笑伸手抬頭,寵溺地拍了拍垂下的枝條。


    他又看向龍玨,再次問道:“出去做什麽?”


    龍玨身體瞬間恢複正常,他“唰”地一下就跳起來,雙手握拳,臉上很是氣憤。


    但他也自知走不了,還是一屁股坐下,煩躁地對中年男子道:“你說呢?”


    中年男子無奈笑道:“上次突然把你趕出去的事啊。最後不是說過對不起了嗎?怎麽還斤斤計較。”


    “你什麽時候……”正在反問的龍玨聲音逐漸低下,看來是想起了上次在最後中年男子對他說的“對不起。”


    “看吧。”中年男子微笑攤手。


    “那又如何?”龍玨視線漂移,“誰叫你說話不挑時間,非等到要走了才說。”


    “我們總是在追著時間跑嘛。”中年男子輕聲道。


    龍玨看向中年男子,似乎對他這句話很是好奇。


    “說迴正題,這次找你來呢,主要是想談談天地懲罰聖會。”中年男子喝了一口茶。


    “你就是寒燚太上。”龍玨淡淡道。


    “看來你猜到了。對,我是寒燚太上。”中年男子微笑道,“而你是我後輩。至於其他的,你現在就不要想知道了。”


    “什麽都沒說嘛。”龍玨的語氣充滿不屑。


    “這些你以前都知道,以後也會知道。”太上微笑道,“現在要告訴你的,是聖會。”


    “聖會?我見過了,你要說什麽?”龍玨問道。


    “聖會是我當年的一個嚐試,現在看來,這個嚐試很重要,”太上微笑著屈指敲桌,“你可別怎麽開心就怎麽用。”


    “什麽樣的嚐試?”龍玨好奇問道。


    “草根開局還是少爺開局的一次嚐試。”太上想了想,道。


    “看來這次是少爺開局。”龍玨舒舒服服趴在桌上,擺弄著自己麵前的空杯。


    “誒,咱倆商量一下,下次想要見我,能不能不要這個睡覺過程啊?在夢裏都不讓我做個好夢,這次又是這樣,一睡就來。”龍玨抬了抬手,有些嫌棄。


    “可以,下次我改進,爭取讓你滿意。”太上一口答應下來。


    “哼哼。”龍玨滿意地哼哼。


    “碧原晴空和你很像。”太上看了眼龍玨,然後端起自己的茶杯,有意無意道,”凡人裏麵,她是頂尖的。”


    “說個事兒,我之前聽到的那個‘放我出去’的聲音是誰的?”龍玨不想說有關碧原晴空的事情,立刻轉移話題。


    “那是你的兄弟有些煩你了。”太上順著龍玨,微笑迴答他的問題。


    “我還有兄弟?他被關在哪裏了?”龍玨放下茶杯,一臉好奇地指著自己。


    “會見麵的,等時機到了,你就可以見他。”太上微笑道。


    會見麵的,隻是到時候你們應該都不會太高興。


    太上在心裏默默補充。


    “那不說他了。你還要說些什麽?”聽聞還要等什麽“時機”,龍玨頓時沒了興致,繼續擺弄茶杯。


    “說不完了。自己剛才要調皮,現在時間不夠,一時說不完。既然如此,我就將今天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傳入你的腦海,醒來後自己去想想,總會記得一些。”太上晃了晃桌上已經沒多少茶水的茶壺,有些遺憾,“最後告訴你一件事,你的修煉方法並不在永星界的修行體係中。”


    龍玨看向太上:“那你說啊。”


    太上倒出最後一口茶,抿了抿,聞了聞,笑了笑,道:“自己想嘛。”


    “我”龍玨直接人傻了。我能想出來還問你?


    “退!”太上用力一揮手,阻斷龍玨接下來的話。


    又是一片漆黑。


    “我不服!”


    陽光逐漸昏暗的房間裏,羅幃後的龍玨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嘴裏吐出沒說完的話。


    他動作一頓。


    掀開被子,掀起羅幃,房間裏的一切都很安靜。


    龍玨揉了揉散開的長發,似乎也被這安靜所感染,歎了口氣,沒有再表達對太上的不滿,但也沒有去迴想太上塞到他腦海裏的信息。


    他起身整理衣裳,脫下披風,用手挽著,然後拿起絲帶,推開房門。


    不出意外地傳來一聲“殿下。”


    龍玨一看,是素宣魚在對他行禮。


    “幫我束發。”龍玨苦惱地揉了揉滿頭長發,把絲帶遞給素宣魚。


    “是。”素宣魚起身接過了這本該是侍女的任務,走到龍玨身後為龍玨束發。


    “他們後來都說什麽了?”龍玨遞給素宣魚絲帶。


    “沒說什麽,隻是這段時間事務繁忙,大家都在請示什麽時候歸政於殿下。”素宣魚接過絲帶,細心地將龍玨的長發用絲帶綁起。


    “歸政不急,你們先弄著,這段時間我還是要留在天都島。重要事情你們做好批注給我抄一份就行,這段時間你們就先辛苦了。”龍玨打了個哈欠,“什麽時間了?”


    “剛過木時段十九時。”素宣魚綁好了龍玨的頭發,退後一步輕聲應道。


    “該走了。”龍玨晃了晃頭,轉身看向素宣魚。


    “用過晚膳再走吧。”素宣魚輕聲道。


    “帶四份,我上岐峨山吃,你也一起來。”龍玨略微思索,然後搖頭,同時示意素宣魚引他出門,“再拿些花燈去,山上挺黑的。”


    “是。”素宣魚應下,然後帶著龍玨準備出宅子。


    路上見到的聖會人員都跪下向龍玨行禮,龍玨也都停下將這些人一一扶起。


    素宣魚在一旁偷偷瞄著龍玨,心中平靜。


    接下來的時間裏,在龍玨的極力拒絕下,聖會人員遺憾地取消了對龍玨的貼身保護,最後隻有素宣魚和龍玨兩人前往岐峨山。


    兩人坐上與來時並不一樣的普通馬車,很快便從西夷門出了岐巍。


    岐巍往岐峨山的官道上,龍玨輕輕掀起馬車一邊帷幔,更加清晰地讓路邊的歡聲笑語飄進車廂。


    “這個時間,一路上的遊人還是不少啊。”龍玨看著道路旁傴僂提攜的人們好奇道。


    “春本社原為紀念逝去先輩的節日,後來由於其內容與其他節日重複,又恰好位於春夏之交,最後演變為了單純的辭春迎夏的節日,隻在晚上保留了燃放花燈的環節。”素宣魚解釋道,“但岐巍人很重傳統,每年還是會有很多人在這個時候前去祭拜逝去的先輩。東邊的岐峨山腳墓地很多,這些人想必就是去那裏祭拜了。”


    “原來是這樣。”龍玨趴在車窗上對著外麵好奇看向馬車嘰嘰喳喳的小孩們咧嘴笑。


    日漸昏暗,岐巍往岐峨山的官道上,道路中間的馬車搖搖晃晃,兩側的人們挎著籃子說說笑笑。


    挺有悠閑出遊後歸家的模樣。


    岐峨山頂,緣木亭。


    碧原晴空坐在亭中,冷風衝下雲端,在將侵入緣木亭時被設下的防風陣法擋開。


    “院長,該用膳了。”趙嬤嬤上前輕聲道。


    “會有人送來的。”碧原晴空笑著收迴千裏信,吩咐道,“生個火,怕是上來都涼了。”


    “是。”趙嬤嬤行禮。


    官道上,搖晃的馬車中,龍玨迴頭看了看放在馬車車廂一邊的飯食,再次忍下想吃飯的衝動。


    幾個刻時後,岐峨山腳。


    龍玨興衝衝下了馬車,提著飯盒就往山上衝,素宣魚提著花燈無可奈何地跟在後麵。


    在山腳兩側墓地裏的小孩站在大人身邊,望著龍玨衣裳的眼裏充滿了羨慕,然後在父母的唿喚聲中迴到墓前,認真燒紙祭拜。


    而龍玨二人在岐峨山山道上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拐入林中消失不見。


    ……


    “喂,洛蘭,要是等下沒有星星,車蘭會氣死的。”


    麥鳴島亞瑪特蘭以西低矮的山丘——矩丘山的草地上,躲開使臣高官貴族應酬的羅曼舉著酒杯朝著北隆列?洛蘭打趣道。


    “又不是你表白,猴急什麽呢。”躺在毛毯上的洛蘭仰望天空,放下千裏信,悠悠道,“我女神給我說今天有好看的星星,保證不讓我失望,我帶上你們純屬好心。再說車蘭這個當事人都比你耐性好多了,不急不鬧。”


    “你個單身幾十年一直在表白但從來不成功的單身狗肯定不能理解。”靠在樹上的羅曼微笑道。


    “受不了你。”洛蘭閉上眼,伸了個懶腰,舒服地迴道,“我和我女神那叫心心相印!”


    羅曼微笑著看向不遠處正在嘻戲打鬧的的念車蘭和水湍,眼中滿是寵溺。


    ……


    “大哥,我吃完了。”


    永兆東陸,申夏國北境一處小山丘上臨時搭建的四頂小巧帳篷旁,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端起自己的碗給楚與助看。


    “小妹很乖。”楚與助溫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開心笑得眯眼,感受著大哥的撫摸。


    “大哥,我也吃完了!”一邊的少年不服輸似地舉起自己的碗。


    “嗯,三弟也乖。”楚與助也摸了摸三弟的頭,三弟嘿嘿笑了。


    然後楚與助看向正在吃碗裏肉餅的兩個弟弟,盡量使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慢慢吃,不要急。吃完飯,我們一起看星星。”


    “大哥大哥,有星星的話,具旭爺爺也能看到嗎?”小妹忽然充滿希冀地看向楚與助。


    其他三個孩子這時也抬頭都看向楚與助,眼裏有光。


    看著弟弟妹妹們眼中的希冀,楚與助微微有些愣住。


    然後他對著弟弟妹妹們用力燦爛地笑:“能看到!一定能看到!”


    ……


    玉時段二十二時一刻。


    “歇、歇歇。”龍玨放下飯盒,靠在路邊的樹上喘著粗氣。


    “殿下,我背您上去吧?”素宣魚小臉微紅,微微喘氣。


    “爬得上去。”歇了一會兒,龍玨擦了一把汗,給自己打氣。


    “殿下,不這樣的話,我們很難在星星來之前上到山頂。”素宣魚有些無奈。


    “你又不知道星星什麽時候來。”龍玨翻了個白眼。


    素宣魚苦笑。


    這時忽有熟悉的人聲自前方傳來:“累嗎?”


    “嬤嬤!”龍玨驚喜看向前方山道拐角處漸漸清晰的來人。


    素宣魚一言不發地舉起花燈迅速靠近龍玨。


    “見過……梁國太傅。”素宣魚行禮,隨著來人逐漸接近,麵容也逐漸清晰,不出龍玨意料,正是趙嬤嬤。


    隻是……有點黑。


    “嬤!嬤?”龍玨向趙嬤嬤伸出的雙手僵在空中,他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他就沒見過這麽黑的嬤嬤!


    “天很黑。”趙嬤嬤麵無表情地點頭,然後話不多說,直接上前一手抓住素宣魚一手拎起龍玨,道,“院長大人讓我來接接。”


    “飯!嬤嬤!飯!”龍玨急道。


    “我等會兒來取。”趙嬤嬤淡淡道,“你們抓緊了。”


    龍玨連忙抓緊趙嬤嬤的手臂,素宣魚也伸出一隻手搭在趙嬤嬤手臂上。


    然後趙嬤嬤深吸口氣,體內內力迸發,腿上用力:“走咯!”


    “咻!”


    “啊!~啊!!!”


    破空聲與龍玨的尖叫聲同時響起。


    端坐在山頂亭中的碧原晴空隱隱約約聽到了龍玨的尖叫聲,不由地臉上帶笑端茶唿氣:“小趙的趕路方法,可謂是一種極致的享受啊。”


    很快,尖叫聲由遠及近,一道狂風也自山道上襲來。


    碧原晴空伸手,護住趙嬤嬤辛辛苦苦點起的火堆。


    “止!”趙嬤嬤低喝一聲,三人身形在狂風中顯現。


    整個山頂都在狂風中唿唿作響。


    碧原晴空護住的火苗在風中依然堅挺向上。


    “鬆手吧。”趙嬤嬤笑眯眯道。


    “多謝梁國太傅。”素宣魚退後行禮,臉色有些蒼白。


    龍玨哆哆嗦嗦地鬆開趙嬤嬤,然後一言不發地坐下,不敢再看趙嬤嬤一眼。


    “院長,嬤嬤是不是黑化了?”龍玨忽然小聲問道。


    “為什麽這樣想?”碧原晴空看向龍玨,很好奇。


    “因為嬤嬤臉變黑了啊。”龍玨小聲嘀咕。


    耳力很好的趙嬤嬤的臉瞬間更黑了。


    “哈哈哈哈!”碧原晴空沒忍住,頓時哈哈大笑,指著旁邊的火堆道,“這是讓你嬤嬤變黑的‘罪魁禍首’。”


    “哈?”龍玨傻眼了。


    “哈哈哈哈哈哈!”碧原晴空又沒忍住,拍腿大笑。


    旁邊的素宣魚低頭憋笑。


    “咋了?瞧不起人是不是?”趙嬤嬤臉一紅,倔強解釋,“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嗎?我幾十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狼狽點不是很正常嗎?”


    “院長,我現在知道為什麽您說如果天都島隻有我們三人的話,我們都會餓死了。”反應過來的龍玨看著碧原晴空認真說道。


    碧原晴空笑聲更大了,素宣魚“噗嗤”一聲再忍不住,肩膀都抖起來,趙嬤嬤臉更黑了。


    “煩不煩煩不煩。”趙嬤嬤黑著臉揮揮手,迴身去拿放在山道上的飯盒了。


    三人還在笑。


    歡聲笑語中,趙嬤嬤帶著飯盒迴到山頂,然後又和龍玨撿來一大堆樹枝,將火生得更大,四人圍在一起,溫著飯盒,偶爾談笑幾句,偶爾哄笑幾句。


    夜晚的山頂,風又大又冷,但在碧原晴空的陣法和火堆中打個彎兒後,再大再冷的風也變成了輕柔溫暖的風。


    用過了飯,沒有點生存技能的四人又找來很多樹枝擺在一旁,以免深夜樹枝燒盡沒有辦法添加。


    然後她們就開始談天說地。


    偶爾說到曆史方麵的趣事,龍玨還可以開心地加入談論。


    四個單論年齡幾乎相差三代的人,之間也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但現在她們卻如同親友一般在這座山的山頂聊得開開心心,一齊等待春夏交替之時。


    令人羨慕。


    茶壺已經添了幾道水,四人正在談論岐巍哪家店的小吃不錯。碧原晴空忽然起身,一邊示意三人隨她走,一邊微笑向亭外走去:“星星要來了,拿上花燈吧。”


    “星星!星星!”龍玨興奮跳起,接過素宣魚和趙嬤嬤遞來的幾個花燈,抱著花燈一蹦一蹦跳出了亭子。


    趙嬤嬤和素宣魚微笑跟在後麵。


    “看。”碧原晴空指天空。


    蒼穹之上。許許多多閃閃發光的星星幾乎將月亮的柔輝都掩蓋了。隻有一顆兩顆星星圍繞在月亮周圍,一閃一閃,襯托著溫潤的月光。天幕中,不同方位的幾顆星星各自組成一個個星座,在天空的幕布上勾勒出絕妙的圖畫,有的似遊魚、有的似騰龍、有的似臥虎、有的似橋梁,千奇百態,各有美妙之處。


    “哇~”龍玨仰望滿天繁星,聲音裏滿是感歎。


    “這是天宮三十七星耀光。”碧原晴空微笑著數天上的星星,如數家珍:“也就是由三十七顆星星組成的天宮,其中一星膽氣曰豪,二星心病曰念,三星堅守曰期,四星流弊曰課,五星泰安曰寧,六星……”


    “院長,每顆星星都有名字嗎?”龍玨聽完碧原晴空的介紹,看向碧原晴空好奇問。


    “嗯,就像每個人都有名字一樣,天上的每一顆星星也是如此。它們在天穹閃耀千百年,有時隱於夜幕之後,有時現於穹頂之上。”碧原晴空溫柔注視著天穹繁星。


    她輕聲感歎:“滿天星辰皆是耀光的記憶,流星也不過是一場遠行,迴到家時,帶來遠方的拂麵微風。”


    龍玨癡癡地望著星空。


    “唯有繁星和大道,不可辜負。”


    碧原晴空幫龍玨托住花燈,悄悄輸入少量內力。然後龍玨將花燈用力向上一推,花燈迅速升空,在高點又逐漸慢下來,最後在天穹之下飄飄蕩蕩,用力向群星閃耀著自己的光。


    然後是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四朵花燈在岐峨山頂上逐一盛開。


    岐峨山腳下,四處遊曆的少年郎大大咧咧地將自己的花燈送入天空,雙手枕著腦袋做著自己瀟灑的大俠夢;宅邸內,待嫁閨中的少女小心鬆開精致花燈,望著它飽含柔情地一步一步漂向溫柔的夜空,心生羞澀與憧憬;院子裏,忙於工作的聖會人員駐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甩了甩手臂,望著自城市天空悠悠升起的花燈,疲憊似乎也減少了許多;陋巷裏,衣裳打滿補丁的小男孩放不了花燈,就癡癡地坐在土牆上雙手撐著腦袋,希冀望著被花燈逐一點亮的天空,忽然瘦小肩膀被人輕輕一拍,轉頭,微笑的母親將一盞漂亮的花燈遞給驚喜的兒子,兒子歡唿聲中,她轉頭笑眯了眼,溫柔看著自家悶頭做活不說話的男人。芸芸眾生,世間百態,一個個花燈帶著人們的對未來的一個個美好願望緩緩升入天空,滿天花燈與群星交替閃爍,世界仿佛一點一點被點亮。


    岐峨山頂上四朵花燈,岐峨山腳下萬朵花燈,就照亮了一整個世界。


    “春天的最後一天,夏天的第一天。”碧原晴空輕聲感歎,“未來的願望已經許下,生命還在繼續。”


    漫天繁星朵朵花燈皆隨三十七星耀光閃耀,天穹上下,一片星海。


    最後的最後,朵朵花燈隨風直上,在空中一邊燃燒一邊繼續升上天空,於是天穹上下,皆是群星。


    龍玨仰望滿天的星星,眼裏都是星光。


    世界上等待夏天的人們,也在仰望同一片繁星。


    ……


    某座城裏,風塵仆仆的左花枝坐在酒樓靠窗處,就著滿城的歡笑默默飲酒,明亮的眼睛倒映出花燈朵朵。


    ……


    開必縣遺址外軍營,帥帳裏,坐在椅上閉眼小憩的熊耿斑白的鬢發在搖曳的燭火裏泛著微弱的光,悄無聲息潛入的一名年輕男子在桌上放下一張地圖,隨後悄悄離去。


    軍營內外一片安靜,隻有兵士巡邏經過的腳步和兵甲碰撞的金戈聲偶爾響起。


    ……


    斯哈剛王國,古斯芬尼城,王宮裏。


    負手站在殿外的奧利?亞唯仰望著漫天繁星,沉默不語。


    王後薇薇從背後抱住吖唯,頭輕輕貼在他肩上。


    將軍府中,身著素衣的將軍夫人走出靈堂,伸出手,想在漫天星海裏撈起一顆星星。


    ……


    某座宅邸裏,教主坐在椅上,看著被搶走花燈的小屁孩畏畏縮縮地跟在麵若寒霜的漂亮小女孩身後,大大的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小、小弦,你都放了花燈了,可以把我的還給我嗎?”小男孩委委屈屈的。


    小女孩黑著臉停步轉身,一手托著花燈,冷冷道:“隻要你發誓,不會許願我嫁給你這個愚蠢的願望,我就把花燈還給你!”


    於是小男孩終於哭了,一下子癱在地上:“嗚嗚嗚!嗚嗚嗚!”


    小女孩的臉色隨著小男孩的哭聲越來越黑,終於,她忍不了了,直接用力把花燈給扔了出去。


    然後一隻欠揍的黃色小雀突然出現,小爪子用力抓住了花燈,然後得意地對小男孩一笑。


    “哦!”於是小男孩開心地跳起來,接過花燈,任由小雀停留在他頭上,然後他小心地瞟了眼臉色黑得嚇人的小女孩,見她沒說話,就迅速抱著花燈跑到了一臉無奈的教主旁邊。


    “耶!放花燈啦!”然後他就在小女孩的注視中,放飛了花燈,閉眼許了一個願。


    黃色小雀開心地繞著他飛來飛去。


    教主無奈笑著朝一邊生悶氣跺腳的小女孩攤攤手。


    徐淡鑰推著癱坐在輪椅上的楚曬出來,看著這一幕麵帶微笑。


    ……


    岐州某地,房間裏,碎裂的桌子旁邊,背部著地的憋紅了臉的軒軻居諸努力低著頭,以免對方死死揪著代表他尊嚴的胡子的那隻手一下用力直接給他薅沒了,同時他一隻手用力抓住對方的頭發,一隻手壓住對方不斷發力抬起的另一隻手,雙腳則壓在對麵的膝蓋窩,迫使讓對方跪倒在地。


    “服不服!”軒軻居諸抓著對方頭發的手微微用力,低吼。


    “服你大爺!”對麵——一位同樣頭發花白的老人忍著頭發根脫離的酸爽感,怒罵道,“打架還薅人頭發,軒軻居諸你不是男人!”


    要不是剛才這狗東西突然薅他頭發,他就不會陷入現在這般尷尬境地。


    “嗬嗬!彼此彼此!”被抓住了尊嚴而不敢抬頭的軒軻居諸冷笑。


    要不是打不贏這狗東西,他就不會出此下策了,結果這家夥精靈得很,直接反手一把逮住了他的尊嚴。


    “你個狗東西!快鬆開我!”老者——夕部首座十分憋屈。


    “那你現在別去找殿下!”軒軻居諸喘氣迴道。


    “你做夢!”夕部首座怒吼。


    “那我就不鬆開!”


    “你個狗東西!誒!你別動!別動!別扯了!要掉了!我頭發!啊!軒軻老狗你不是人!”


    “哈哈哈……誒!我的胡子!我的胡子!我不動了!不動了!你別動啊!”


    守在門外的夕部人員捂住耳朵,蹲下無奈地歎口氣,苦笑著抬頭數星星。


    ……


    矩丘山上,洛蘭舉著酒杯向羅曼吹哨挑眉。


    羅曼則微笑著迴給洛蘭一個大拇指。


    一邊的宋千單就著眼前這一對恨不得貼在一起的年輕人,笑罵著趕緊喝了一大口酒。


    念車蘭和水湍共同放飛他們的可愛花燈,然後在花燈的光耀下,帥氣男孩紅著臉大聲對漂亮女孩說著準備了很久很久的情話。


    情話說得口幹的念車蘭緊張地對水湍說出最後一句:“我想娶你!”


    水湍羞紅了臉,俏皮地眨眨眼,瞧著心愛的男孩緊張得雙手無處安放,於是她一把抓住男孩的手,鼓起勇氣笑著迴答:“我想嫁給你!”


    “噢!噢!噢!”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


    旁邊三個老家夥都興奮地舉杯起哄。


    水湍靠在念車蘭懷裏,看著花燈飄搖直上,聽著三個老人的胡言胡語,兩人笑得很燦爛。


    ……


    “星星!有好多星星!”紅家的小家夥們指著天上繁星,興奮得蹦蹦跳跳。


    “看!大哥!是具旭爺爺!”


    “還有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具旭爺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家裏的叔叔嬸嬸們,小妃助會聽話的,你們可不可以保佑大哥啊。”楚小妹低頭閉目握拳虔誠許願。


    其餘人紛紛效仿:


    “具旭爺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家裏的叔叔嬸嬸們……”


    這時有微風起,這些祝願像是花燈一樣,飄飄颻颻隨風飛入星空。


    孩子們都在虔誠地祈禱。


    隻有楚與助還仰著頭,望著滿天繁星。


    他聽見了弟弟妹妹們的願望。


    他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


    他要實現這些願望。


    (現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天宮三十七星耀光:永星世界的最重要的星星,占星全靠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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