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亡者而言,重鑄魂魄即抹去記憶,遺忘越多,自我認知越模糊,最終淪為僅剩執念的怨靈。


    初為修士,有前輩告誡我留意心境值變化。齊織曾言,目睹過多次抹去記憶的修士,他們僅憑執念生存,機械地完成任務,迷茫,甚至不知痛苦為何物。


    此類修士終將喪失理智,為完成任務,無所不為,哪怕冥都明令禁止之事,他們也敢觸碰。最終,他們難逃係統執法者的裁決,如清剿邪祟一般。


    言歸正傳,說說昨晚至今晨之事。


    我與罐中靈繼續問答,我講述人間世事,它偶有獨特見解,亦傳授我一些深奧的修真知識。


    唉,我何曾涉足此道,別說探討修真問題,聽師尊講道片刻,我都難以靜心。


    我發現它對人與人之間的糾葛頗感興趣。


    “我研讀諸多典籍,發現多數描繪人情世故,愛慕、猜忌、憎恨、憐憫……在我看來,這些並無實際作用,既無助於修行,也無法增進智慧。”


    “呃……”我一時語塞。


    “你認同我的看法?這些情感隻是累贅?”


    “不盡然,正因為愛我家眷,我才有了每日奮鬥的動力,努力提升修為。”我找不到反駁之詞,隻能分享我的感悟。


    “若摒棄雜念,豈非更能專注修行?我常見人與人之間的猜忌和憎恨,若將這部分精力用於修煉,豈非效率更高?”


    “況且,這些情感使人內耗,對於一個種族,共同進步,探索更多修真之道,豈非更佳?若因愛或恨而分心,能增進修為嗎?”


    “……”我愈發思念唐元,他在,或許能給出答案。


    “同一個人既能生愛,又能生恨,這很值得研究。你身為人類,有愛恨之人嗎?”


    “我此生最愛之人是我女,可惜她已逝,故無論遭遇何事,我都會遵循她的遺願,堅韌生存。”


    “我此生最恨之人,便是我自己。”


    “難以理解,是什麽催生了你如此強大的力量。”話題至此戛然而止。


    稍後,那位引導我入門的修士呈上了報告。


    他瀏覽一眼,微微笑道:“做得很好,你為我們獲取了珍貴的情報,且速度極快,你通過了考驗,現在正式成為我們的一員,恭喜。”


    作為獎賞,我得以離開實驗室,前往其他區域自由行動。


    自由之後,我方知此處竟是地底秘境。


    眾多實驗室錯落分布,各研不同課題。大多是未曾見過的奇異生物,食屍怪獸,人魚般的異形……還見識了一些神秘機械,它們用途不明,但研究員總會找來一些來曆不明的“自願者”試用。


    機器啟動,一切平靜,隨後這些“自願者”又被送出。


    所謂“自願者”,實為被捆綁而來,身著統一的可疑服飾,看似病患服。他們中有反抗者,但很快會被注射一針,沉沉昏睡。


    機器停止後,他們醒來,不再反抗,反而親近研究員。


    除了怪獸與詭異的人體試驗,研究所各處繪滿神秘圖騰,與罐中靈下方的法陣頗為相似。


    我試圖尋找出口,卻未能成功。


    此地似邪教組織的研究機構,或許確是如此,且從事非法人體試驗。


    憶起罐中靈提及的偉大種族伊斯,我心中疑慮漸增。


    於是,我向罐中靈詢問。


    “你知道這些人類來此的目的嗎?為何試驗後他們不再反抗,與你們伊斯族有關嗎?”


    “哦,你不知曉?他們是幫助我族穿越時空的媒介,他們自願協助我們,作為迴報,我們傳授他們修真之道。”


    “你也是人類?”


    “不,我並未選擇人類之軀,為了獲取更多情報,我選擇了另一種形態。”


    那些人並非自願,研究所利用非法手段迫使無辜之人參與其中……


    “然而,此言差矣,聽聞你的地位應與那研究院之人齊平,為何他們會禁錮你於其中?”我心中疑竇叢生,若這些人族崇敬伊斯族,為何又囚禁身為伊斯族的玻晶容器?


    “因我們的關係本就平等如一,將她拘禁,隻為觀測靈元契合度,探尋此軀是否適合吾等。”背後傳來男子低沉的嗓音。


    我迴首,是那位領我入門的男子,他麵無波瀾地立在那裏,猶如非塵世之物。


    等等……你們?


    我注視著他,猛然察覺到一件駭人的事。


    “罷了,既然你亦合格,那便準備交換吧。”


    此地,除我之外,無人類存焉。


    日光熠熠,碧空如洗。


    在修士們的辛勞之下,病患皆已被召迴,昨夜的動蕩已平息。今日天朗氣清,然無人有心欣賞,眾人忙碌半日,終於盼至午膳時刻,得以稍作歇息。


    即便晴空萬裏,阿卡姆靈修院依舊似被陰霾籠罩,常人不會輕易涉足此地。剝落的院牆顯出歲月斑駁,蔓延的藤蔓久未清理,時常狂吼的修士以及醫師們緊鎖的眉頭,都為這片土地蒙上一層幽暗氣息。


    劉聰慧身著白色法袍,配上古樸的黑框眼鏡,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威壓。她步伐矯健地穿梭於院內的長廊,左手持一束靈花,右手握著書有“親愛的,未時星巴克相見”的信箋。


    她迴到八層的醫師閣間,將花與信箋置於恩師李華的案頭。


    李華微愕抬首:“何事?”


    “師尊,這花與信箋是他人贈予你的,他們見地址指向八樓,便以為是給我的,可這信箋上有收信人之名。”


    劉聰慧退後一步。


    李華拿起信箋。


    “親愛的,未時星巴克相見。”


    隨後他翻過信箋。


    “請獨自前來,若你帶人同往,我會感到傷懷呢。”


    李華心頭一震,下意識看向劉聰慧:“可曾見過送花之人?”


    劉聰慧搖頭:“不知,乃一樓艾瑪所送,說是花肆弟子。”


    李華知寫信之人是誰,他甚至能想象那人略帶戲謔的微笑,寫下這張信箋,那人洞悉他最大的秘密,卻以此戲耍他。


    在李華看來,那人是在戲弄他,因他深知勞倫斯並未對他傾心,故“親愛的”二字刺目異常。然而內心深處,卻隱隱生出一絲微妙的期盼。


    實則,唐元並無閑情逸致戲弄他,對李華對勞倫斯的情感,他毫不在意。對唐元而言,能利用的弱點為何不用?


    若一句“親愛的”能令李華動搖,觀其左右為難之態亦頗有趣味。


    李華收信後,便決定赴約。


    “師尊?”


    李華迴過神,捏著信箋起身:“我去一趟,你也歇息吧,忙碌半天了。”


    李華讓劉聰慧離開,鎖門後疾步走向靈梯。


    劉聰慧望向李華的背影,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白光,遮掩住她的真實眼神。


    隨後她緩緩伸入手袋,取出另一張信箋。


    “親愛的,未時星巴克相見。——— 致劉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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