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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大旗,咧咧作響。


    一萬七千名魏軍整裝待發鬥誌昂揚,誰都知道此去定是一番大戰,誰都清楚蜀軍不會如前次般輕鬆退兵。


    “虓弟,此番進兵你當緊隨為兄身旁,不可急躁。”魏國大將司馬植返身上馬,看了一眼弟弟司馬虓,連聲囑咐不斷。


    司馬虓垂頭喪氣道:“晉公旨意以下,眾將有功,唯我受罰,小弟怎敢造次。”


    “晉公不過略降你之官位,隻要戴罪立功何愁不會加官進爵?虓弟你過於執著了,晉公此舉也是讓你知恥而後勇啊。”


    見到弟弟氣勢萎靡,司馬植心中歎息,策馬來到兄弟身旁,拍了拍肩膀安慰道。前一次擊退了蜀軍,雖然魏軍一方的損傷也是不少,但司馬炎與杜預同樣的想法對出戰的將士加以封賞,收買人心。


    唯獨司馬虓孤軍輕進導致損兵折將,官降三級,以儆效尤。這用司馬氏之人開刀,自然有作秀的意味。尋常將領受到這般處罰,恐怕不過數日便會有識趣的大臣開始順著晉公的喜惡搞小動作。於是受罰之人的官運仕途便從此一落千丈,一蹶不振了。


    但司馬虓乃是司馬氏重點培養的對象,誰敢有半句閑話?此時此刻用司馬虓來作秀,大家都是清楚的,隻是不願說破罷了。話說那拿刀打仗的懂什麽?隻要能夠振奮軍心士氣,司馬虓小小的犧牲實在不算什麽。


    “哈,大哥你得到封賞,自然如此說話。可知那軍中多少人議論我之敗績,讓讓我顏麵何存啊……!”


    司馬虓一臉土色,起色十分隻差,想起這些日子裏軍中議論眾人之功,偏偏是自己,為何是自己成為了數萬兵將口中的笑柄!?


    自己卻是率軍走的急了一些,可是遇到那般的猛將,難道你們便可以穩操勝券麽!


    聽出司馬虓不快之意,司馬植唯有一聲歎息。這弟弟自幼便是族中耆老的掌上珍寶,更是被族人捧在手心,而今遭遇挫折有此心情實在是……


    “此番交戰兇險,虓弟你精神萎靡,不適合出戰,便留在後方調養吧!”


    思來想去,司馬植做下決定。這次交戰都知道蜀軍來者不善,司馬虓如此頹喪之態,到了戰場上還不是一命嗚唿?一番言語頗有幾分激將的意味蘊含其中,以司馬虓之性格若是激將有效,當是皆大歡喜。


    司馬虓聞言一愣,旋即默然道:“恭送大兄,祝兄長旗開得勝!”


    ……


    虎牢關,曹魏西方最後的險要之地,更是曹魏最為堅固的要塞。


    看著關外蜀軍浩蕩殺來,魏國大將明威將軍郝彥額頭上的皺紋猶如刀割般的愈見深刻。


    那蜀將齊萬年麾下盡是兇兵,一個個好戰如狂,嗜殺如命。如今再次殺來,想必是許昌方麵的蜀軍也會有所動作才是。


    虎牢關駐軍不過七千之眾,其中僅有四千堪稱精銳,餘者不過普通守軍罷了。好在建設多年,就算兵不過萬,郝彥也有十足的信心擊退蜀軍。城樓上射擊垛口之下,埋伏的便是強弩手。


    這些強弩手,手中的大弓皆是強弓,遠超一般弓箭手的製式。持弓之人自然也是膂力過人者,如此才能擴大弓箭的射擊範圍。城頭甬道上三步之內,必有堆積防禦器械在內。


    就算是不通戰法之人,也知順手去木石等物拋擲城下,砸殺攻城之敵。何況這虎牢關上皆是身經百戰的精兵把守,那三千尋常兵馬卻是做些運送的粗重活計,兼搖旗呐喊,送水送飯等雜事。


    甬道靠近關內一側,早已用石塊堆砌石壇。壇不過三丈方圓,正好容納一架投石車以及相關人員。那石壇左右,以繩索往來調運石塊堆積壇上,以備投石車之用。整個城牆之上,近三十餘架投石車嚴陣以待,等待給予蜀軍迎頭痛擊!


    布防不僅僅著手於虎牢關上,虎牢關下的護城河早被加寬,內中水流湍湍,更是暗布木刺,釘網於水底。一旦墜入其中,或是試圖遊水攻城,都會被釘網紮身纏住,沉入水中難免被木刺透體,化作魚蝦美食。


    由護城河向外的空地上,遍布鹿角鐵蒺藜等物,這些防禦工事雖然無法阻擋蜀軍,卻是可以拖延蜀軍的推進時間。蜀軍為了處理腳下的障礙,唯有長時間的在虎牢魏軍投石車弩箭等狂攻之下。


    如此損傷,絕對驚人!


    可若僅止於此,倒也顯不出郝彥經營虎牢數年的手段。虎牢關兩側與山嶺連接之處,硬生生的被魏軍開鑿了一條人工通路。由這通路一路向兩側蔓延,可以走到虎牢關西側左右的山嶺之上。


    在這山嶺上同樣設下強弓硬弩兼投石等遠程攻擊的部隊,這才虎牢關最大的殺手鐧!


    攻城取關,豁得出兵力自然可以一路推進。可這山嶺峭壁,除非完全占據了虎牢關外,根本毫無辦法的還手。也就是說,虎牢關西麵兩側的山嶺上之魏軍,可以毫無顧忌的在戰事中始終保持攻擊態勢。


    這讓人如何忍受得了?


    因此齊萬年即便在野戰中占據絕對優勢,可到了虎牢關總是望而卻步,大軍始終在魏軍攻擊範圍之外遠遠鼓噪,卻是不敢上前。一旦上前必然遭受損傷,遭受損傷又攻不破虎牢關,這不是自討苦吃麽?


    “齊萬年陰魂不散真是可惡,可恨關內兵力不足!”大將嚴震踏步走入甬道,看著郝彥那又密又深的抬頭紋,心中更是不舒服。


    郝彥輕聲應道:“齊萬年固然是一隻猛虎,不可輕攖其鋒銳。不過須知此地名喚虎牢,如何張牙舞爪,又能動搖我等半分呢?”


    嚴震冷哼一聲道:“當年薑維亦不敢輕犯此地,坐收險隘自然不懼蜀軍。隻是你眉頭糾結,愁容滿麵,讓我看的十分不爽啊!”


    “哈,如果是吾之麵容影響了你之心情,那郝彥在這裏說聲抱歉了。”郝彥依舊輕聲看著嚴震,眼中微帶笑意。


    對於郝彥之作風嚴震早已習慣,聞言正色道:“說正經的,你到底在愁些什麽?這虎牢關已然固若金湯啊!”


    “你之關心不如省下,我若說出,恐怕連累你一同擔心受怕。”郝彥看了嚴震一眼,迴頭繼續看著遠方蜀軍鼓噪,還當真是一臉的嚴肅。


    嚴震聞聲不語,抽出隨身寶刀於眼前比試不斷道:“刀啊刀,我知你許久未曾飲血了,守在這裏做縮頭烏龜,還要擔驚受怕,不知什麽日子才能痛快一飲啊!”


    說完話,嚴震看著郝彥道:“我知你思慮深遠,往往憂他人所未憂。若是看得起我,就不當與我這般分別,你說是麽?”


    “這……”郝彥如何不知嚴震的脾性,心中早把這位年紀可做自己叔叔的將領當做了朋友,於是說都:“好吧……大將軍之布防甚有問題,我日夜擔心,卻不知如何彌補。”


    嚴震聞言一愣,旋即道:“左右蜀軍也是不敢近前,你且說來,杜武庫之布置如何有誤?”


    “內外牽製乃是妙策,不過一者晉公在外而不在內,人心難聚;二者外圍之人各自為戰,並無統帥,易為人各個擊破;三者……內兵不足以出戰,外兵薄弱不足以牽製……”


    郝彥把虎牢關經營得井井有條,更是心思細密無比。對於整個天下的戰局都有關注,每日思慮不斷,甚是用心。隻是礙於官職卑微,連續幾次上書皆是毫無音訊,唯有擔心度日,憂愁日漲。


    每一句話都是針對眼下的形勢而言,雖然說得平凡普通,卻是自有一番道理。魏軍布置全麵,麵麵俱到,內外唿應也是深合兵法。不過卻是內外皆無重點,亦是沒有重拳出擊的能力。


    戰力遜色於蜀軍的魏人,隻能在蝸居城中,伺機出城罷了。想出城硬撼蜀漢的二十萬人馬,幾乎是毫無可能——事實上前次戰退蜀軍,軍中一片大好的氣象,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蜀軍的目的。


    把蜀軍殺的不能不退與蜀軍不戰自退,那是兩迴事兒,代表的意義也迥然不同。


    嚴震精於軍中事物,自然也能夠如常人般看得清楚,不過卻沒有郝彥想的如此之遠。


    “對手如果是其他人,大將軍此舉必奏全功!可如果是薑伯約此人……恐怕蜀人早晚有辦法找到空隙……”


    說到這裏郝彥臉色陰沉至極,一臉愁雲顯示這年少貌老的魏將是如何的擔心國家命運。


    “既然察覺此處漏洞,何不上書晉公以求補救之策?”嚴震倒是覺得郝彥之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不過想破十幾萬魏軍的內外聯軍,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你薑維有破敵之法,難道杜預就沒有應變之機?


    郝彥苦笑道:“我早已上書三次,隻是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哎!”


    ……


    刀鋒曜日,長戟如林,蜀漢大軍再次出現在許昌城外,氣勢與前次大有不同!蜀漢大將軍薑維親引五萬精兵為先鋒,行伍之中攻城器械無數,彰顯蜀漢此番決心!


    蜀漢前後十餘萬人馬浩浩蕩蕩,旌旗遮天蔽日,龐然氣勢讓人心生怯意。先鋒精兵抵達許昌附近之後,轉往許昌北門以及西門,後續蜀軍則是占據東門與南門方向。


    “嗯?蜀人兵力不足圍城,卻是兵分四路,這是何意?”魏國大將盧欽最先趕到城頭,見蜀軍陣勢心中疑惑不已。


    杜預冷冷看著蜀軍四下列陣道:“傳令全城兵將投入守城之中,謹防壽春崩城之事!”


    壽春一戰,數年防線一日即潰,對於曹魏之打擊可謂要命至極!如果不是蜀軍有霹靂手段,一天就摧毀了壽春防線,各路魏軍聞訊趕到之後蜀軍攻破淮南防線的機會又有多少?


    許昌規模遠遠大於壽春,可不代表蜀人那神秘的攻城手段對許昌城便是毫無作用。動用這般陣勢,再觀察蜀軍的氣勢,此戰乃是勢在必得之戰!


    蜀軍聚集在許昌四方,隱隱把許昌城夾在中間。有百餘蜀騎縱馬而來,手中拿著不知何物長長的在地上好似丈量著什麽。一陣忙碌之後騎兵盡數返迴各自陣中,蜀軍後方推來無數車仗,內中竟是堆滿了土石。


    隱約可見有漢家軍官指揮若定,指指點點,蜀軍分工明確,挖地的挖地,堆砌的堆砌,看樣子竟是想掘出長塹包圍許昌!


    太陽底下蜀軍揮汗如雨,遠方許昌城看得頗為無聊,那城頭的守軍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決塹的作用有二,有經驗的老兵都是清楚。一者構建防禦工事,防止魏軍出城作戰;二者隔絕內外,使消息不得相通,困守城池!


    庫府之中究竟有多少錢糧,不是這些兵卒能知道的,可眾人卻是知道先前一場勝仗,便是大大的犒賞。城中更是開倉發糧,舉城同慶,甚是鼓舞士氣。如此說來,就算被蜀軍圍住了,城中軍民不愁吃穿,又有何妨?


    “好在大將軍與外圍諸軍早有約定,未見烽火暗號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此舉必然被蜀軍得利!”盧欽見杜預穩如泰山,心中敬佩道。


    杜預手撚須髯道:“我卻是慶幸派往陳留的使者早已出發,隻要晉公站穩腳跟,杜某人便毫無所懼!”


    “陛下情況如何?”杜預想了想轉頭問道。


    ……


    曾幾何時,這龐大的皇宮未曾如此清淨。


    隻有魏國皇帝移駕洛陽之後,許昌的皇宮才如今日般的清淨。


    洛陽早付之一炬,一片廢墟。可許昌依舊繁華,卻難以掩蓋人人心中的落寞與恐懼。


    曹奐本以為自己會死在宛城一戰中,不想那司馬炎貪生怕死臨時退兵,讓自己無緣兵戎。


    曹奐本就是要死在宛城一戰中,以身殉國不負列祖列宗,亦是解脫之法。無奈為人操縱,生也罷,死也罷竟是都不由己,何其可笑?


    聽說劉禪執政十幾年,不過是諸葛孔明手中的玩物罷了。然諸葛孔明身為蜀漢一代權臣,卻是活活累死在興複漢室的道路上。反觀曹氏,同樣是一代權臣司馬氏,卻是騎在主子頭上,意圖改朝換代……


    兩相比較,何其悲哀……


    若是適時而變,那江東孫氏權柄握於皇室宗族之手,也好過外人不是?


    數年荒廢,曹奐再不是聰慧過人的少年,更沒有一顆帝王之心。可每當難以入睡之時,總是悠悠在想。那劉禪吃喝玩樂十幾年,為何一飛衝天?那孫亮少年登基,以劉禪為誌,為何落得國滅身死?


    而自己……為何連奮起的勇氣都是沒有呢……


    司馬炎離開許昌,跑到陳留躲避兵鋒,此舉自己是唾棄的,相信大魏臣民也是暗中如一。滿朝文武,留下的隻有負責城防的杜預等一批武將,餘者大半去了河北,剩下跟隨司馬炎留在陳留。


    空蕩蕩的皇宮沒了早朝,沒了各種議會,有的隻是自己這個大魏皇帝。總算身旁沒了奸佞掣肘,卻也沒了臣屬。這大魏國,真的是國運走到了盡頭……?


    “陛下,大將軍又命人奉上酒食。”一名年邁的宦官蹣跚的走入宮中,恭恭敬敬的對曹奐道。


    宮中的侍女宦官,凡是年輕的都被帶走,留下的不過是一群年邁體衰的老人家罷了。伺候自己的起居都是吃力,伺候曹奐這弱冠之年的皇帝就更不用說了。


    禦膳房的廚子本不是廚子,宮中總不能沒人做飯,於是選了幾人代替。燒出的飯菜也就是將就著能吃——不過是民間的將就能吃——比起皇帝的飲食標準差的實在是沒臉說,


    幸好杜預還是有心之人,頻頻派人奉上酒食,但也是不敢派廚子入宮。宮中一應人員的留守,誰知是不是晉公司馬炎的精心安排呢?


    “朕知道了,是蜀軍又來了麽?”曹奐不如以往聰慧,但也明白杜預的用意。


    “迴稟陛下,大將軍派人來說,明日起還請陛下出麵激勵士氣,定能擊退蜀人。”


    ……


    許昌外圍,幾路魏軍匯合一處,兵力足有四萬人上下。司馬植,苟晞,樂廣三名主將聚在一處,頗多感慨。


    “薑維卷土重來,絕不簡單,我等應早做謀劃才是。”苟晞乃是魏國少壯派有名的將領,一身武藝自是不用多說,兵法韜略更是犀利。


    樂廣也是精通用兵之道的將領,聞言也是應和道:“大將軍方麵還沒有求援之烽火信號,許昌城下何等狀況須有掌握才是。”


    “不錯,軍情第一!盯住蜀人的動向,我等便是占據主動,不落下風!”司馬植清楚眼前二人都是少壯派數一數二的人物,當下讚同道。


    “嗯?司馬將軍,敢問令弟為何未至?”三人寒暄幾句,沒見到司馬虓的影子,苟晞與樂廣不由得問道。


    “舍弟身體不佳,被我留在軍營養病,此番作戰有我領軍。”司馬植自然不能說自己的弟弟司馬虓意誌消沉,毫無戰意,唯有用身體作為借口搪塞一二。


    苟晞聞言一臉遺憾道:“司馬虓將軍武藝精湛,遇敵勇敢,乃是軍中上將。此戰少了令弟,要失色不少啊……”


    (今日五千字一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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