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鐵大人,末將已加強入城人員盤查。為防止燕軍細作喬裝入城,末將已將自北方南下的流民集中管理……”


    盛庸身穿一身甲胄,向鐵鉉抱拳行禮,匯報濟南城的城防措施。


    山東參政鐵鉉對盛庸抱拳道:“盛指揮,我特地從臨邑趕來,希望將軍能與我一起死守濟南!”


    盛庸有些不解,問道:“鐵大人,你這是奉了大將軍的命令,來與我商談此事嗎?末將聽聞,大將軍已經退守德州,正在集結軍隊準備再戰……”


    “盛指揮,本官不瞞你,本官並未得到曹國公的帥令。但本官認為,曹國公守不住德州,下一步很可能會退到濟南。望將軍提早準備!”


    鐵鉉又道:“在臨邑為魏國公押運糧草時,我發現形勢大為不妙。聽聞朱棣大軍南下,北方各城守軍望風而逃。


    “如果曹國公再敗,勢必退往濟南。倘若朱棣尾隨而至,一舉奪下濟南,那形勢將急轉直下……


    “濟南不保,則山東不保!


    “山東不保,則燕賊可以順著運河而下,甚至直取應天府……


    “若是如此,大明危矣!


    “傾巢之下,定無完卵!我等不可坐視不理啊!


    “這濟南的百姓,這天下的百姓,必將遭受鐵蹄的蹂躪……”


    盛庸微微驚訝,盯著一臉憂愁的鐵鉉,靜靜地聽著鐵鉉的滔滔不絕。


    三十四五歲的中年鐵鉉,眉清目秀,皮膚白白淨淨。


    “他隻是一介文官,卻有如此膽識!”


    盛庸心中對鐵鉉肅然起敬。


    看著鐵鉉憂國憂民的樣子,盛庸也感同身受。


    他心道:“他能從臨邑趕來與我守城,僅份骨氣足以令人動容!比起那些望風而逃的武人,他鐵鉉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鐵鉉隻是山東參政,品級隻是從三品。


    按道理說,山東布政使才是山東最大的官,最應該關心濟南存亡的應該是山東布政使。


    但現實是,大官卻未必有大膽,未必有大才,未必能擔得起身上的大任……


    鐵鉉僅僅是一個布政使參政,他卻操心著山東的大事、國家的大事!


    他心係濟南與濟南人民的生死存亡,心係著大明安危,心係著天下黎民!


    僅憑這一點,盛庸就很佩服鐵鉉。


    他也僅僅是一個濟南府的都指揮使,不能像長興侯耿炳文、曹國公李景隆那樣指揮天下兵馬,但他難道就不應該操心天下軍國大事嗎?


    盛庸心中泛起了波瀾。


    “鐵鉉,他也不是布政使,他都能心係濟南,心係天下,我為何不可?”


    盛庸被鐵鉉的精氣神感染了,心中熱血沸騰。


    “一個文官尚能如此,我是武官,豈能置濟南城與百姓的生死存亡於不顧?我豈能連一個文官都不如?”


    鐵鉉的激情與熱血點燃了盛庸。


    正當盛庸心情澎湃之時,又聽到鐵鉉分析道:“守住濟南,就守住了山東;守住山東,燕賊便不能南下,就相當於守住了大明,守住了天下!”


    “盛庸將軍,大明的存亡,就在你我手中,懇請將軍,與我一同死守濟南!”鐵鉉一臉毅然決然的神情盯著盛庸。


    盛庸心中熱血沸騰,真想與鐵鉉一起扭轉乾坤,誓死保衛濟南,痛擊朱棣……


    但稍微一冷靜,他又猶豫了。


    歎了一口氣,他說道:“鐵大人,僅憑我手裏的這點兵馬,隻怕就算拚上你我的性命,也保不住濟南城……”


    “濟南城堅牆厚,隻要我們萬眾一心,那燕賊就不可能輕易攻下濟南城。我鐵鉉願與濟南共存亡!”鐵鉉的決心依舊堅定不移。


    耿炳文五十萬大軍被朱棣打敗,李景隆六十萬大軍又被朱棣打敗。


    北平城下慘敗,白溝河慘敗,這朝廷北伐一敗再敗。


    在鐵鉉看來,不是朝廷的軍隊不夠強大,而是領兵打仗的將領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沒有堅定的信念,沒有視天下為己任的豪情!


    曹國公李景隆五十萬大軍圍困北平,卻攻不下北平。


    鐵鉉相信,隻要他們能像北平人民那樣,萬眾一心,那朱棣也攻不下濟南……


    一旁的宋參軍一直靜靜地聽著,他的心情與盛庸一樣,十分激動。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一個文官尚且如此,武官豈能貪生怕死!


    宋參軍抱拳道:“濟南城防堅固,固若金湯,守城並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我們還可以發動城中的百姓,人力方麵是足夠的。隻要指揮使大人下定決心堅守城池,屬下願與兩位大人一同守衛濟南,為二位大人出謀劃策。”


    聽到宋參軍的話,鐵鉉更有信心了。


    他一臉正色,盯著盛庸,雙眼灼灼。


    “盛將軍,借你腰間的寶刀一用。”鐵鉉看向盛庸身上的腰刀,神情莊重。


    “鐵大人,你拿刀做什麽?”


    盛庸微微一愣,猶豫了一下,連同刀鞘一同解下,遞給鐵鉉。


    鐵鉉雙手接過腰刀,左手拿刀鞘,右手握刀柄。


    磬——一聲悠長的金屬聲音。


    他拔出鋒利的腰刀,放下刀鞘,認真地打量著銀白色的刀身。


    “好刀!”鐵鉉讚歎了一聲。


    盯著鋒利的刀身,慢慢欣賞著,左手輕輕撫摸著刀身,他忽然道:“好刀配英雄!鐵某就用將軍的這把刀,與將軍歃血為盟!”


    盛庸眉頭上挑,兩眼微微睜大,有些驚訝。


    還未等盛庸反應過來,鐵鉉用刀在自己左手手掌心劃了一刀。


    鐵鉉左手握拳,輕輕放在桌子上的一個酒碗上。


    鮮血湧出,滴落在酒碗裏。


    這時,盛庸才明白,鐵鉉已經鐵了心,誓死守衛濟南城。


    桌子上的酒碗,是事先準備好的。


    “盛指揮、宋參軍,你倆可敢與我歃血為盟,誓死守衛濟南城?”


    鐵鉉看向一旁的都指揮使盛庸與宋參軍。


    盛庸爽快道:“有何不敢!大人既有死誌,我盛庸便與大人同生共死!”


    拿起桌子上的腰刀,輕輕一劃,將鮮血滴進桌上的酒碗,盛庸的眼神無比堅定。


    “屬下願與兩位大人同生共死,守衛濟南!”


    宋參軍拿起刀,同樣割破自己的左手手掌,將自己的鮮血滴入酒碗中。


    “好!同生共死,誓死守衛濟南!”


    鐵鉉喊一聲,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將酒碗遞給盛庸。


    “同生共死,誓死守衛濟南!”盛庸接過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給!”盛庸一臉興奮,將酒碗遞給宋參軍。


    宋參軍雙手接過酒碗,喝了一口,大聲道:“同生共死,誓死守衛濟南!如有違背此誓,必如此碗,不得好死!”


    說完,宋參軍用力將酒碗摔向地板。


    啪!


    酒碗碎裂,碗中剩餘的酒與血與酒碗的碎片濺了一地。


    “將軍,出了什麽事?”門外,幾名不知情況的衛兵急忙衝進屋裏。


    “沒事!你們出去!”盛庸大喝一聲,卻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鐵鉉與宋參軍相視一笑。


    看著三位大人燦爛的笑容,衛兵們感到莫名其妙,很無奈地退出了房間。


    還沒等盛庸收起腰刀,忽然又有一名士兵衝進屋內。


    “報——”


    “大人,不好了!城外來了一支軍隊,請求入城。他們人數眾多,屬下不知其是敵是友,特來報告,請大人定奪。”


    鐵鉉、盛庸、宋參軍三人對視一眼,笑容消失,臉上一片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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