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是朱元璋日常辦公的場所,與東邊的皇太子辦公地點文華殿是對稱的。


    武英殿與文華殿最明顯的區別,在於牆上與屋頂的琉璃瓦顏色不同。武英殿的琉璃瓦是金黃色的,與文華殿的青綠色琉璃瓦明顯不同,這是天子與儲君的區別。


    武英殿內,鄭海跪拜在地,心中既激動又忐忑。


    頭一次見皇帝,見到的還是洪武大帝朱元璋,鄭海不激動那是假的。


    從盯著朱元璋發呆到跪拜在地山唿萬歲,隻是短短的幾秒鍾,他卻覺得這時間無比的漫長。


    迴想著剛下盯著朱元璋發呆的情形,他的小心髒都堵在嗓子眼了:“老朱不會認為,我這是大不敬吧!這第一次見皇帝竟這麽失禮,會不會留下一個很不好的第一印象?我該如何應對呢?”


    在朱元璋的放聲大笑中,鄭海的忐忑心情得以緩解。他低著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調節著自己的心緒。


    “起來吧,朕,有這麽可怕嗎?”


    朱元璋的笑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朱元璋的話聽著很和善,就像一個老爺爺在說話。


    鄭海再次舒了一口氣,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須發都花白了,顴骨很高,耳朵又大又長,有點像招風耳,整體上看,其實和普通的老人沒有多少區別。


    朱元璋一雙深邃的眼睛掃向鄭海,鄭海心中一驚,連忙低頭。


    “朕聽說,你與允炆關係不錯,可是真的?”


    鄭海再次微微抬頭,瞟了朱元璋一眼,朱元璋臉色依舊平靜,看不出任何變化。


    “迴稟陛下,臣早前在宮外與皇太孫結識。那時臣以為皇太孫隻是普通的勳貴子弟,因而與皇太孫結交......”


    “你在對朕撒謊!你可知欺君之罪?”朱元璋的聲調徒然升高,語氣中透露出威嚴。


    “不敢!臣句句屬實,不敢欺瞞陛下!”


    鄭海果斷迴答,言語懇切。


    “欺君之罪,可滅九族,你可要想好了,再迴答!否則......”


    朱元璋一句一頓,說得緩慢,語調卻越來越重。


    鄭海心中暗罵不已,但臉上不敢表現一丁點兒不爽,而是畢恭畢敬。


    “臣不敢欺瞞陛下,臣句句屬實,還望陛下明察!”


    鄭海不敢有絲毫遲疑,迴答得幹脆利落。


    朱元璋沉默不語。


    鄭海卻感覺似乎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盯著他,他不敢動彈,更不敢抬頭看朱元璋。這種被人探查的感覺很不舒服,就像黑夜裏被一雙狼眼注視著一般,猶如芒刺在背。


    鄭海聽到自己的心髒在砰砰亂跳,這殿內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要窒息。


    “你是燕王的人,快說!接近皇太孫有什麽目的?”朱元璋的聲音依舊透露出一股凜冽的殺氣。


    鄭海抬頭看向朱元璋,迴答道:“臣之前確實是燕王的侍衛,不過,燕王殿下並沒有讓臣接近皇太孫。臣第一次與皇太孫見麵時,臣並不知道他是皇太孫。”


    鄭海實話實說,並沒有迴避朱元璋眼神的探查,而是坦然麵對。


    他說的是實話,一開始他並不是到洪允就是朱允炆,那時朱允炆也還不是皇太孫。這句話他沒有說謊,因而說得理直氣壯。


    朱元璋沒有從鄭海的臉上得到任何信息,正如鄭海沒有從他的臉上獲得任何信息一樣。


    朱元璋不動聲色,又問道:“燕王留你在應天府,有何圖謀?”


    “迴稟陛下,燕王殿下留臣等在應天府,一方麵是想打聽一下京中的消息,另一方麵是讓臣陪一陪徐家的三小姐。”


    鄭海再次據實相告,沒有任何隱瞞。他認為這些事情,朱元璋應該早就調查清楚了。鄭海若還要隱瞞著,那是自找死路。


    “朕問你,燕王與徐家是否有勾結?”


    鄭海額頭冒出虛汗,後背也是一陣冷汗。他咽了咽口水,迴答道:“臣不知。”


    朱元璋沉默地盯著鄭海,臉上依舊是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朕聽說,允炆與你說了許多話。你給朕說說,他都對你說了什麽?”


    鄭海心中又是一陣暗罵:這朱允炆和我說得話,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既然叫小太監把我叫到這裏來,那麽那個小太監應該早就跟你說了!你這是脫褲子當屁——多此一舉嘛!


    雖然鄭海在心中暗罵朱元璋混蛋,但嘴上卻不敢含糊,一五一十地將朱允炆對他說得事情都告訴了朱元璋。


    朱允炆與鄭海說得話,其實就是兩個方麵:一方麵是敘舊,迴憶兩人在宮外吃鴨的往事,另一方麵就是談論他最近遇到的煩心事。


    朱允炆的煩心事主要有兩點:一點是他在朝中沒有自己的勢力,大臣們沒有將他放在眼裏;另一點是他的皇叔們虎視眈眈,他雖然是皇太子,但手上要人沒人,要威望沒威望,沒法服眾。


    朱允炆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他的皇爺爺朱元璋,除此之外,朱允炆幾乎就是一個光杆司令,勢單力薄。


    朱元璋聽了鄭海的複述,再次陷入沉默,大殿中又是一片死寂。


    朱元璋不說話,這讓鄭海更難受了。他對這位性情多變、狐疑而嗜殺的君王,有一種深深地忌憚。


    朱元璋越是不說話,鄭海越覺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你以為,皇太孫應如何應對這些問題?”朱元璋忽然問鄭海。


    鄭海唿了一口氣,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盯著朱元璋,思考著這個問題該如何迴答。


    “你不必多慮,朕隻是想聽聽你的見解。你盡管說,朕恕你無罪。”朱元璋說得很輕鬆,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麽威嚴,似乎又變成了一個慈祥的老人了。


    鄭海咽了咽口水,潤一下自己的喉嚨,暗道:“tm的,真是伴君如伴虎!說句話都要思慮周全才能說,這要是天天在老朱手下當差,那不得天天提心吊膽嗎?這禦前聽差的活,可真不好做,還是別進宮為好......”


    “怎麽?你敢對皇太孫吐露真實想法,對朕就不能吐露真言嗎?”


    鄭海被朱元璋的話嚇了一跳,急忙道:“臣不敢說.臣怕臣胡言亂語,惹怒了陛下,那臣的小命就不保了......”


    朱元璋嗬嗬一笑,對鄭海道:“你隻管說,朕答應你,不會要了你的小命!”


    鄭海見朱元璋表情輕鬆,完全沒有了之前那副威嚴的君王模樣,他放下了心理負擔,慢慢說出自己的看法:“臣以為,皇太孫在朝中沒有自己的勢力,那可以提拔和任用一批新人,培養自己的勢力。”


    朱元璋沒有說話,鄭海又繼續說道:“皇太孫年紀還小,可以好好跟陛下學習,慢慢積累一下治國理政的經驗。皇太孫在朝中的最大助力,不是朝臣,而是陛下。陛下才是皇太孫最大的靠山,朝中最強的勢力。”


    朱元璋依舊沒有說話,鄭海隻能繼續往下分析:“至於皇太孫的叔叔們,臣認為皇太孫可以慢慢限製叔叔們的權力,一步步將叔叔們的權力收歸自己手裏,尤其是將軍事權力收迴自己手中。這樣內廷穩固,外朝安定,皇太孫自然而然就沒有憂慮了......”


    “你膽子不小啊!”


    朱元璋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嚇得鄭海連忙閉嘴,跪下謝罪。


    “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鄭海跪在地上,嘴上畢恭畢敬,心中卻是忐忑不安,暗罵道:“我真賤!明明知道老朱脾氣暴躁,性情多變,還說什麽大實話,真是自找苦吃!”


    “好了,你下去吧!”朱元璋聲音中明顯有些不悅。


    鄭海地上起身,緩緩後退,退出了大殿。出到門外,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子一般大的汗珠,背上的內衣也濕透了。


    他迴頭看了一眼,武英殿的牌匾,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太虐人了,還是不要來這裏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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