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月色,勾勒出的那張俊俏的臉,此時顯得格外陰沉。


    自那日楚王年關大宴之上,花無極對風憐影施以挑逗輕浮之舉,在她迴過神來後,便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


    月黑風高殺人夜,翌日入夜十分,趁著花無極獨自一人流連忘返於京都的花街柳巷之機,待至後半夜,花無極折返棲身客棧途中,風憐影便以手中音律殺人於無形的避水瑤琴,一曲勾魂,將其截殺於琴弦之下。


    後來風憐影自他身上搜出一部書冊,未料到這冊書籍竟記載著花無極畢生所學,即是《無極化相術》的全本秘籍,花無極居無定所,**成性,無家無室,為避免被人察覺,遂將花無極屍首拖至一處偏僻的廢宅之中,草草遮掩。


    然而她心中並沒有忘記,馬三軍一直以來對她的羞辱與企圖,無奈她如今深陷牢籠,顧及姐姐風憐心的安危,是以她並未對馬三軍行聲討之舉,加之那日墳場上,馬三軍不惜冒險救下她們姐妹二人,對這段不堪迴首的經過,暫時將它按下了心頭。


    如今同樣被困於楚王手中,她得以有機會名正言順地接近莫白,假意從他口中套出楚王所需關於天行劍的秘密,趁此良機,她將從花無極身上得來的那本記載著迷幻之術與移行化相的秘籍,精心研讀,她天資聰穎,很快便掌握了這變聲易容之術,是以順水推舟,化身花無極,假借交換之名,意圖從楚王手中奪迴舊都寒雁城。


    方才逍遙殿中,就連一向識人獨具慧眼的楚王,都沒能看出,眼前的花無極早已是雌雄錯位,隻是此事,除了風憐影自己,再無第二個人知曉其中內情。


    如花似玉的劍,甜言蜜語的毒。


    風憐影假扮的花無極離去之後,楚王急忙命人深夜召喚馬三軍進宮商議,這天行劍畢竟是龍行司放逐江湖的執行法劍,如今暫押在手,消息一經流走,勢必會有夜長夢多的憂慮。


    “王上!深夜急召所為何事?”馬三軍在得知楚王派來的侍衛通傳之後,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逍遙殿,還未進得殿門,聲先問道。


    “關於那把劍,你可探到一些眉目?”楚王見到馬三軍急匆匆地趕來,當即正了正身形,隨後問道。


    “暫時還毫無頭緒!”


    “查探了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查不到,本王養你們何用!”


    見到楚王焦急得出言訓斥,馬三軍垂首細心揣摩一番,隨後,說道:“王上!還請暫且息怒,此劍在這中原之地,常人本就避諱,所以很難得到有價值的消息!”


    “唉!眼看著寶劍在手,卻又使用不上,難道本王的恢弘大業就真的有違天命不成!”楚王歎息一聲,兀自沉吟。


    “如今除了這莫白,就隻有護鼎樊家的後人知曉這劍中的秘密了,他曾是上一任天行劍的主人!”隻見馬三軍雙眼如梭,在提及護鼎樊家之時,頓顯為難之色。


    “樊家!這樊家可是與龍行司齊名的一脈,豈能動他們的心思!”楚王當即說出了馬三軍為何為難的緣由。


    話音甫落,殿中立時一片沉寂,唿喚之聲能聞。


    “方才花無極來過,說是來相助於我的!”兩人彼此麵相站立,許久不語。


    “他?此人在江湖之中雖然有些名頭,但諸家口碑不好,王上莫要輕信他的為人!”


    “凡事有所求之人,並不難應付,這點你大可放心!”


    “有所求?他來此要求何事?”馬三軍連聲追問,頗有些驚詫。


    “他要舊時寒雁城一座城池!本王已經答應了他!”看著馬三軍一臉焦慮,楚王當即答道。


    “那王上要他相助何事?”


    至此,楚王立時深沉思索了許久,隨後大袖一擺,定聲言道:“讓他化妝易容成風家三姑娘,去莫白那裏探聽天行劍的秘密!”


    聽及此處,馬三軍心中立時有了一些釋然,雖然嘴上並不承認對莫白與風憐影之間的擔心,但私下裏卻是時刻懷疑,若非如此,便不會在每一次風憐影給莫白送飯食過後,就對莫白一頓言辭羞辱。


    如今得知已有花無極代替風憐影去接近莫白,那份擔心自然就減緩了許多,然而,楚王接下來的言語,卻又讓他這一番欣喜變成枉然。


    “在莫白沒有完全臣服之前,以後風家姐妹的探問送食時間隻能改為一天一次了,咱們得要配合好花無極行事!”


    “王上的意思是讓她們依然照舊麽?”盡管心中已然確認了楚王的這個決定,但馬三軍還是想在口頭上再得到一次確定。


    “對!且以後對於風家姐妹倆的看護須得放鬆些,免得被人說你我的閑話!”楚王言道。


    “如何放鬆?如何衡量這個放鬆尺度,還請王上給個確切的定數!”本來那日馬三軍冒險救下風家姐妹二人,楚王就有些心中不快,如今為防止馬三軍泥足深陷,嚴詞下令馬三軍對她們放鬆看護,其目的就是想讓這風家姐妹倆少些時候在馬三軍身邊,希望籍此能讓馬三軍多騰出一些時間,為他分擔一些事務。


    “隻要她們不離開京都,凡事……凡事就由她們去吧!”楚王爽聲說道。


    說罷,瞥眼看了看馬三軍此時的反應,審時度勢。


    隻見馬三軍隨後搖晃了一下身子,左右顧盼一眼,頗有些無可奈何,但又不好直言忤逆,隻好憾然迴道:“既是王上吩咐,我等自當遵從!”


    “你也不必多想,本王如此安排實是無奈之舉,這天行劍的秘密一日無法解開,此劍就一日不能發揮作用,更會多一分變數,如此,你叫本王如何耗得起!”


    “王上大可不必如此謹慎,莫白那小子如今不是掌握在咱們手裏麽,這還能有什麽變數出現?”馬三軍答道。


    “說起莫白,他畢竟是龍行司放逐江湖的止緣使者,這天行劍遲早是要歸還給他的,如若不然,勢必會觸怒於龍行司,如今大業未成,這龍行司可招惹不起!”


    “不還又能怎樣,龍行司不敗神話已是數百年前的輝煌,如今是否還能不敗,誰都不曾試過,自然還是未知之數!”馬三軍橫言道。


    “住口!那莫白的身手你是見識過的,本王為何在逼他交出天行劍之時,讓他自廢武功,難道你真的不懂這其中利害關係麽?”


    聽到楚王提及莫白的功夫,馬三軍輕蔑的神情,頓時有了一些收斂,伸手捂了捂胸口,那日瀟水一戰,莫白曾以飲血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傷疤,如今迴想,尤有餘悸。


    “那莫白如今囚禁於地窟之中,此時雖然被我們控製,但他可是一隻暫時沒了爪牙的猛虎,餘威不滅,他既為龍行司選中的執劍之人,若久不見於江湖,勢必會讓龍行司出麵尋迴天行劍,屆時豈不是引火燒身麽!”楚王一再地給馬三軍分析這其中厲害,就是希望他不要太過於傲慢高調,輕視對手,永遠是兵家大忌。


    “王上教訓的是,咱們有蒙哥藍嫣兩位高手在此,龍行司若要動我們,隻怕也沒那麽容易!”


    “還是小心些為妙,我們隻是為圖大業,又何必惹上這諸多的江湖恩怨!”楚王警醒說道。


    馬三軍心中明白,如今已將莫白囚禁於地牢之中,本以為掌握他的生死很是容易,待他報了那一劍之仇,將心中怨氣發泄完之後,便好將他除去,斷了風憐影的這頭念想,但如今迴頭一想,盡管他已毫無還手之力,卻還是殺他不得,這對馬三軍來說,無疑是種漫長的煎熬。


    要除掉一個人對他來說並不難,而這種可為卻又不能為之的困惑,一時間,讓馬三軍心中很是矛盾。


    兩人一番爭論下來,馬三軍已然在心中為楚王這等考慮周全的心思所折服,當即明白了當初接任王位的為何不是自己的原因所在了。


    “既然已有花無極代替風家姐妹倆去接近莫白,大可不必再讓那風家姐妹前去,完全交給那花無極豈不是更為妥當麽?”對於風憐影與莫白的接觸,馬三軍還想盡最後一次遊說的可能,讓她與莫白完全隔絕。


    “這個法子本王方才也有過考慮,隻是這花無極的底細,你我並不清楚,若完全交給他,本王有些擔心他從中取巧,若有風家姐妹於他輪番交替前去,言語對照起來,也好相互判斷真假,如此可保萬全無錯!”麵對馬三軍這番說辭,楚王當然懂得他的用意,不好直言,隻得從旁敲打坐正。


    控製住莫白,並讓他心甘情願地答應服從,隻好在他在乎的人身上花費功夫,因為有些話,有些不可輕易示人的秘密,是決計不會告訴對頭人的,越親近的人,欺騙傷害起來,會更讓人觸不及防,會傷的更深更徹底。


    彼此利用,機關算盡,而莫白這個無辜的局外人,成為了他們彼此之間,最有交換價值的籌碼。


    “憐影!這麽晚去哪了?去了這麽久,姐姐我好是擔心!”聽見風憐影深夜迴來推門的聲音,因擔心妹妹安危的風憐心,此刻並未熟睡,於是問道。


    “二姐!”


    “如今就我們姐妹兩個人了,這世上我唯一擔心的便是你,可不能再跟從前一樣任性胡來,畢竟我們現在的自由還被別人拿捏著!”風憐心語重聲長地說道。


    “二姐!都是憐影不好,憐影不該出去又不跟姐姐你說,害得姐姐你擔心,以後再也不會了!”聽得風憐心的一番親切之言,風憐影當即眼眶有些泛紅,一時情緒感懷湧上了心頭。


    對於風憐影深夜外出,風憐心隻是滿滿的擔心,並不過問她外出去了何處,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對於妹妹的心性,她很是清楚,多問隻是徒勞,隻是希望有親情的感化,能讓風憐影倦鳥知返,收斂些性子。


    然而此時,風憐影雙眸看了看窗外早已稀薄的月色,沉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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