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鳳翔平叛


    皇帝看郭威這麽謙虛,就更高興了,這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於是又封郭威為檢校太師,兼任侍中,而且還按照郭威的意見,加封了史弘肇、蘇逢吉、蘇禹珪、竇貞固、楊邠這些人,郭威不是說了嗎,大夥都有功,都得獎賞。隻有那個中書侍郎李濤,因為被罷了相,沒得到什麽封賞。


    劉承佑對郭威還要繼續打賞,看來是太高興了,可見這三處叛亂,劉承佑心裏壓力應該還是蠻大的,現在郭威已經平定了兩處,劉承佑的江山基本上穩定了,所以特別高興,沒完沒了地賞郭威,郭威一再叩謝,說:“運籌帷幄,設計計劃,這都是出自朝廷,征集部隊出征,運送糧草,這都是出自各個藩鎮,在危險之下,奮不顧身地參加戰鬥,這是出自將士。如今叛亂平定了,把功勞都歸於我,再三賞賜,會折我的福的。我隻想自己以後的餘生都為陛下效力,等我有了其他功勞,再領賞就是了!”差不多是三揖三讓。劉承佑聽他這麽說,這才到此為止。


    過了一陣,這些受了獎賞的大臣們都反應,說是外界有些議論,說皇帝的賞賜隻給了身邊比較親近的人,而對各個藩鎮卻絲毫沒有賞賜,這未免重內輕外了,光是駐京幹部升官發財,我們這些地方幹部沒得到重視嘛。所以人家郭威前麵不是說過嗎,我之所以能打勝仗,征集部隊、運送糧草,都是各個藩鎮出的力,人家也有功勞,你不能光獎勵我這個帶兵打仗的,人家那些藩鎮雖然沒上前線,但是在後方默默支持的人你也得獎。


    皇帝一聽,覺得有道理,於是加封天雄節度使高行周為太師,加封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為太傅,加封泰寧節度使符彥卿為太保,封他叔叔、河東節度使劉崇兼任中書令,忠武節度使劉信、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平盧節度使劉銖,都兼任侍中,朔方節度使馮暉、夏州節度使李彝殷也兼任中書令,義武節度使孫方簡,就是當初跟著那個尼姑孫如意裝神弄鬼的那個人,還有武寧節度使劉贇,都加同平章事。其他的還有鎮州節度使武行德、鳳翔節度使趙暉等人,也都加官進爵,各有封賞。


    拉攏大臣,這是做皇帝的基本操作,如果連這種操作都不會的話,那就隻能滾蛋了,在古代,皇帝也不能太貪功,盡管底下的大臣都會說,這都是皇帝陛下您操作得當、有如神助,但是你要是真的相信這都是大臣們的心裏話,那就真成傻子了。有功勞大家都得分,有些人哪怕就是在旁邊看著,他也得分。甚至有些人還從中作梗,隻要他還活著,還占著這個位置,那也得分。郭威不貪功可能也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一貪功就要樹敵,人心就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時候趙暉圍攻鳳翔已經有一年多了,他聽說河中和長安都已經平定了,唯獨鳳翔,自己還沒有把它拿下來,當然免不得著急,我這拖進度啦。於是督促部眾努力進攻,限期攻克。


    王景崇現在困守危城,已經是智窮力竭了,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城裏邊的糧食也已經吃完了。他手下的幕僚周璨就跟王景崇說:“您以前和河中、長安互為表裏,所以才能堅守到今天。現在那倆地方都已經被平定了,您打算依靠什麽堅守呢?蜀國是萬萬不可靠的,不如投降吧,還是足以保全性命的。”


    王景崇說:“唉,都是我一時失策,連累了你們,雖然我現在很後悔,但是後悔也來不及了。你勸我出降,說得也很對,城破我肯定是個死,但是投降也未必就能不死,你難道沒聽說趙思綰是怎麽死的麽,他不就是投降以後又被殺了嗎?”周璨一聽,知道,這是沒法勸了,於是就退了出來。


    所以說,不殺降兵降將很重要。兩軍交兵,不能把對方逼的拚死一搏,繳槍不殺這個是必須的。而且敵軍投降,那是一筆收入,自己這邊不用再死人了,也不用消耗彈藥物資了,還收了一批戰士武器。非要把對方逼的跟自己拚命,那就是一筆巨大的支出,人財物,全是損失。


    過了幾天,城外邊的漢軍攻城攻的更加猛烈了,王景崇登上城牆,四麵一看,隻見城外邊,趙暉跨著馬奔馳往來,正親自冒著矢石,身先士卒,帶著大家攻城呢,他手下所有的將士,看到自己的主帥都這麽拚命,誰敢不賣力,城北攻得尤其厲害,王景崇不由的低頭長歎:這幫貨也不知道累。他猛然間心生一計,立即下城,召來親信公孫輦和張思練,對他們說:“我看趙暉的精兵,大多都在城北,明天五更,你們倆可以毀掉東門,假裝要出城投降,但是不要讓他們進城。我和周璨帶領牙兵殺出北門,攻擊敵軍。一旦要是得勝了,或留或走,那時候再說。萬一失敗了,也不過是一死,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拚上一拚。”二人一聽,都連連稱是。王景崇又和周璨約定了,於是大家分別都去準備停當了,就等著天亮了行動。


    等天到了五更時分,公孫輦、張思練兩個人,就按時來到了東門,讓手下的士卒們開始放火燒城門,王景崇不是交代了嘛,要毀去城門,然後假裝出城投降。周璨也按時來到了府署,等著王景崇出來。沒想到府署裏麵忽然著火了,而且火勢極大,燒得煙焰衝天,熱浪滾滾,人們根本就無法靠近。周璨急忙召集牙兵,大家趕緊提著水來救火,好不容易把火撲滅了,這府署裏邊的建築已經被燒掉了一半,隻有周圍還有一些牆壁沒有坍塌,但是王景崇住的地方一點兒都沒剩下,燒了個精光,眼見王景崇全家都已經葬身火中了。


    這時候公孫輦和張思練正好派了手下來約王景崇,這個人一看官署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不禁大驚失色,急忙跑迴去報告。公孫輦和張思練一聽,急得沒辦法,這時候城門都給燒掉了,主帥又自殺了,隻好弄假成真,真的出城投降了。周璨那就更不用說了,他早就有投降的打算了,當然也一起投降了趙暉。


    趙暉率領部隊進了城,把王景崇的遺骨撿出來,折成了好幾段。隨後曉諭大眾,不準士兵們劫掠百姓。然後立刻派遣手下去大梁,向皇帝報捷,於是這三處叛亂就都平定了。


    那府衙裏邊的這場火到底是怎麽著起來的呢?這個歐陽修的《新五代史》是有定論的,放火的就是王景崇自己,人家就是自焚的。我分析啊,他是在城牆上看到外邊趙暉的部隊攻城攻的那麽賣力,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所以他那個時候就已經想自殺了。而且他前麵還跟周粲說過,我後悔連累了你們,我自己肯定是死定了,投不投降都得死。所以他不想讓大家陪著他一起死,他也不想迴頭讓人家羞辱,然後再遊街砍頭,於是就讓自己手下兩個將領假投降,實際上哪是假投降啊,明明就是真投降。假投降為啥要毀掉城門,曆史上投降的多了,真的假的加起來就更多了,有幾個把城門毀了的?人家真投降都不毀城門,你假的毀什麽城門呢?


    至於對周粲嘛,就更不用多說了,你前兩天不是還勸我投降呢?我直接把自己燒死了,你愛投降就投吧,我死了就不擋著你了。


    所以說,王景崇還是不錯的,自己死,給手下留條活路。他說後悔連累了大家,還真不是虛情假意,人家是真的覺得自己前頭決斷失誤,連累大夥了。


    現在呢,咱們再來說說京城的事,當初劉知遠進京,做了皇帝,那時候李崧跟著耶律德光去了北方,所以他在京城的房產,都被劉知遠賞賜給了蘇逢吉,蘇逢吉這個人貪得很,他得了李崧的府第,人家府裏的珍藏,還有洛陽的別業,也全都被他給占了。等到李崧迴到京城以後,雖然被任命為太子太傅,但是家產的事也沒人提,所以還是蘇逢吉的。李崧也知道,自己剛迴來,勢單力孤,所以也不敢埋怨,不過房產證還在自己手上,於是就把它送給了蘇逢吉,我估計可能是想討好一下蘇逢吉。


    結果蘇逢吉一看,理解錯了:你這是什麽意思,暗示我住了你的房子,讓我還給你嗎?但是他當麵也沒發作,就接過來了,那時候也不用辦什麽過戶手續。等他迴到家,就跟家人說:“我這房子是皇帝特意賞賜的,還用得著他李崧給我房產證!難道他還想賣人情麽?”從此就跟李崧有了矛盾了。大夥看看,小人就這樣,巴結他都得小心翼翼的,稍微弄不好就把他得罪了。


    李崧有個弟弟,名叫李嶼,平常喜歡喝酒,又沒什麽見識,這家夥完全不知道當前是個什麽狀況,他跟蘇逢吉家的子弟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就常常埋怨蘇逢吉,說他奪了自己的房子。蘇逢吉聽說以後,就更加懷恨在心了。


    翰林學士陶穀以前是李崧的親信,現在他卻開始巴結蘇逢吉了。可巧鳳翔等地這時候發生了叛亂,當時都城都被震動了,史弘肇怕出亂子,因此親自帶著兵在京城巡邏,一旦遇到有罪的人,也不問情節輕重,一古腦兒都歸在叛亂案當中,全都殺了。


    給李嶼駕車的司機名叫葛延遇,他拖欠債務,被李嶼打了板子,於是就恨上自己老板了,他就去跟蘇逢吉的仆人李澄商量,然後汙蔑李嶼要謀叛。蘇逢吉看到了葛延遇的訴狀,太好了,我正要找李崧的事呢,這不,就有人給我遞刀了,於是就把這份訴狀交給了史弘肇,然後還派人去請李崧到自己家來,神色從容地跟他說起葛延遇的事,還裝得唉聲歎氣,你們家這個司機啊,唉,用錯人啦,得罪小人啦,我也很同情你啊。李崧還以為他是好人呢,還請他幫忙照顧自己的小女兒。蘇逢吉假意答應,然後命家人送李崧入獄。當時因為葛延遇誣陷李嶼這件事,搞得人人自危,大戶人家都開始防備自己家的仆人了。都自我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得罪過家裏的仆人。


    蘇逢吉這種人啥時候都有,而且是防不勝防。他這個人是挺有才,但是人品確實壞,而且特別愛殺人,這種人很可怕。


    ...............


    知識卡片:


    我們前麵講了,郭威和很多大臣都被加封了官職,不過呢,有一個人現在卻冷清的很,他就是原來的洛陽留守王守恩,王守恩這個人性格非常貪婪卑鄙,他在洛陽,利用職權,想盡了辦法給自己弄錢,欺負老百姓,無恥到了極致,他不嫌錢多少,什麽錢都要。舉幾個例子吧,比如老百姓家裏有喪事的,出城埋葬要給他交錢,上公共廁所也要交錢,就連討飯的乞丐也得交錢,他要是發現誰家有權有勢不太好惹,他就慫恿自己的部下去人家家裏偷。有一次,有一家有錢人娶媳婦請客,王守恩就跟幾個戲子一起去了,冒充人家家的客人,賤兮兮的要了幾兩銀子才走了。這好賴也是個洛陽市的市長,這種作為真的是難以想象。


    公元949年的八月十三,郭威從河中班師迴京,當時要經過洛陽,按道理,王守恩是應該出來迎接的,結果王守恩倒是出來了,坐了個轎子,晃晃悠悠的,譜大的不行。郭威知道以後非常生氣,就跟手下說:“你去告訴王守恩,說我正洗澡呢,讓他迴去吧。”


    隨後郭威就用中書省的名義寫了張便條,讓保義軍節度使白文珂到洛陽來接王守恩的班,白文珂接到信以後挺詫異,這種任命應該有正式文書,需要幾個宰相蓋章簽字的,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郭威現在是老大,他讓咋辦咱就咋辦吧,而且從陝州調到洛陽也上了個檔次。


    陝州和洛陽很近,沒幾天白文珂就來了,王守恩這時候正在別墅喝茶呢。他的部下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跟他說大事不好了,新任的留守已經到府衙裏上任了。王守恩趕緊迴府去看,遠遠地就看見自己家一百多口人,都站在大街上,被人家給趕出來了。周圍還有一幫老百姓在那看熱鬧,臉上的表情好像都很高興。王守恩這會還算聰明,沒有跳著腳罵人,這事來的太突然,肯定不簡單,於是就把自己家人都帶到了別院裏,先安頓好了。


    他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是郭威下的命令,讓白文珂來的,王守恩就給朝廷寫了一份奏表,把自己的委屈說了一下,但是這時候誰願意得罪郭威啊,所以這件事就沒下文了。


    王守恩沒辦法,就跑到了汴梁,結果也沒人鳥他,他就到處去找人賄賂,最後朝廷作出決定,念在他原來對後漢政府有些功勞,所以就赦免了他貪贓枉法的罪過,王守恩交出了幾個替罪羊,讓朝廷殺了,算是有了個交代。


    對於這段曆史,歐陽修是這樣評價的,自古以來,所有混亂導致亡國的國家,最先被破壞的往往都是法律製度,白文珂、王守恩都是後漢的高層官員,郭威作為樞密使,就相當於國防部長,他竟然可以拿著一張便條,隨隨便便就對這些人進行任免,這就說明國家的製度已經形同虛設了。白文珂和王守恩明知道這不符合製度,但是不敢不從,郭威也不害怕別人說他專權,朝廷也不管不問,這樣下去,國家就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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