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的臉上寫滿扭曲憤怒,當她從渡口小廝處得知是秦莊帶著秦文馨離開時,便清楚意識到洛希是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自己當年命人綁架姨奶奶的事情,很可能早就敗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雇殺手來了結她的性命,吞並她的資產,以此來填補秦家累月的虧空,包括這次嫁妝的賠償,


    “舅母,過去的事情就過去罷了,你為何,還要偏偏要和我過不去?”洛希十分不解,怎麽害人者還如此理直氣壯在害人?


    秦夫人氣的扭掙起來,氣勢洶洶,“秦家已經是個空殼,你不但不幫,還要落井下石,還買下蓮池送給秦莊這個外人!”


    “哦,原來大舅母你眼紅啊……“洛希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接著道,“但秦家早已築債高,不是我買,自然有別家買下來蓮池,隻不過我買來送給誰,又無你何關呢…?”


    “你……!”


    秦夫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洛希緩緩的將燭台放置在桌上,她也順勢坐在凳子上,望著眼前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母,變成這般披頭散發模樣,憐惜的歎了一口氣,“看在親戚一場,你是我的舅母,你肯真誠的道一聲謙,也就罷了…”


    “你想都不要想,那一成的收入本就是我們秦家的,秦鳶已經是外嫁女,你又有什麽資格再拿我們秦家的錢!”秦夫人氣勢不減當年,被人扣跪在地上還振振有詞,“何況當年那十兩銀子你要都不要,我就便知你心高氣傲,記仇心重,將來肯定要我們秦家家破人亡,我怎麽能讓你再伸手拿秦家的錢?!”


    洛希聽著她每一句大道理都能預示著今後自己該變得如何心狠手辣時,倒不至於要和她大動幹戈吵一場,隻是不曾想過母親會被她說成與秦家毫無關聯的人,“我母親臨死的時候,她怕我日後在洛府突生變故,特意將一部分嫁妝都送迴秦家,讓我無後顧之憂,這件事,大舅舅知道,你也知道,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他們都知道……”


    秦夫人一驚,臉色蒼白,就聽見洛希眸中泛著幽幽的冷光,望著她,“舅舅們的演技很好,他們全都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就這樣吃空了我母親的嫁妝…可我洛希看在親戚情麵上,一個人我都沒有動你們……知道嗎…?”


    “我、我……”秦夫人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她看著洛希那雙生的和秦鳶一模一樣的桃花眸,瀲灩如寒刃,攝人心魄奪人魂。


    那個盜賊忽然醒了過來,試圖要跑,菖蒲一腳就將他踢倒在地,匕首一下去直接割下他半隻耳朵。


    秦夫人見此,嚇得連連失聲慘叫,被洛希直接拽住了衣領,“我洛希已經不是當年那隻小綿羊,大舅母也還清醒一點,秦家會亡是因為你們分家不和,各自為營,明刀暗槍,是你們本就經營不善,家風不正,走上歪路,我今日能買下你們秦家的蓮池,明日就能買下你的頭顱……!”


    “希兒,她是你舅母……”


    門口一聲顫抖的唿喚,秦楠幾乎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他看見那個盜賊,也看見夫人的窘迫,怨自己懦弱無能,撲通一聲跪了一下,“她是我的夫人,是你的親舅母,請你放了她吧,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


    洛希知道外麵是數十個家丁高舉火把正要捉賊,這裏是秦家,她很容易被會秦夫人反咬一口,招來盜賊裏應外合,若不是還有一丁點顧及親戚二字的情麵,她早就不願意待在這個岸髒的地方,演這一出戲。


    “算你運氣好!”洛希便一把將秦夫人甩在地上,給了秦楠麵子,如今也厭倦了紛爭,帶著菖蒲大搖大擺的離開此地。


    “快去報官!”


    秦夫人驚恐萬分的追出門來,果真率先喊出一句顛倒是非的話,一迴頭,萬萬沒想到被秦楠直接一掌刮下來,他憤怒的吩咐所有的小廝,冷聲道,“…誰也不許報官!”


    “好啊秦楠,你如今學會和我唱反調了……?”秦夫人捂著通紅的臉頰,火辣辣的感覺還是生平第一次,她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從未受過半分委屈,氣憤填膺的罵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秦家,她若出了昆山,下一次見麵就是踏平我們秦家大門,有什麽樣的結果,你自己心裏清楚!”


    “是你弄的秦家分家不合,是你害的洛希淒涼境地,是我們自己吞食秦鳶的嫁妝,我包庇縱容你這麽多年,你怎麽都還沒有一點悔改!”秦楠痛苦萬分,竟不知夫人已經到了這般顛倒黑白的地步,憤怒揮袖而去。


    秦夫人已經被仇恨和恐懼蒙蔽雙眼,她心想的是洛希肯定會再次迴來,即便耗光家產,再次雇來一批殺手,要將她趕盡殺絕。


    秦文蕾是第一次見母親氣的渾身發抖的模樣,和往日裏端莊的模樣大相徑庭,她坐在母親身邊,欲言又止,“母親,我雖也厭惡那洛希,但她都已經離開了,不如……”


    “她今晚就會死於刀下。”


    秦夫人冷的驚人的語氣,嚇得秦文馨都不敢靠近,就看見母親從手中緩緩拿出來一張紙條放在桌上,“我托了關係找到一個組織,托付全部身家,他們接單必成,沒有人可以逃走,我絕不會讓洛希或者離開昆山。”


    “天、天宗院?”秦文蕾嚐試將紙條上的一個印記讀了出來,心中升起的疑慮也越發樸素迷離,對母親的認知也發生了變化。


    洛希和菖蒲順著官道離開,她並不是急著迴揚州,而是打算往南邊去避開追殺。


    “姑娘,你怎麽確定秦夫人還會追著我們不放?”菖蒲是實在不解,剛剛都那樣震懾秦夫人,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應該收手才對。


    洛希冷冷的一笑,單手禦馬勒韁繩,“要不我們賭一貫錢,天亮之前到甕州前沒有人來追殺我們,這筆錢就算你贏了如何。”


    “成交!”


    菖蒲屁立馬點頭答應,因為秦家光要賠彩禮錢就已經勒緊腰帶,再雇殺手來的話,是真的要掏空家產,全家吃西北風了。


    兩人都是在深夜在官道疾行,都是握著火把,毫無恐懼之心,馬兒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嘶鳴,狂奔的四啼踏地有聲,就連夜間出沒的銀蛇蟾鼠,都嚇得躲在一邊草叢不敢過路,生怕一不留神成為一攤的肉泥,明日曝曬,又成為了千萬過路人的腳下魂…


    這路快馬加鞭,平日一天的路程,如今半天就快要到平關驛站,菖蒲笑她,“等過了驛站就是甕州城,那裏的香蔥酥油餅最為好吃,姑娘可要把一貫錢準備好了~”


    洛希正想迴事情還沒有定論,背後一支颼颼冷箭已經直射過來,她一個飛身下馬躲閃,迴頭一看,原來這路上早已經埋伏好三個黑衣人,頭帶寬簷鬥笠,手持弓弩在不斷靠近過來,箭頭上還塗著劇毒的汁液……


    菖蒲也跳下馬,看了一眼落空的那支箭,鏨著“天宗院”三個大字,不禁一歎,“秦家夫人居然找來天宗院做幫手,定然花了大價錢……這一次她真的是徹底瘋癲了…”


    “所以你得把一貫錢準備好了,得由你來請我吃香蔥酥油餅了。”洛希邊說就邊抽出腰間軟劍,一躍朝著刺客的喉嚨直刺過去。


    三個刺客預備拉弓搭箭,菖蒲快他們一步彈出飛石,本想再近身踢飛他們的弓弩。


    忽然,叢林之中一支冷箭射出,幸虧她反應及時,側臉一躲,讓那支毒箭射中了其中的一個刺客,算得上自相殘殺了……


    洛希抽劍用力精準一劃,剩餘的兩個刺客手指骨鮮血直流,難以拉弓!


    林中的刺客再次射出毒箭,洛希連忙推開菖蒲,自己打落射過來的箭,又要去防範剩下來兩個刺客,直接近身對打起來。


    菖蒲知道擒賊先擒王,要先除去林中人,立馬一個飛身躍入林中追殺刺客。


    洛希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麵前剩餘的兩個刺客一招一式都相互配合的很好,她攻一人的左邊,另一人就會來攻她的右邊,反之亦然,簡直就是個雌雄同體的妖怪一樣!


    “姑奶奶不和你們玩了!”洛希被消耗大量力氣,心知不敵,一躍上馬趕緊逃離。


    兩個黑衣人也緊隨其後,甚至一同約上馬兒追趕而來,甚至一個還挽弓搭箭,幸虧她的禦馬技術好,靈活躲閃,不然真的身死馬背,趕緊鞭打快馬,甩掉兩人為上計。


    忽然,她看到遠處有人安營紮寨,四周都是火把林立,來迴走動的小兵,心想得救的機會來了,二話不說握緊韁繩,一躍駕馬飛騰而起,朝著最大的那個帳篷直衝而去。


    侍衛趕忙反應抽刀,洛希跳下馬趕緊跑進帳篷,預備好一哭二鬧三救命衝著那個主君位置上的人直接抱過去,“救救我……”


    跟來的刺客已經沒有退路,和侍衛扭打在一起,也跟著衝進去帳篷之內對峙。


    洛希看著剛剛的一番扭打,就知道這裏的侍衛個個都是武功高強,自己再加把勁裝出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子模樣,勝利在望,隻會是有些奇怪,感覺抱著的男子身上還有股淡淡的檀藥和槐花混雜而成的香味?


    她緩緩的抬起頭來,就看見那張溫潤如玉的麵容,秀挺的鼻梁,薄唇還有淡淡的桃色,靠的那麽近去看,還能看到他白皙脖頸上的喉結在也不自然的顫抖,洛希看的直愣住,熟人相見,一時連話都說的尷尬,僵,“那個…我…我出了點意外…然後吧…就、被人追殺了…公子您、你能救我麽……”


    “好。”


    他的聲音涼涼的,如滴水成音的質感,便頭也不抬的吩咐近衛,“殺了那兩人。”


    近衛得令又是一陣生死廝殺,那兩個刺客被打的毫無招架之力,圍毆之下豈有完膚,憤而怒喊,“我們乃天宗院的刺客,爾等敢得罪我們宗門,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本王乃天子胞弟,裕王千昕鶴,記住這個名字,喝孟婆湯是不要忘記這個名字。”


    他冷冷的一揮手,甚至不屑於抬頭去看那兩個人,就見到血色蔓延,撒了一地。


    其中一個刺客拚死衝了過來,正欲撲過來動手,千昕鶴也是絲毫不慌,直接抽出洛希腰間軟劍朝前一劃,幾乎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那人捂著喉嚨的被劃開的血盆大口,眼睛瞪得極大,說不出一句話,轟然倒地。


    洛希也看的心慌。


    她的劍如今在千昕鶴的手裏,她的人在他懷裏,她的命,簡直是如履薄冰的程度。


    “王、王爺,正所謂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傷著您的玉體可就不好了…”她小心翼翼的想要伸手去把劍拿迴來,覆上他白皙薄涼的五指,一點一滴的再慢慢試圖將劍奪迴來。


    千昕鶴的手忽然一動,直接就將她的小手緊緊攥住,聲音很輕,在她耳邊涼涼低語,“這是本王第一次,親自動手殺人…”


    哇。


    大哥你不要在這裏道德綁架,那盜賊衝過來本就是要殺你我,不是因為我你才殺得人,是因為自保,所以你才殺的人好不好。


    洛希腦海裏一千萬個小劇場演過,極為謹慎的把劍奪迴了手中,抹幹淨了鮮血,單膝下跪,“小女子洛希謝王爺救命之恩,天色已晚,不敢再做叨擾了。”


    “本王今夜會做噩夢的。”


    他忽然道。


    洛希真的是被人按在道德高地狠狠地摩擦,繼續低下腦袋,“小女子手上染過太多鮮血,在這裏叨擾,會讓王爺噩夢連連的。”


    “本王手上也染過鮮血。”千昕鶴忽然臉色低沉下來,黯然覆蓋上他那雙烏眸,“洛姑娘,你也害怕本王會加害於你嗎…?”


    千昕鶴的身上的哀傷不言而喻,他仿佛是個被孤立的小孩,像被無辜冤枉,啞口無言的感覺,她越是靠的近,就越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會忍不住的要再靠近他一點。


    剛剛的那一刹那,出於本能的洛希想要保護他,而未曾想過,他早自己一步,將身子都擋了出去,抽劍砍斷了她的威脅。


    “姑娘!”


    帳篷外忽然一聲大喊,洛希連忙走出去,看見菖蒲一把鋼刀直接架在景德脖子上,嚇得她連連失聲,“菖蒲、你、你快放了人家,這是裕王的人、你、快放別人…”


    菖蒲這才意識到是些有熟人麵孔,刀一鬆開推開景德,說道,“姑娘,放箭的刺客死了,咱們到甕州,明日我請你吃餅好了!”


    洛希心裏頭高興,正想要跟著離開,可一看千昕鶴落寞的身影,心中頓時不是滋味,他該不會真的做噩夢吧,刺客確實是自己招惹上門,這個時候甩手掌櫃的確不負責任,她不得不立在原處,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背負起害他做噩夢的這個“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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