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安收下藥丸,並未久留,謝過陌桑便起身欲要離開。走到門口時,秦長安停了步子,逆著光迴頭對陌桑笑著,笑意中帶了絲苦澀。


    “你和若兒姑娘的婚事,我是看不到了。提前祝你,祝你們一切順利。”


    秦長安知道,有些事情,它的結果雖已注定,可不甘命運的人,偏偏要逆天改命。她是如此,陌桑也是如此。


    陌桑看懂了秦長安眼中的深意,頗有些心心相惜,也迴了她一抹笑意。


    “後會有期。”


    秦長安拜別陌桑,快馬加鞭的趕迴秦家了。


    風雨兼程了幾日,已是到了秦長安體力的極限。


    剛踏進秦家,便傳來噩耗,秦老太爺重病不敵,殞身歸西。


    秦長安趕路的這幾日,憑能見她祖父最後一麵這個執念吊著,一聽連最後一麵都無法見著,心中吊著的一絲執念也散了。秦長安眼前一黑,身體終是不堪重負,倒在秦老太爺的房門前。


    下人們見秦長安倒下,尖叫慌忙上前亂作一團。秦長安一昏便昏過去了半日,待她轉醒時,身邊除了一個貼身丫鬟,整個院子空落落的,死一般的寂。連院牆外平日走動的腳步聲也銷聲匿跡了。


    秦長安撐起身子,向鳳兒問道:“他們人呢?怎的如此靜?”


    鳳兒哭啼道:“旭老爺昨日來了,遣散了所有侍從,說秦家動蕩元氣大傷,節省開支。”


    其實秦長安明白,她雖是秦家嫡女,可因父母早逝,在秦家勢力中不占分毫。隻因老太爺獨寵,給了她無尚的尊貴。秦家四子,秦暘,秦旭,秦晗,秦晟,老太爺的四個兒子。而身為秦長安的伯父,也因此更是積怨已久,早已想讓她做為秦家聯姻的籌碼早日嫁出去。


    這些年,秦老太爺一直掌管秦家,不肯讓位。秦家四子,因上麵有老太爺壓著不敢造次。如今秦老太爺突然病逝,秦家家主未定,四人便無所顧忌,各自為營蠢蠢欲動,誰都對家主之位眼紅不已。而秦長安,生為女子,秦家家主之位她自是沒有資格競爭。可一旦秦家分崩,深受其害的,首要便是無依無靠的她。


    秦長安聽後,氣息微弱的笑了笑,“你怎的不走?”


    鳳兒忙跪下道:“我自小跟隨小姐,小姐待我如親人般。我不能走,不然無人來照顧小姐。”


    “苦了你了。”


    鳳兒搖搖頭,擦了擦臉頰掛的淚珠:“一點也不苦。”


    “為我更衣吧,去為祖父守孝。”


    鳳兒為秦長安換上白麻布,秦長安身子弱,這幾日奔波勞累,氣色本就不好,經得白麻一稱臉色更加蒼白了。


    秦長安匆匆去往靈堂,一路上黑鴉在褪色的蒼圓頂上盤旋哀啼,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啼聲在靜寥的秦家宅院裏,清晰的刺耳。


    踏進靈堂,紛揚的白色紙錢,似粉白繁花從天洋洋灑灑飄落,飛舞在眼前,落在肩上。秦長安有些眼花,迷亂的白色,像是繽紛的落英,一晃神又迴到了兒時。


    兒時,她被祖父從冰天雪地裏救起,患了腿疾,行走不便。整日在閨閣中,每當窗外花開之日春暖之時,她羨慕極了其他的小孩們,在院外嬉戲,歡快的在花叢裏追逐。嬉鬧聲穿過院牆,鑽進窗子裏,飄入她的耳朵裏。她雖不向外張望,內心卻向往不已。


    秦長安表麵看著乖巧懂事,可從那以後,日日裏讀書寫字,興致總是不高。秦老太爺每日晚膳後便會來看她,話不過三兩句,就知秦長安的心事。


    次日,秦老太爺早早的來看她,年過花甲,雙鬢已白的老人,將小女孩兒架在肩頭,一如肩負起無聲的愛,飛身衝出院外,穿梭在落英的桃花叢中。三月的花骨朵從她鼻尖略過,一朵接一朵,向著春日,所有的感官在芬芳馥鬱中複蘇過來了。不知為何,秦長安不禁的落起淚。她在冰天雪地的滿地屍骸中都未曾落淚的。


    “我的孫女,怎麽哭了?讓爺爺看看。”


    秦老太爺把秦長安放在石凳上,為她擦著淚。


    “爺爺。”


    秦老太爺撫著秦長安的發頂,慈祥溫聲安慰道:“一切都過去了。你看冬盡春來,桃花開的多爛漫。”


    秦長安自從被埋葬在冰冷的梅花香中,時隔兩年,再一次聞見了久違的花香,它已不再是淩冽的刺骨,而是帶著春的暖意。至此,她才真正的從寒冷的絕望中蘇醒過來,鮮活的綻開。


    此後,秦老太爺踏遍名醫,為秦長安醫治腿疾。更是為了在家族繁蕪的勢力中保住她,定了與陌家的婚姻。


    秦長安立在靈堂前,紛飛的紙錢離亂了眼眸,再一次讓她不禁落淚。八年前,是秦老太爺給了她第二次生命,讓她褪色的眼睛重新染上人間芳菲的色彩。而她生命中,最愛她的人走了,她卻未能送去最後一程。


    秦長安掀起衣擺,緩而跪在靈堂前。身旁的伯父們嚎啕大哭,看似悲痛欲絕的癱倒在地上。下人們也紛而啼哭,哭聲一浪高過一浪。


    秦長安知道,他們的表情是悲慟的,可是心呢?


    入夜,嚎啕聲漸弱,許是哭累了,許是各自盤算著什麽。四人互相覷眼,瞥過餘光,眼底紛而閃過黠光,等待著其他人先開口。


    火盆的紙錢跳耀著,火苗躥起又迴落,幾個輪迴轉眼而過。終有一人忍不了住,秦家老三秦旭開口率先說道:“二哥,四弟,五弟,父親病逝,作為兒子,著實是萬分悲痛。可家不可一日無主,由是秦氏如此一大家。我建議,盡早推選出……”


    秦家老四秦晗冷臉打斷道:“三哥,秦家龐大,家主之位關乎整個家族的命運,須得慎重。父親生前將秦家打理的是蒸蒸日上,到了我們手中,可勿要因草率而誤了秦家。”


    老五秦晟不覺哂笑起來,秦旭的司馬昭之心,一聽便知,嘲諷道:“三哥,什麽叫一日無主,秦家不是還有我們四個嗎?再說秦家家主之位,必定是給那沉穩有擔當的人。三哥火急火燎,想如此輕率的定下,怕是你自己想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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