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武者末路


    郭圖見劉豹臉上似有苦澀,也不多問,整理思緒片刻,對著劉豹小聲道:“此番圖不止代長公子向大王問好,其實身上還有大將軍口諭,叫你即刻去趟鄴城。”


    劉豹聞言並不驚訝,早在自己跟袁紹求助的那一刻,就知道會被“漫天開價”,不過想到方才脫險的蔡小姐,忍不住試探道:“隻身前去可好?”


    郭圖一愣,接著眼睛餘光看到劉豹身後貌若天仙的蔡閼氏,想及當日鄴城風波,啞然失笑道:“大將軍沒有細說,隻身千萬自無不妥。”


    劉豹鬆了口氣,對著郭圖感激一笑,隻要是自己一個人,大可在鄴城慢慢調養身子,等到身子骨好利落了,是走是留可以從長計議。


    曹操此時跟呂布決戰,夏侯惇自然不願意在這個當口上橫生枝節,果斷暫避張合鋒芒,甚至派出探馬,向這個名義上的盟友問好。


    沒了追兵,劉豹等人從容向北,來到河北地界,進入平原國。


    眾人逃出生天感慨萬分,尤其是那些家在彭城的郡國殘兵,對那地獄般的場景雖然隻是窺探到冰山一角,但是他處不難想象,怕是家眷死絕,已經無家可歸。


    郭圖出麵安排後事,所有人無論是迴徐州尋親還是留在河北安家,都用不上劉豹操心。


    再就是從陳登手裏借到的數百死士,此時死傷過半。


    剩下的眾人見劉豹已經安然逃離徐州,便不願繼續滯留,找到劉豹請辭返迴下邳,迴去保護陳家。


    劉豹知道這些人都是門客死士,對主家忠義,也不阻攔,隻是找到唯一不是死士的陳家人,也就是茫然無措的陳應。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道:“你這人還有幾分良心,跟你哥不是一路貨色,與其渾渾噩噩的不當好人,不如繼續做綺玲的長史,跟著她留在河東,好生造福一方,給你的孽行贖罪。”


    陳應麵色慘白,因為開城乞降害得整個彭城被屠戮,每每閑下工夫,頭腦裏都是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麵,怕是以後睡覺也會被冤魂索命,整個人身上都縈繞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死氣。


    他知道劉豹這是表達招攬之意,然而綺玲跑去下邳幫助呂布,能不能迴去河東還是未知數,自己無法擅自答複劉豹,隻能報以苦笑。


    下邳,南門城樓,由於堆砌城牆的磚石黃中泛白,故被大家叫做白門樓。


    身著亮銀鎧甲的呂布坐在城樓上麵,舉杯獨酌,眺望著城外數不盡的曹軍,目光深邃。


    風韻猶存的嚴夫人銀裝素裹,麵色從容淡然,正立在呂布身旁幫他添酒。


    呂布放下酒盞,臉上褶皺抖動,看向與自己結發三十餘載的妻子,恍惚中似乎迴到了五原初見的日子,迴到自己做窮主簿的時候。


    暖風吹拂,嚴夫人撩撥發絲,對著望來的呂布嫣然一笑,看著他那幾近全白的發絲,忍不住悠悠一歎。


    將軍暮年,他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位意氣風發的飛將軍,而自己韶華已逝,也不再是那位聞名五原的嚴美人。


    呂布麵色逐漸變得柔和,軍中本應禁酒,但是此情此景,不飲上最後一杯,怕是要把遺憾帶去來世。


    他又歎了口氣,對著執拗的妻子問道:“何苦來哉?跟著照顧女兒不好麽。”


    嚴夫人俏皮地眨了下眼,頓時又覺得自己老婦做女兒態,旋即羞得噗嗤一笑,宛如荷花盛開,接著白了呂布一眼,嗔怒道:“嫁出去的女兒好比潑出去的水,她如今得了你的安排,有那蠻子照顧,哪裏還用得上我這個老娘。此時此刻,我隻要照顧你就好,你這人粗心大意慣了,無論去哪,沒人陪著可不成。”


    無論去哪,自然也包括黃泉地府。


    呂布聽出嚴夫人言語中的決絕,忍不住伸手摸向那張額頭已有淺淺溝壑的臉,輕輕摩挲兩下,暖聲道:“困獸猶鬥,為夫可沒打算老老實實被人綁著砍頭,你且先迴府去,幫我喚陳登過來。”


    嚴夫人欲要拒絕,呂布卻是先一步伸手止住,蹙起眉頭佯怒道:“小娘子,敢不聽郎君的話?”


    嚴夫人聞聲一呆,旋即想到初見,頓時笑得花枝亂顫,眼角掛淚盈盈一禮,施施然地退下了城樓。


    見妻子走了,呂布板正臉色站直起身,疏鬆兩下筋骨,佇足遙望著西北方。


    不知望了多久,陳登火急火燎地趕來,瞧見前邊的呂布,連忙湊到他的身邊道:“左將軍可是找陳登?”


    呂布聞聲收迴目光看向陳登,挑著嘴角打趣道:“也不知你這人是怕死,還是不怕死,既然都與曹操勾搭好了,為何不跑?”


    陳登灑脫一笑,走到呂布身邊的案前,端起呂布用過的酒盞一飲而盡,隨即覺得酒少不盡興,於是又滿上一杯,再次仰頭灌了下去。


    他打了個酒嗝,隨意擦拭兩下嘴角,又鬆兩下褲腰帶,整個人全無往日唯唯諾諾的公子書生氣,反倒更像是個狂士。


    呂布見他不迴話,剛想繼續追問,陳登卻是開口迴道:“陳家家大業大,最不缺人,更是不缺陳登,總不能因為惹惱左將軍,瞎了徐州裏的營生,砸了家裏的招牌。話說,將軍這裏好酒沒好菜,屬實暴殄天物,早知如此就帶些剛打撈的魚蝦過來,生吞活剝,那叫一個愜意。”


    呂布哼了一聲,知道陳登這人善食生肉,提醒道:“別忘了對某的承諾,便是死了,也有多種法子討債。”


    陳登哈哈一笑,上前與呂布並肩而立,俯視城下遮天蔽日的“曹”字旌旗,不以為意道:“陳家之所以能把買賣做大,講究的就是誠信。隻要在商言商,不是單方麵盤剝我們,那麽陳家必是最可靠的盟友。對了,陳登所言真假,稅賦上最能看出究竟。”


    呂布點到即止,沒有繼續接話,而是轉言道:“想個法子,別讓夫人死了。”


    陳登聽呂布提到夫人,知道這位“主母”是個敢愛敢恨的豪氣性子,犯難道:“將軍夫婦情比金堅,羨煞旁人。但是你且知道,下邳城破,人人皆是可活,唯獨將軍不能活,所以夫人那邊······”


    話說一半,陳登偷偷打量兩眼呂布的臉色。


    呂布並不害怕自己的窮途末路,臉上滿是釋然,當他先殺衣食如父上的府主丁原,後殺磕頭認過的義父董卓,在這以忠孝為大的世道,便是有千萬理由,已然成為十惡不赦之人。


    若是能夠年輕十歲還好,霸王之勇尚存,那麽曹操愛才心切,說不得願意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然而如今廉頗老矣,又有滿身傷病,相較於留用自己這條餓狼,自是拿自己的頭顱去彰顯王化更為實在。


    他見慣死亡,並不懼怕死亡,僅剩的牽掛便是女兒和刀法,如今都有了著落,大可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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