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南胡往事


    平陽府衙,來的是一位身材普通的中年男子,錦袍戴皮帽,八字胡,與其說是胡人,倒更像個戴胡帽的漢家儒生。


    他捋著不算長的胡須,神色從容,扭頭四處打量。


    劉豹帶著郝昭和安古魯兩人,“火急火燎”地趕了迴來,瞧見男子,大聲致歉道:“骨都侯勿要見怪,突生了些事端,今晚宴飲,定會好生賠罪。”


    當於骨都侯臉掛輕笑,行禮道:“臣,當於骨都侯圖,見過左賢王。”


    “咳咳。”當於骨都侯一開口,驚得安古魯打了個趔趄。


    安古魯一臉肉麻,怪聲怪氣道:“當於骨都侯好興致,不帶兵就敢來我們王庭?”


    “穀蠡王說笑,這哪裏還是王庭。”當於骨都侯哈哈一笑,對著安古魯行禮,“再說大王天縱之姿,要不是上高路遠,圖早就過來拜會,哪有什麽敢與不敢。”


    安古魯一臉不信。


    劉豹卻是上前安撫,拉著當於圖坐下,示意剛進門的宇文雲雪陪坐到一邊。


    這位新聘請的宇文助理,有一點要強於蔡琰這個漢家小姐,那就是對胡史更加明晰。


    自己因此惡補了許多知識。


    最初的南匈奴的南字,並不是指的陰山南,而是漠南。


    南匈奴的建立要追溯到西漢末年的唿韓邪單於,也是著名的昭君出塞的故事。


    昭君生有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須卜和當於兩部的首領,加上單於本家的欒鞮部,也是最初的“漢三部”。


    所以光武皇帝內遷匈奴八部,三部自然也在其中,因為親善漢廷,地位也遠比其他部族顯赫。


    三部皆以向漢廷求娶漢女為榮,首領所娶之女,即使不得公主冊封,亦有不少王公貴族家的小姐。


    所以這三部也被敵對的胡人蔑稱為屠各部,意喻“雜種”。


    匈奴曾經掌控西域,屠各起初指的是在涼州一帶混居的胡人,他們大量與當地人通婚,其中流亡在外的漢族亦不在少數。他們既從漢禮,又有胡俗,隻是大漢懶得分那麽明白,直接把遊離在西部統治邊緣的所有部族統稱為“羌”,或者“羌胡”,類似劉豹腦中的“老外”一詞。


    三部本是共同進退的緊密盟友,隻是百年沉浮,讓須卜部變成最厭惡漢廷的存在,甚至第一次叛亂,也是須卜部發起的。


    而現在,連當於部也站到了須卜部的一邊。


    當於部被安置在五原郡,屬於最富庶的前套平原。


    他們西邊的朔方,正是跟鮮卑作戰的主戰場之一,東部的雲中郡曾屬於舅舅家的唿衍部,隨著羌渠單於被殺,現在被須卜部占去。


    簡單客套幾句,劉豹關心道:“朔方的戰事可還順利?”


    當於圖挑眉,不答反問,“大王可知新來了位中郎將?”


    王淩帶來了聖旨,劉豹自然曉得這位新任匈奴中郎將,點了下頭,“晉陽王柔,通過信,未曾見麵。”


    當於圖繼續問道:“那大王可想效仿先祖冒頓?”


    冒頓單於,匈奴輝煌的締造者,也是劉豹一族的先祖。


    劉豹眼角跳了兩下,打哈哈道:“徒為虛名,傷神勞力,便是那先祖再好,不如活在當下。”


    當於圖哈哈大笑,打趣道:“大王要是再說漢家官話,那圖可就叩頭請辭了。”


    劉豹老臉一紅,赧聲道:“害,都是家裏夫人囑咐,自從見了麵孔融,可是要了老命。骨都侯所言正合我意,咱倆怎麽舒坦怎麽來。”


    當於圖比個拇指,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錦帕,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劉豹湊近一看,忍不住吸了口冷氣,這當於圖的夫人,竟是比進化後的蔡小姐還能嘮叨。


    當於圖對著劉豹尷尬一笑,感同身受道:“我娶得是老劉家的閨女,門門道道更是講究。”


    劉豹忍不住同情道:“苦了你了。”


    當於圖歎了口氣,“同苦,同苦。”


    兩人同命相連,相視大笑,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


    吵鬧一番,當於圖行個胡禮,正聲道:“我願來見大王,是不願再跟須卜奢走上那老路。”


    “老路?”劉豹雖然有意接觸當於部,但沒想到骨都侯竟然親自前來,所以心裏也很好奇。


    當於圖點頭,對著劉豹詳細解釋了下往事。


    當年光武帝把匈奴八部內遷到陰山以南,等於遷入自家的領地,所以從唿韓邪單於起的藩屬國,也就變成了大漢的內屬國。


    從此南單於除了必須向洛陽進獻質子以外,還要受到匈奴中郎將的節製,所謂“參辭訟,察動靜”,貼身守衛也必須換成專門的漢軍。


    說通俗點,南單於成了大漢的傀儡。


    大漢扶持南匈奴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讓他們駐守邊關,也就是塞北四郡,對抗陰山以北的匈奴,有點類似於現代的“朝日鮮明”。


    隻是內遷後才一年,大漢就開啟了“中韓建交”,跟北匈奴勾搭在一起,這就讓整個南匈奴如坐針氈,開始有分裂的聲音,甚至開始發兵擾亂雙方貿易。


    大漢自然也不會慣著被自己豢養的看門犬,又打又拉,加之諸部都被安置在秦長城以北,人數也不多,每次動亂都會很快平息。


    河套內部的秦長城自西南向東北斜立,把河套劈成兩半,不僅切割了南北,也劃分了雨水。


    長城北麵降水少,養不活莊稼,多是蓊蓊鬱鬱的草地,也就是天然的牧場。


    而南邊雨水要多不少,而且自黃河參差而出的支流也多,反而有了種植糧食的條件。


    於是漢朝有名的大遷徙就有七次。


    被遷徙到此地的漢人們興修水利廣置良田,一度讓其富饒程度被稱為“新秦中”。


    隻是後來誰都沒想到,鮮卑崛起擠壓匈奴,北方的匈奴開始大量南遷,投奔同根同源的南匈奴,成了“新降胡”。


    單單郡府的戶籍統計,南下依附大漢的新降胡就有四十萬之多,要知道繁衍近百年的南匈奴也才從最初的四萬人發展到二十三萬。


    最富饒的三套平原自然是不用想,那是南匈奴貴族的領地,而長城南部的上郡,多是遷徙的漢人,所以新降胡被安置在了塞北四郡和秦長城之間,自然是比不上南北的富鄰居。


    恰巧又在這個時候,南單於屯屠何身死,第九任單於安國繼位。


    而安國手下的左賢王師子跟隨大漢南征北戰,屢立戰功,頗受漢家的青睞。


    安國深怕地位不保,於是想要除掉師子,但他又受匈奴中郎將的節製,所以隻能把幫手選到了那些新降胡身上。


    新降胡本就如同喪家犬般苟活,恰巧師子屢立戰功就是打得他們,於是跟單於安國一拍即合,成為他的簇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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