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高山蒼穹最是明亮。


    樂有初抬眼,入目是楚晏。


    她的頭還枕在楚晏的手上,有些詫異,腦中很快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是楚晏救了她。


    她尚未有所動作,就感受到渾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垂眸看到自己的手被捆上了一層厚實的繃帶。


    楚晏似有所感,緩緩掀開眼皮,愣了一下,動了動想坐起來,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麻了。


    樂有初牽動唇角,挑眉:“阿晏。”


    “渴嗎?”楚晏把手抽了出來,起身去倒水。


    “是你。”樂有初道。


    “怎麽了?”楚晏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女人沒有接,他想起對方的手也磨破了,便自然而然地將水杯遞給女人的下唇邊。


    樂有初抿了一口,蒼白的唇被水浸潤了,幹澀的喉嚨也緩和不少,開口的聲音滿是狡黠:“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扯平了。”


    楚晏微愣,把水杯放好,“什麽?”


    “難道落水的那個男孩不是你?”


    樂有初摸著下巴,迴憶著,看著他不疾不徐道:“我尋思著,這世間少有那般美貌的男孩,生得還同你那麽像。”


    楚晏突然別過臉。


    樂有初笑了,坐起身扯他的衣角,“阿晏。”


    楚晏沒有迴頭,問她:“餓了?”


    樂有初一用力,把他扯到床邊,楚晏怕她拉扯到傷口,配合地往後退了幾步。


    女人從他的肩膀,緩緩摸上脖頸,再到男人發燙的耳尖,她伏在男人的肩膀輕笑,“你記得。”


    楚晏輕應了一聲,動了動喉結。


    “你害羞。”女人笑他。


    楚晏不動了。


    “阿晏,我們……”樂有初把他掰過來,正視他,“我們成親如何?”


    “……現在,不該說這個。”楚晏淡道。


    樂有初若有所思地點頭,她問:“那要幾時?我才能娶了你。”


    楚晏很平靜,像是演練過無數次的語氣,他說:“等戰爭結束,等笙之得到想要的。”


    樂有初看他的眼睛:“可你等了我十幾年,我要是在戰爭中死去……”


    “不會。”楚晏打斷她,用異常堅決的語氣,像是在上帝宣判著什麽,重複說:“不會。”


    “好,我信你。”樂有初笑了,她在男人額間烙下一吻,眉眼彎彎:“等天下平定。”


    楚晏眸光一黯,健壯的男人大清早最是氣血方剛,怎能忍得住這種刺激?他頭也不迴地走了。


    ……


    晌午,樂有初的身體緩和了些,但要想下床走動還需要人攙扶著,給傷口又上過一次藥,這才辦起了正事。


    她昏迷了將近兩天,據迴報稱,倭寇大概明早就會攻城而來,朝中已是人心惶惶,似乎有不少人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


    楚晏攙扶著她坐上馬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安置餘兵的地方。


    剩下約莫四十餘人,龔三戰死了,離二廢了半隻手指,左腿骨折,胡大隻是輕微擦傷。


    樂有初目光深邃地看著他們,道了辛苦。


    拐角來到一間閣室,是中央捆著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沒看什麽外側傷口,但能看出精神深受折磨,似乎有內傷。他的戰甲已經被脫了下來,隻有穿在最裏麵的一件裏衣,頭發無比蓬亂,下巴也新長出了胡茬,見到來人,眼神遽然變得冰冷,充斥著仇恨。


    正是桔園。


    楚晏鬆開了攙扶樂有初的手,讓她坐到椅子上。


    樂有初淡笑地看著桔園,道:“想死麽?”


    桔園惱羞地磨著牙,喃喃低罵:“……瘋女人。”


    他渾身的骨骼好似被打碎,胡亂地重組皮肉,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精神折磨,毒藥將他的血液帶得冰冷刺骨,連帶著體溫跟著下降。無盡的饑餓、無盡的痛苦,以及親眼目睹自己的兵卒敗在樂有初手裏,這比死了還要難受。


    樂有初勾唇,告訴他:“沒那麽容易死。”


    楚晏給她倒了杯茶,悠悠道:“眼睛。”


    樂有初點頭,覺得桔園的眼睛很不尊重人,“那就先挖了眼睛。”


    後邊暗衛得到自家主子的明示,立即動手,桔園瘋狂掙紮著,可惜於事無補。


    待這場殘忍的懲罰結束,暗衛退出了閣間,楚晏突然起身,手掌蓋住女人的眼睛,吻在了額頭。


    樂有初愣了下,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笑了。


    楚晏鬆開手,像是沒事人一樣坐迴位置,抿了口茶。


    “阿晏。”樂有初微微一笑,“你喝的是我的茶杯。”


    楚晏“淡定”地放下茶杯。


    樂有初簡直要被迷死了,敢問世間怎會有如此尤物?


    她才不顧什麽禮義廉恥,三從四德,捧著男人的臉就是一頓亂親,她癡迷地盯著男人那雙桃眸,漫不經心一笑:“真是……絕色佳人。”


    楚晏動了動喉結。


    “走吧。”樂有初抬手,要男人攙著自己,出門對暗衛道:“桔園就交到水牢去,讓他享受完了再斷氣。”


    暗衛聽到水牢二字哆嗦了一下,連忙道是。


    上了馬車,樂有初打算先迴王府,見一見賀晚舟。


    何知許剛出王府時,樂有初的馬車也到了。


    何知許平靜的眼神下似有幾分慌亂,他問:“明昭呢?”


    樂有初皺眉,“他不是一直在王府?”


    何知許搖頭。


    楚晏支使了個影衛過來,“聶九歌怎麽迴事?”


    影衛愣了一瞬,“昨日隨劉崔出去了,後來劉崔又把他送了迴來,很早就入睡,應該未醒。”


    何知許冷著臉道:“他沒在屋子。”


    楚晏瞥向影衛。


    影衛登時慌了,“撲通”一聲跪下,“屬下失職。”


    楚晏冷聲道:“去找劉崔領罰。”


    “是。”


    樂有初捏了捏鼻梁,擔憂道:“沒道理啊,明昭不是會亂跑的人。”


    何知許麵色鐵青,“我去找。”


    楚晏擋住他的路,淡道:“現在不行。”


    樂有初思索了一番,點頭道:“何兄,眼下形勢嚴峻,我會派出所有眼線尋找明昭的下落,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倭寇將來……”


    “若是他出意外,我……”


    樂有初意味沉重地拍他的肩,用盡力氣掩飾自己的慌張,淡然道:“明昭想必是嫌棄府中枯燥無趣,出去逛上兩圈罷了,出動暗衛,很快會迴來的。”她頓了頓,又道:“何兄,你是將軍。”


    “我會派出影衛。”楚晏道。


    何知許握緊的拳,艱難地鬆開了。


    “進去吧。”樂有初道:“明日如何布局,還需從長計議,賀晚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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