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早說。”樂有初笑了,“你是不是沒錢?”


    男孩搖頭。


    樂有初把一錢袋裏的金子全給了他,“給你。”


    錢袋經男孩的手一掂,他嚇得手一軟,連忙塞還給她,瘋狂擺手道:“不行,不行,太多了。”


    樂有初道:“不多,我父皇很有錢,他的錢可以給我,我用不完,給你吃飯也不浪費。”


    “不行,不能要……這麽多。”男孩弱弱道。


    樂有初哪管他什麽亂七八糟的,這麽點金子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麽,她把金子往男孩胸口一塞,轉身就跑了。


    她實在冷得不行。


    寒冬臘月的,就算洛陽落於南方,湖中水也是不容小覷的寒冷,在水中泡了那麽久,一上岸就給人渡氣,都忘了自己還冷著。


    好在今夜的風並不猛烈。


    她往前走沒兩步路,何知許和聶九歌就找到了,兩人都快急瘋了,看到她時紛紛鬆了一大口氣。


    聶九歌翻了個白眼,一邊數落她麻煩精,一邊解下披風丟到她頭上。


    何知許就把自己的披風給了聶九歌,“我不冷。”


    “嘻嘻,時安兄真好。”聶九歌把挽他的手,把他冰冷的衣捂熱。


    樂有初冷笑。


    她迴過頭,男孩已經不見了。


    她並沒有迴皇宮,今夜除夕,宮中指定是要辦什麽宴會的,請一堆大臣圍成一團,還有她最討厭的戚太後,她才不迴去呢。這種場合,交給她父皇,母後和她弟就行。


    仙浮閣中,還有黎九唐等著她。


    在漆狹小的閣間裏,黎九唐剛哄完兩歲大的黎妙入睡,給她講完睡前故事,兩人就相擁上床。


    樂有初聽到路過打更人的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笑道:“子時已到,黎姐姐,新年快樂。”


    漆黑中,黎九唐迴以一笑,“新年快樂。”


    不知折射入室的月光還是什麽,樂有初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發光,她倏爾間問道:“黎姐姐,你孤獨嗎?”


    黎九唐對她的問題有些意外,笑了,“依笙之的理解,孤獨是什麽?”


    樂有初鼓嘴,有些傲氣道:“黎姐姐,你在考驗我麽?”


    黎九唐:“我沒有,隻是好奇。”


    樂有初想了想,道:“宮中教書先生同我說‘鄉淚客中盡,孤帆天際看’是遠在他鄉般單影隻的孤獨,黎姐姐的家在這,可家人已經不在了,故鄉再談不上是故鄉,孤獨麽?”


    黎九唐苦笑了一下,心中覺得樂有初的想法有些突兀,“我還有妙兒,不是麽?怎麽問這個?”


    “妙兒現在還不會說話。”樂有初歎了口氣,道:“過年要跟家人一塊,熱熱鬧鬧的。我父皇母後有阿晟,有百官為伴,我不喜那些官員客氣熱鬧。以後過年,笙之就是黎姐姐的家人,黎姐姐就不會孤獨了,你剛剛笑得真假。”


    黎九唐聽她這番少年老練的話,笑了出聲。


    樂有初急了,瞪她:“你笑什麽?”


    黎九唐轉移話題,“你還沒說,今夜如何會落水?”


    樂有初不說了,翻身背對她。


    “笙之耳朵紅了。”黎九唐一笑,“幹壞事了?”


    “哪有!”樂有初又番翻了迴來,“我救人了。”


    “跳水裏救人?”黎九唐一驚,“你怎麽撈得起……”


    “是個小孩,不沉。”樂有初想了一下,補充道:“瘦骨嶙峋的,渾身上下就一層皮,看不見肉,倒是那張臉,長得漂漂亮亮的。”


    黎九唐揉她的頭,笑著誇她:“英雄。”


    “那是。”樂有初眉梢一挑,“剛撈上來時,都沒氣了。”


    “然後呢?”


    “我就給他渡了氣。”


    黎九愣了下:“救活了麽?”


    “活了。”樂有初勾唇。


    “大英雄。”黎九唐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就在樂有初洋洋得意時,黎九唐又道:“可惜大英雄的初吻沒了。”


    樂有初皺起眉頭,對初吻這個詞沒有任何概念,“什麽意思?”


    黎九唐:“人的一生會有很多第一次,初次與人接吻,便是初吻了。”


    “很重要嗎?”樂有初問。


    “無關緊要。”黎九唐道:“公主或許將來的駙馬,或是愛人,接千萬次吻,每一次的意義都有所不同。但第一次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難以忘懷的,直至遲暮之年都能迴想起來。”


    樂有初聽得一陣雞皮疙瘩,“那怎麽辦?”


    “沒關係啊。”黎九唐微微一笑,“你可是救了一條命的大英雄,這個初吻充滿了意義。”


    “說得對。”樂有初揚眉。


    瞬間對自己不明不白交代出去的初吻釋懷了。


    隻可惜她沒能記住多久。


    新年的熱鬧很快散去,皇宮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寧,她纏著正伏案批奏折樂高煦,要他與自己切磋武藝。


    無奈,一國天下就丟下了一堆奏折,哄掌上明珠去了。


    樂瀝晟調皮至極,將案上的文書藏了起來,搬著小板凳到殿外給父皇加油打氣。


    那折扇在樂有初指節間轉了一圈,跟變戲法似的,朝著樂高煦進擊。


    樂高煦提一把未開過刃的劍,毫不客氣的反擊,父女倆看起來誰也沒給對方留餘地。


    樂有初的演技談得上天賦異稟了,每一次都能變著花樣輸給自己父皇。


    這天,剛與父皇切磋完,抿了口公公送來的水,她就重病不起了。


    後來經查,這名公公已經自殺了,懷疑這名來曆不明的公公是戚太後送過來的人。可惜人已死查起。


    樂高煦氣得吃不下飯,召了所有太醫給她診,卻無一不是搖搖頭,表示無藥可醫。


    紀淑是她的母後,日日以淚洗麵,見她奄奄一息,隻能臨時抱佛腳,跑到深山老林去求名醫來診。


    藍氏一脈皆道士,醫術高超,藍風眠替她診病,不過幾日便退燒,恢複了正常。


    唯一遺憾的,便是忘了太多過去。


    聽說紀淑領她上山時,後邊偷偷跟了個小男孩,幾次三番驅逐無果,見小男孩沒有惡意,便隨他跟去了。


    樂有初沒有見到那個小男孩。


    但聽說紀淑說他生得豔美,可惜死了。


    緣由尚不明,隻知道是染了風寒,上山時還穿得單薄襤褸,一行人到菩提寺時,他就剩一口氣,使勁了力氣給所有道士跪下磕頭,問公主能治嗎?


    他暈了過去,聽道士說沒氣了。


    樂有初當時一陣唏噓,並不知道那名男孩的來曆。


    現在她知道了。


    是楚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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