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嗔怒地看著她,喉中幹澀苦癢,“你!”


    “我怎麽?”樂有初聳聳肩,微微一笑,“同校尉說話前要如何不用教吧?是想再來十圈麽?”


    青年閉上嘴,撐起身子半坐到地上。


    樂有初一見他能動了,問道:“胡校尉沒同你說任務?”


    “說……”青年咽下口水,“報!”


    樂有初挑眉。


    “說過了。”青年道。


    “那還不去,想成為最後一名麽?”樂有初淡道。


    青年氣若遊絲,試探地問:“我……下次可以嗎?”


    他實在累得不行了,像是全身的筋骨被人硬生生抽了出來,連血都放空了,隻剩下一根神經勉強支撐他睜開眼皮,講幾句話。


    “下次?”樂有初蔑笑道:“敵軍若來攻城,你去問問他們下次再來,看他們接不接受你的提議?”


    青年神情一滯,撐著自己的佩劍站了起來,此時已經無人能與他組隊而行,隻能獨身向深林中走去。


    樂有初微眯起身,悄然跟到他的身後。


    這一路周遭的花草已經被不懂技巧的兵卒挖爛了,想再找出一株黑花異常艱難。青年一手握劍撐著地,一手扶著樹,佝僂著腰緩步前行。


    樂有初發現青年的動作起來雖有些艱難,但毅力不衰不減,沒有帶弓箭,他便以木枝削成尖刃,朝空中投擲,命中率高得可怕。


    他對深林的地形似乎輕車熟路,三兩下摸到蛇的巢穴,不與其他人一般用獵物誘蛇出洞,反而吹出了一種奇異的口哨。


    隻見他取過樹葉,將葉梢貼在薄唇,左右滑動,吹奏聲便將巢穴中的蛇群引了出來,大的小的顏色品種奇異,它們像是在臣服於他的號召,扭著蛇身距他三尺之遠,圍成了一個圈。


    樂有初也曾聽說過一種召蛇術,不過與之相悖,召蛇術是以播灑藥散,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青年停下吹奏,環視了一圈,往幾條小黑蛇伸出手,蛇便聽話地纏上他的手腕,再到他的身子,仿佛是久別重逢的知己。


    然而,哨聲吸引來的並不止是蛇群,東虎那一隊人恰好路過,瞥見他手中六七條黑蛇,東虎這一隊現在就隻差三條黑蛇便能完成任務,頓時心生歹念,要與他相博一番。


    樂有初眼珠一動,在杏樹後邊發現了他們的身影,卻沒打算出聲提醒青年,這本該是他們要經曆的。


    青年一揮手,蛇群退散而去,他撫摸著幾條小黑蛇的頭部,伸出手讓它們舔舐指節,打算坐下來歇一會。


    東虎一行人走了出來,笑道:“真巧。”


    青年一皺眉,連忙護住自己手中的蛇,防備地看著他們幾個,撐著樹站起身,“你們想做什麽?”


    東虎這一隊今夜下來早已疲倦不堪,巴不得早點完成任務,最好是趕在羅校尉之前,明日還能休息一天,他本著商量的語氣道:“都是兄弟,分我們幾條蛇,如何?”


    青年勾唇一笑,並不打算應了他。


    平日裏他可沒少受東虎的擠兌。


    他理所當然道:“想要的話,自己去找啊。”


    東虎臉色一沉,握起劍打算讓他心服口服交出黑蛇,剛走了兩步,青年就吹起了口哨,再一次引來了蛇群。


    青年懶洋洋地靠在樹上,笑道:“你們再走一步,我就讓他們咬人。”


    樂有初揚眉一笑,還挺熱鬧啊?


    她坐在樹枝上,手支著下顎,跟看戲似的。


    東虎皺起眉,看著近在咫尺的蛇群“絲絲”地朝他吐舌頭,心生一絲怯意,但他環視了一圈,看清這群蛇都隻是無毒蛇,便也放了心。


    他提起劍毫不猶豫將離他最近的一條蛇斬斷尾巴,同他一隊的人紛紛效仿。


    青年一看形勢扭轉,側過身扶著酸痛的腰狂跑,順帶吹了聲口哨,將蛇群驅退,免得被東虎的人全給殺死。


    而蛇群這次卻不聽他的使喚了,似乎因為死了一隻同伴而感到憤怒,動作也更為兇猛敏捷,三兩下將東虎的衣裳咬碎。


    即使沒毒,被咬上一口夠他好受的了。


    樂有初等了半天,也沒見東虎這名擂台戰勝者有反擊迴旋的可能,從主動變為被動,微胖的身軀讓他的反應變得更加遲鈍,與蛇打起來自然是沒什麽勝算的。


    在東虎被兩條蛇纏住脖子險些窒息的時候,樂有初才大發慈悲地跳下樹,射了幾針迷藥在蛇的身上,側首譏笑道:“別動歪心思,若在戰場上與戰友互毆可就成了萬古流芳的大笑柄了。”


    東虎有些發怵,他身旁幾個隊友也瞪大了眼,對於她的到來感到意外。


    樂有初掃了眼地上的狼藉,好言相勸:“不想被聞風而來的蛇群咬死,最好離開這裏。”


    東虎迴過神,雖心中不太服氣,但畢竟是被眼前人救了一命,低下了頭,“是。”


    樂有初又瞥了他一眼,側身朝青年的方向走去。


    青年今夜跑完四十圈早已腿腳發軟,他走時緩慢,並沒有離開多遠,順路尋找著路邊的黑花,此時正用劍掘著泥土,與其他人一樣,他在掘土途中也不慎將根給割斷了,卻沒有丟棄,隻是又埋了迴去。


    這一夜冗長又苦短,未完成任務的人大多在林中找地方停歇沉睡,睡得並不安逸,在森林之中免不了蚊子的叮咬,但這並非關鍵,更要命的是,時不時要防備野狼猛虎,或是毒蛇的襲擊,小組中的人隻好輪流交替休息。


    東虎好強的性格即便出了軍營也是一樣,在哪裏都想爭個第一,更何況他現在是擂台戰的勝者,更想拿出領袖的風範,一整夜都領著疲倦不堪的幾名隊友尋覓黑蛇,不過皆是無疾而終。


    月落,破曉時分,東邊的太陽從疊嶂山脈中鑽出頭,將深林塗滿金黃,熾熱的光束刺破銀杏,躺在樹底下沉淪夢鄉中的人喚醒。


    所有人皆饑腸轆轆。


    樂有初躺在樹枝上睡了一夜,睜開眼時樹底下的青年已經挖了二十餘朵花了,不知他中途有沒有歇息過,總之看樣子是成功掘出了兩朵黑花,還找了個小容器裝了水,將花束放在裏麵防止枯萎。


    她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冷不防出聲道:“蠢貨。”


    青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個激靈,往後栽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坑裏,濺了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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