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春獵如期而至。


    獵場設在長安以北的一座深林之中,溪流岸旁搭著皇家營帳,這種盛大的出行場合,裏裏外外都圍著幾百的禁衛軍。


    吹來的風是春的味道,冬眠的動物被喚醒,躲在叢中的啃草的兔子還不知道危險即將到來。


    營帳中都坐著些官家女眷,男子在兵器營中挑著稱心如意的獵豔武器,有的則在馬廄中物色好馬。


    宦官都有意無意地站成三支隊伍,有些站在離王身旁,有些站在樂有初的身旁,武將則全數圍著康平帝。


    唯獨一個例外,便是蘇家。


    蘇老爺已是年邁來不得這等場合,蘇大公子未入仕也不合適,隻有蘇景鈺考了個探花,再說些推托之詞難恐要被彈劾幾紙。


    蘇景鈺躺在溪岸旁,雙手枕在腦後,眼皮都不揭開一下,見著人也不行禮,睡得香沉,更沒有人無聊至極去擾了他的清夢。


    樂有初戴著麵具坐在位置上,不少雲懷瑾的黨羽都連連朝她請安行禮,說些無關緊要卻又暗藏玄機的官話,聽多了著實令人頭疼。


    一個老臣俯在她耳朵旁,悄聲道:“殿下,今日恐怕有詐。”說罷便轉身走了。


    樂有初挑了挑眉。


    良辰已至,康平帝向天拉弓射下一雕,春獵也就正式開始了。


    離王笑道:“往年獵了條百年難能一遇的銀狐,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獵到其它稀奇物種,本王甚是期待啊。”


    樂有初莞爾一笑,“皇兄往年獵過最稀奇的,難道不是人麽?”


    “哦?不說本王倒是忘了,還總覺著缺了點什麽東西。”離王看向了她,勾唇道:“記得往年的春獵還有個質子供人嬉鬧,今年沒有,反倒有點寂寥了。”


    “這多簡單啊。”樂有初一腳踏上了一匹白馬,揚起鞭子痛快地一抽馬身,馬頭旋即翹了起來,“孤與諸位重臣玩玩遊戲,誰讓孤從馬上落下來,孤贈他一匹上好的熊皮,算是給這大好日子討個彩頭。”


    “這……萬萬不可!”雲懷瑾中的黨羽有一人站了出來,道:“萬一弩箭無眼,傷了殿下尊體可不行!”


    雲華拓也起身走到她旁邊,柔聲勸慰她,“皇弟,遊戲可以,但這般玩法說不準真會受傷。”


    “孤都這麽說了,自然是有分寸的。”樂有初戴著白色的麵具,朝離王微微歪頭,輕笑道:“再說,皇兄也沒意見,是吧?”


    “殿下來了興致,本王自是奉陪。”離王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今日這金陵王,怎麽沒來?”


    樂有初睨了他一眼,不做理睬。


    她勒馬踩過淺溪,豆大點的水花全數濺到了蘇景鈺的身上。


    他黑著臉站了起來,捏著劍柄,輕功一躍就往深林追去。


    四處皆是綠竹高樹,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世家子弟也都紛紛出場,倒也沒心思玩樂有初說的那個遊戲,隻是扛著弓弩四尋找獵物。


    樂有初卻沒那麽容易放過這些人了。


    往年雲懷瑾將她丟進獵場,便是這些人拿她作樂,更有好男者妄圖將她奸淫,若非身傍武功,她怕是早已變成荒塚中枯骨。


    她坐在馬上,拉起弓對準範家嫡子,箭矢“咻”一聲飛出三百米遠。


    範家嫡子名為範笠騫,自幼被範靖遠嬌養成一個紈絝,輕浮猥瑣,見著美人都要撩撥幾句。


    彼時,他正強捉著一個綠衣丫鬟,妄圖在這叢林之中竊行苟且之事。


    樂有初射出的箭半點不偏。


    範笠騫隻感到下體一涼,垂眸一看,一把箭穩穩當當紮在了他的檔下半寸外,若他方才再彎半寸腰,可就要斷子絕孫了。


    綠衣丫鬟趁他不備,奮力掙開他的桎梏,扭身就跑沒了身影。


    被敗了好事,還差點傷了他,範笠騫的整張臉儼然氣成了青紫色,攥著拳朝箭矢發射的方向望去。


    樂有初微微一笑,道:“孤眼力不好,方才以為是隻野狗,範公子沒事吧?”


    “殿……殿下?”範笠騫剛燒起來的一腔怒火瞬間被澆滅,敢怒不敢言,咬牙道:“沒事。”


    “那就好。”樂有初勾起唇,“先別動。”


    她又揚起弓,對準了範笠騫的腦袋,閉上一隻眼瞄了準頭。


    範笠騫哪裏不知道那箭矢對準了他?樂有初食指一鬆放出箭,他立即往左跑了兩步。


    樂有初厲聲道:“誰準你動的?竟把孤的巨蟒給驚走了,該當何罪?!”


    被這淩厲的聲音一震,範笠騫哆嗦著雙膝跪地,即使看不見樂有初麵具後的威儀,可就是能感受能將人灼傷的目光。


    “我……我不知道,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樂有初冷哼一聲,“你以為孤要殺了你?”


    範笠騫眼下哪敢承認啊!


    他囁囁嚅嚅道:“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樂有初道:“孤罪你,在這跪到明日辰時,可敢有怨言?”


    範笠騫連忙搖頭擺手:“不敢,不敢!多謝殿下恕罪!”


    樂有初掉過馬頭,揚鞭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


    離王從樹後走了出來,看了眼範笠騫,“你做了什麽?”


    “沒……沒有啊。”範笠騫頓了頓,又道:“殿下說我…驚走了一條巨蟒。”


    離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範靖遠是他的人,雲懷瑾再如何也不會輕易對範笠騫做出些什麽。


    他方才看得清楚,那箭正是朝著範笠騫的眉心去的,不過是在射出一瞬間陡然轉了準頭。


    範靖遠與雲懷瑾更沒有私仇。


    這不該是雲懷瑾的作風。


    他思索了半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樂有初尋了不少曾經辱沒過她的人,被箭峰一指有幾人直接嚇尿了,亦有亂動者,被穩穩當當地紮了一箭。


    在場的人都報複得差不多了,樂有初才拍了拍手,將弓箭一丟,快活地躺到馬背上。


    正想舒舒服服地睡一上覺,總有人要擾她的清閑。


    “太子殿下火氣不小啊。”


    男人從一根樹枝上跳了下來,輕盈地沒發出半點聲響。


    “這一路過來,是見誰嚇誰呢?”


    樂有初抬眸,瞟了他一眼。


    來者一身湛藍衣,手裏提了把銀劍,走時都帶著微風,眉宇都泛著肆虐的氣勢。


    當今朝政,敢連彎都不拐同雲懷瑾說話,除了蘇景鈺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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