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金陵王府的大門“呯呯呯”地敲響,路過的打更人見著了都要繞遠了些。


    影衛自然是不會給醉翁開門的,一個個倚在屋簷上睡得香沉,隻是這耳朵太過靈敏,聽得喧擾多了就受不住了。


    “幾位兄台,老夫真是大夫!快放我進去吧!”


    劉崔看著這位仙風道骨,頗有知書氣質的藍衫中年人陷入沉思,眼前之人分明打扮得文質彬彬,帶有幾分書生文弱的神韻,可手裏卻捏了個酒壺,一走一動踉踉蹌蹌,身上的酒氣都能飄到九霄雲外了,卻說自己是個大夫?


    他無奈道:“老先生,你喝多了,迴去吧。”


    “什麽喝多了?”藍衣老頭眼睛一瞪,挺直了腰板,嗬斥道:“這麽點酒算什麽?老夫沒喝多,休要胡言亂語!快讓我進去!”


    “好好好,沒喝多。”劉崔扶著額頭,把著他讓他在台階坐下,這道門再結實,再踢一晚上都要報廢,“老先生,你家住何處?可要我送你迴去?”


    “老夫哪來的家?”藍衣老頭毫不客氣揶揄了一句,拾起酒壺又豪氣地飲上一嘴,溢出嘴角的酒水用袖子一擦,一字一頓道:“老夫這是,四海為家。”


    劉崔有些不耐:“那老先生也不能來敲別人家的門不是?”


    “什麽別人家?”藍衣老頭嚷嚷著,冷笑了一聲,“把老夫大老遠接過來長安,都找到你們府上了,卻說這是別人家進不得?你們講不講理的?要不是看在昔日皇後娘娘那點情麵上,老夫看都不看你們一眼。”


    “什麽皇後?”劉崔微微蹙眉,心道這老頭喝得不少,都開始胡亂臆想了,再這麽胡攪蠻纏下去可不是辦法。


    正苦思冥想良計之時,屋裏的樂有初終於聞到了風聲。


    一出院子,倒是差點驚掉了下巴。


    那藍衣老頭不是藍風眠道長還能是誰?


    樂有初曉得他嗜酒成性,但從未見過這番景象。藍風眠穿的還是那一身道士服,似乎是春冬兩款,一袍一衫接替著穿,臉上卻不是昔日那樣精氣神的樣貌,似乎是頹喪極了,臉上的淚痕都未消逝。倒不曾聽說風眠道長在世有什麽親人,又怎麽如此頹喪?


    “風眠道長。”


    “樂有初!”藍風眠抬起眼來,登時就從台階上站起身,隨即瞧向劉崔驚奇的表情,嘿嘿一笑,“老夫就說是大夫,你還不信!”


    劉崔尷尬一笑,拱手道:“小生多有得罪。”


    “外邊風涼,都進來吧。”樂有初被這空氣裏彌漫的酒味就得太陽穴酸漲難忍,抬手揉了揉,對劉崔道:“幫忙準備一間廂房,先讓道長沐浴一番,睡上一覺,有什麽事明日再議。”


    劉崔點頭應是。


    雖說樂有初不是他的主子,但楚晏交待過,不在期間一切聽從樂有初的命令。另一方麵,他總覺得樂有初的身上總有種詭譎的氣場,像是天生就要讓人不得不去臣服,有時被她淩厲的眸光一掃,甚至會有跪下請罪的衝動。劉崔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晃了晃腦袋,隻當自己是最近忙得多了,精神失常出現幻覺。


    第二日,料想藍風眠定是要賴床的,樂有初沒去打擾,反倒是一大早揪著聶九歌起床,來到了長安城的逍遙樓。


    聶九歌不禁感慨:“生意不錯啊。”


    此處與關竹縣不同,格局委實大了不少。閑漢與紈絝日夜把這當成家,晌午時分就有成群結隊來一樓賭上幾局,夜幕降臨就要起身到二樓聽曲看戲小酌清酒,將近破曉時便有醉翁被掏空了身上金銀丟出去。這日進金鬥,盆滿缽滿可不在話下。


    今時身在長安,此處又太過招搖,樂有初踏進逍遙樓時左右掃了兩圈。


    奇怪的是,竟尋不著一個管事的人。


    近在咫尺的櫃台上,坐著一個小公子,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身上著一襲暗紫長衫,眉宇懨懨,麵色蒼白,薄唇幹裂,一看便是常年指染病氣。五官倒生得周正秀氣,手裏端著本《中庸》,看得津津樂道,時而咳嗽得麵紅耳赤,才放下書飲兩口溫水,餘光中似乎是發現了最旁邊放的一碗中藥,猶自起身將中藥倒了,麵不改色地坐迴原位。


    樂有初走過去敲了敲櫃台,衝他笑問道:“小公子,你可是掌櫃?”


    小公子看都不看她一眼,搖了搖頭,埋頭看書。


    聶九歌問:“那你可知掌櫃身在何處?”


    “不知道。”


    樂有初挑眉一笑,又問了一句:“真不知道?”


    小公子顯然是被問得不耐煩了,將手中的書一甩,抬起眸看著她,語氣揶揄:“都說了不知道,問那麽多做什麽?大人都聽不懂話的嗎?”


    “沒關係,既然不在,倒也不急於一時,便在這等上一等。”樂有初笑著坐在離櫃台最近的地方,道:“等掌櫃迴來,我就告訴他,小公子把他煮的中藥全給倒了。”


    小公子麵色一變,抿了抿嘴,惱羞成怒:“休要胡謅八扯!我爹才不會信你的!”


    “信不信就不知道了。”樂有初把玩著手中折扇,笑道:“反正這藥渣全在水桶裏。”


    小公子深吸了一口氣。


    他哪有被人這樣威脅過?還偏偏被人捉著了辮子,動彈不得!而且看對方那神韻就是胸有成竹了,等會他爹要是迴來,知道他又沒喝藥,指定要挨上一頓毒打了。這麽想著,他就覺著屁股上的肉隱隱作痛,就好像他爹正拿鞭子抽打著,“嗚啊”一聲就哭了起來。


    聶九歌坐他旁邊被嚇了一大跳,眉毛都跳了起來,手也不知該往哪放了,“啊啊啊啊?祖宗?哭什麽?”


    小公子抽抽搭搭地噘著嘴,委屈又執拗道:“不許告狀!”


    聶九歌拿出手帕給他擦臉,吐槽樂有初:“你就不能把官話那套收斂收斂?屁大的小孩都要被你嚇死了喂!姑奶奶!”


    樂有初一臉懵……


    她可沒怎麽與小孩溝通過,兒時至多也是與樂瀝晟打打鬧鬧,而樂瀝晟比她還要少年老成,身邊的人要麽是鐵骨錚錚的侍衛,要麽是一句話能繞十八道彎的宦官貴爵子弟。她剛剛不就是隨口威脅了幾句,怎麽就……還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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