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之大,叫的在場那些還未走之人的目光皆落到他二人身上。


    聶家六騎都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徐遠達欲上前維護著聶羽卉,卻被陳鵬伸手攔住了。


    “這事,羽卉自己處理比較好。”


    聶羽卉聽了他的吼聲,琉璃琥珀的眼睛眨了眨,卻是無怒亦無悲。


    她淡淡說道:“我未騙你,答應你的事情,我的確做到了,隻是後果非我能抉擇。”


    風陌然冷笑著又往後退了幾步,說道:“可你明明可以在我上公堂之前告訴我結果的。”


    若是她提前告訴了他,他斷然不會上堂指認他父親。


    那麽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他不會像現在這般難受,對聶羽卉也能少了許多怨懟。


    可聶羽卉沒有,她還是任由他上堂來。


    為什麽?


    因為他是風維盛的兒子,他還帶著賬本來指認他,這樣的證據,是最有利的。


    所以,她並未阻攔他。


    她其實,就是希望風維盛償命的,為她舅舅償命,為聶家軍和無辜百姓償命。


    若是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到底也是能理解聶羽卉的做法的。


    親如父親的舅舅,還有生死與共的兄弟都死在他手裏了,甚至生父都差點背鍋了。


    叫人怎能不怨恨,隻怕不親手剝皮抽筋都是輕的了。


    可是,他終究是局中人,被欺騙利用的是他,被處死的是他的父親。


    他怎能還以平常心來看待,人,到底都是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才能知道痛的。


    聶羽卉確是不否認自己有此想法,或許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希望風陌然上公堂後,可保住他和風家其他的人吧。


    可無論什麽原因,她到底還是欺騙利用了風陌然了。


    風陌然看著沉默的她,又是冷冷的笑了幾聲,不斷往後退著。


    離聶羽卉越來越遠,直到到了門前,他決絕轉身,大步離去。


    自始至終,聶羽卉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動作,一動不動,沒有半點想追過去的動作。


    她知道,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已不是她再能跨越追上的了。他們之間,已然隔著血海深仇了。


    直到視線中再無他的身影,她才終於閉上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又唿了出來,周而複始,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老大。。。”再睜眼時,昆淩白站在她旁邊,擔憂的望著她。


    她明明眼中一點波瀾都沒有,可就是叫人無端端瞧一眼,便覺悲愴。


    她僵硬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即抬著腳,也離開了公堂上。


    可往日神采奕奕的身體,此時卻每走一步都如踏在棉花上一樣軟綿綿的。


    甚至在跨過門檻的時候,那在戰場上都不曾有半點行差踏錯的將軍,居然險些被那門檻絆倒。


    還是旁邊的歐陽燕眼疾手快,連忙將她扶住。


    她關切的問道:“要不我送你迴去吧?”


    聶羽卉搖著頭,站穩了身子後,還是自行離去了。


    瞧著她走路略顯搖搖晃晃的,便知她此時精神狀況不太好。幾人擔憂的對視了一眼。


    歐陽鷹示意歐陽燕還是跟上前好一些,以免發生意外。


    歐陽燕點頭跟了上去。


    陸海感慨的說道:“老大和這個風家少爺,那是青梅竹馬的,若不是發生那麽多事,早該成親了。可現下,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照他們這樣,隻怕當真是有緣無分了。”


    後頭的昆淩白雖依舊一臉擔憂,可若細細瞧得他眼中的神色,便可見得一抹估計連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喜色。


    嗯,雖然風陌然和聶羽卉二人有緣無分,叫他人惋惜。可他內心深處,大抵還是有些暗喜的吧。


    。。。。。。


    京都不過短短數日,便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本來以為要完了的方家,一下子洗清了冤屈。


    雖說此事致使方世傑官降一品,不過至少九族都保住了。


    而前幾日還風光無限的風家,卻極速的走向了衰落。


    凡是風家者,無論在朝擔任多重要的職位,都被迅速撤職頂替。


    一時間,不知多少風家子弟在背後將風維盛罵了多少遍。除了祖宗十八代,其他基本都被問候過了。


    別問為什麽不問候祖宗十八代,問就是同一個祖宗。


    而他的妻子柳萱在得知此事後,一時急火攻心,整個人直接病倒了過去。


    在聽說居然還是自己的兒子去舉報的,一下子病更重了。


    任憑風陌然跪在床頭多久,皆是不肯看病吃藥,也不肯搭理他半分。


    還是風熙然迴家之後,苦苦哀求母親,方才肯讓大夫看一下。


    大夫開完藥方走後,母女二人再抑製不住心頭苦楚。


    一下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風陌然本來也隻是默默的跪著。直到聽得姐姐和母親的哭泣,本強忍的淚水也止不住垂下,默默的啜泣著。


    一時間整個房間充斥著哭泣聲。


    天牢中,一個婦人裝扮的女子走了進來,遞過銀兩給了帶路的牢頭,說道:“差大哥辛苦了,這點錢請各位弟兄喝點小酒。”


    牢頭滿意的顛了顛手裏的銀兩,感受著它的份量,說道:“行了,快點啊,雖然上頭沒有要求任何人不得探望,但天牢可不是久留之地。”


    那婦人點了點頭,便向前頭的牢房走去。


    牢房中,關押著她昔日的未婚夫,她的表哥,王成林。


    二人相視的第一眼,本自以為皆會很激動。


    可當真的見到了,此時的二人卻是難得的平靜。


    王成林望著早已不再年少的她,眼前卻還是不覺浮現起她少年時的模樣。


    可但觸及到她如今婦人的裝扮,卻又在霎那間清醒了過來。


    他悠悠問道:“十幾年沒見了,你還好嗎?”


    她默默的點了下頭:“他對我,倒也還算過得去,我們的孩子也漸漸大了,算不得不好。”


    王成林扯了扯嘴角,說道:“這些年來,我也曾幻想過和你再見麵會是什麽樣子,可沒想到啊,居然是在這個時候。”


    說到後頭,他嘴角略顯苦澀。


    女子眼角有些濕潤,聲音哽咽道:“我。。。我聽說了整件事情了。。。我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


    王成林故作輕鬆的說道:“你也不用有負擔,一開始的時候,也許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你,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我自己的麵子。可是後來啊。。。我主要為了自己和全家錦衣玉食了。所以啊,和你關係並不算太大。”


    他這一說,叫的她淚水在瞬間決堤而出。


    看著女子哭泣了起來,他本沉靜了十多年的心不覺再度跳動了起來,連忙伸手過去,想為她擦去眼淚。


    可惜卻被牢房所阻擋。


    被這一擋,又將他跳動起來的心拍的清醒過來。


    想起了二人的身份,他連忙又收迴了手。如同年少時她每次哭泣一樣安慰她道:“你別哭啊,我現在可買不了糖給你了。”


    女子聽了他的話,不覺想起了少年時,自己每一次隻要哭了,那笨拙的少年不知如何安慰自己,隻能跑去買了糖塞給還在哭的她,說道:“呐,吃了糖就不哭了好嗎?”


    思及至此,眼淚更是洶湧。


    王成林看著哭得越發難過的她,隻能笨拙的撓了撓頭,他向來對她的眼淚無可奈何。


    “我。。。我就剩下這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上刑場了,你就不要哭了好嗎?讓我最後記住的,是你高興的樣子。”


    他這話還不如不說,越說她越是想哭。


    但知道再哭下去也不行,隻能盡量收住自己的眼淚,微微啜泣著說道:“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怪過我?”


    怪她最後還是嫁給別人了。


    王成林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或許最開始的時候,有點吧。覺著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可是後來,時間長了,什麽都慢慢淡了,我後來不也娶妻生子了嗎。”


    他又說道:“所以我也說了,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無論起因是什麽,可事情是我幹的,決定是我一個人做的。又能怪誰呢?”


    問出了多年來最想問的問題,又得到了答案,叫她在這一刻,心頭方才釋然了一些。


    天牢不可久留,不多時牢頭已來催促了,她隻能離去了。


    臨走時,終是不住頻頻迴頭看他一眼。


    她知道,每一眼,都是最後一眼了。


    聽著隔壁牢房傳來的動靜,風維盛竟不覺歎了口氣,王成林即將被流放的家人,乃至他昔日的戀人,都來看過他了。


    而他從入獄到現在,風家無一人來看過他,估計是對他失望了吧。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的牢門被人打開了。


    他抬頭望去,看到了一個他從未設想過的人,居然會在此時來看望他。


    方世傑正一手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不得不說他來的時間真是趕巧啊,若再早一些,便可見到他大兒媳婦和王成林分別的戲碼。


    不知他看到後,會不會覺著自己當初不該造這個孽呢?


    方世傑晃了晃手裏的食盒,示意風維盛過來一起。


    他將它放到牢房中簡陋的桌子上。一邊從裏頭拿出了菜肴,一邊對過來的風維盛說道:“怎麽樣啊,感受如何,我前麵可是在這裏待了快個把月了。咱們這不僅同朝為官,還同牢為囚過。”


    風維盛坐了下來,說道:“你是來奚落我,好報複我讓你背鍋的嗎?”


    方世傑搖著頭。


    桌上布的隻有幾道簡單的小菜,他又從中拿出了兩碗香噴噴的白米飯,將一碗遞給了風維盛。


    自己也坐了下來,說道:“我就是這些日子,一直想不明白,你說咱們都當上尚書的人了,這每月的俸祿不說有多少,但絕對能讓一家老小衣食無憂,還能給後代留點積蓄。你怎麽就不能好好的,非要動些歪心思?”


    風維盛拿過他遞來的筷子,嘴角勾起了嘲諷般的笑容,說道:“你不是我啊,你管理的是工部,隻負責一些工事調動。而我麵對的,是這天下最多銀錢往來的戶部啊。


    你要知道,每天麵對著那麽多銀錢在你麵前經過。時間長了,就是聖人,也會忍不住染上一身的銅臭味。”


    方世傑眼睛微閉,眼中充滿了不敢苟同,他說道:“你做這一切的時候,就沒考慮過後果嗎?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但是陌然在我手底下幹了那麽多年,他的能力我是有目共睹的。假以時日,若是我告老還鄉了,尚書的位置,基本就是他的了。可如今,就因為你這個父親,前途盡毀了。”


    風維盛說道:“想過,我當然想過了。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他們啊,等我百年後,那些銀兩都是熙然和陌然他們的。”


    “嗬。”方世傑冷笑一聲:“可惜現在,你反倒連累了他們。”


    風維盛臉色微變,整個人沉默了下去。


    方世傑繼續說道:“你說,咱們都這把年紀了,花花世界也看夠了,可那些孩子呢?人生才剛剛開始啊,就要因為你,本該璀璨的道路再無光亮了。你還得慶幸,你還有個好兒子,至少保住了你們風家啊。不然哦,你就是你們風家的千古罪人。”


    方世傑的話,叫的風維盛臉色越發難看了。


    方世傑也是點到即止,他指了指那碗白米飯,說道:“趁熱吃吧,這可是新城百姓培育出來的新品種。說來當初若不是你以一己之力,為新城百姓從當時的新城知府那裏力爭,硬是將地稅將到了最低,隻怕如今他們也培育不出如此優良的大米。”


    風維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是記不清了。


    方世傑提醒道:“怎麽,你忘了,當初我們一起去新城上任的時候。。。”


    隨著方世傑的提醒,風維盛想起來了,其實他和方世傑,倒還真有一段淵源。


    那大概是快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天楚剛創立沒幾年。二人同期科舉,都進士及第。


    不多時朝廷便派他們一同前往新城上任。


    雖隻是管理農商的小官,但對於剛剛踏入官場的二人而言已是很好了。


    二人雖一個是世家子弟,一個平民出身。但是同科進士,現下又一同上任。


    人生地不熟的,有個相識的人在身邊,自然走動的會更多些,感情較之其他人也深厚些。


    到了新城不久後,二人徹底見識到什麽叫天高皇帝遠。


    隻要朝廷不派人過來巡查,一城的知府,在城中基本就是一言堂,土皇帝。


    天楚那時各個製度沒多完善,許多的官員還保留著前朝奢靡的作風。


    那新城知府更是橫行霸道,但那些到城中上任的官員,還是無不想盡辦法巴結著這位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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