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城,是天楚與南藺之間最後一座城池。


    這也意味著,當兩國交戰時,城中的百姓是最水深火熱的。


    現下兩國交戰多年,城中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了,有些早已搬離了這裏,能留下的百姓不到最初的半數之多。


    城牆之上,紀清丞皺著眉頭,遙望著遠處嫋嫋升起的炊煙。


    那是南藺軍隊所在的位置。


    兩軍交戰多時,卻僵持不下。


    據說那平西大將軍已然帶著她的聶家軍歸朝了,不知何時才能輪到他們。


    他本布衣,承蒙攝政王不棄,讓他當上了這征南大將軍,他絕不會辜負了攝政王的期望。


    想到此處,他眼中爆出精光。


    “將軍,前方探子來報,說是那邊的士兵又有了動作。”身側,副將急急地走來稟告道。


    紀清丞收迴了心神,目視著遠方:“傳令下去,做好迎擊準備!”


    。。。。。。


    夕陽落幕時,天氣變得昏暗。


    風聲蕭瑟,卷起了陣陣灰塵。


    紀清丞站於城牆之上,手握長劍,眺望遠方,等待著敵人前來。


    就在他以為對方即刻便要發起攻擊的時候,他們背後的遠方突然響起了號角聲。


    緊接著,一支軍隊緩緩而至。


    隻見對方的軍旗高掛,上頭寫著一個‘聶’字,旗幟隨風搖曳,獵獵作響。


    看著如此浩蕩的陣勢,紀清丞瞳孔微縮。


    難道這就是那聶家軍?!


    果然名不虛傳啊,單憑那架勢便可看出他們的厲害。


    對麵,軍隊漸漸逼近,直到最終才停住了腳步。


    那隊伍大約萬人左右,


    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玄色盔甲的男子,他鳳眼狹長,薄唇輕抿成線,給人一種陰冷肅殺的感覺。


    “紀將軍,別來無恙。”


    紀清丞心頭一跳,愣愣的望著那個男子。


    他身後,一個身著藍色鎧甲的女子開口說道:“紀將軍,還不下城牆迎接攝政王!”


    紀清丞方才緩過神來,連忙下城牆,恭敬的跪倒在了燕景瑜跟前。


    “屬下參見攝政王。”


    “免禮。”燕景瑜抬眸,掃了眼他。


    “謝攝政王。”得了攝政王首肯,紀清丞方才敢站起身來,問道:“如今暉城正值多事之秋,不知攝政王因何出現在這暉城?”


    燕景瑜笑道:“正因多事之秋,本王方才帶來了我們天楚的聶家軍前來助陣。”


    紀清丞疑惑,前些日子他聽聞聶家軍隨同攝政王一起去了南藺,他還擔憂著是否會出事。


    怎麽這會又出現在了此處?


    燕景瑜似乎猜透了他心中所想:“本王剛剛從南藺歸來,路經暉城,見你們久攻不下,便特意帶領聶家軍前來相助。”


    原是如此嗎?


    想著,他連忙拱手:“多謝攝政王!”


    燕景瑜點頭:“既然如此,紀將軍且先退下吧,現下這一戰,由聶將軍來坐鎮。”


    紀清丞愣了愣,臨場換將,攝政王究竟是想做什麽?


    但攝政王的命令,他可不敢反奪,隻能口中稱“是”。


    眼中卻不住的瞟向那個身著藍色鎧甲的女子。


    那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左右,身材纖細高挑,容顏秀美。


    她靜靜地騎在馬上,雖是女兒身,卻渾身散發著一股英氣。


    可這樣一個女子,當真能率領好這些大軍嗎?


    “屬下告退。”


    雖滿腔疑惑,但紀清丞還是聽從著命令退了下去。


    待到紀清丞退去,燕景瑜這才轉頭看向聶羽夕:“聶將軍,接下來,就辛苦你了。”


    聶羽夕勾了勾嘴角,朝著燕景瑜微微點了點頭。揚手,指揮著聶家軍前去一同迎戰。


    很快,兩國士兵開始交鋒。。。


    夕陽的餘輝照耀在大地之上,映照出斑駁的痕跡。


    戰鼓擂起,刀光劍影,硝煙彌漫。。。


    這一晚,注定是一個血腥殘忍的夜晚。


    戰爭的號角聲一直未斷,伴隨著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壤。


    廝殺聲、呐喊聲,不停歇,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紀清丞立於城樓之上,遠遠瞧著那混亂的畫麵,他眯起雙眸,陷入沉思。


    許久,他歎息了聲:“若非這場仗遲遲打不贏,怕是這聶家軍白白前來馳援了。”


    這般的戰鬥,持續到了天蒙蒙亮。


    紀清丞迴到了營帳中,見燕景瑜仍未合眼休息,問道:“王爺可是在憂心這場戰役。”


    燕景瑜莞爾一笑,說道:“本王隻是在等捷報何時傳來。”


    這攝政王對聶家軍便如此有信心嗎?


    “報——”


    “快傳。”


    士兵走進營帳,雙手抱拳:“啟稟王爺,聶將軍已大敗南藺軍隊,現下正帶著軍隊迴城了。”


    燕景瑜眼中揚著一抹得意,問道:“傷亡如何?”


    “我軍陣亡八百六十五人,傷亡一千一十二人。敵軍陣亡三萬七十二人,傷亡尚不明確。”


    紀清丞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自他與南藺軍隊交手以來,最好的一次,也犧牲了三千多位士兵,敵軍損傷了五千多人。


    而今日,隻一戰,聶家軍便將傷亡拉到了一比四。


    正思索之間,聶羽卉帶著聶家六騎走了進來。


    聶羽卉鎧甲上早已粘滿了點點血跡,周身肅殺之氣,叫人膽寒心驚。


    但她一走進來,周身氣息一斂,向著燕景瑜單膝跪下:“王爺,臣不辱使命!”


    燕景瑜連忙上前,就將她雙手扶起,聶羽卉往旁躲了躲:“王爺。。。臣一身血汙,不敢弄髒了王爺。”


    燕景瑜大手一撈,直接將她扶起,說道:“聶將軍是勞苦功高,本王豈會在意你這點髒汙。”


    他轉頭朝著紀清丞挑起眉頭,說道:“紀將軍,如何啊?”


    紀清丞雙手抱拳:“聶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燕景瑜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走迴案台坐下,對聶羽卉說道:“聶將軍,你且說說,這一戰是如何打下的。”


    “是。”聶羽卉應了一聲,抬眼看到燕景瑜手中因撫起自己而沾染上了些許血跡。皺了皺眉,她不覺想把他血跡擦去,但終究不好當著那麽多人麵前直接上去擦。


    她隻能強迫自己不去看那血跡,開始徐徐道來:“臣到了戰場上,發現他們以鐵甲陣開始衝鋒。。。”


    燕景瑜卻先打斷了她話頭,轉頭對紀清丞說道:“紀將軍,若當時是你,會以什麽陣法來應對呢?”


    紀清丞思索了一會,說道:“臣會以縛龍陣將他們進行圍剿。”


    燕景瑜微笑著搖了搖頭,對聶羽卉說道:“那聶將軍又是如何應對呢?”


    “臣先以迷魂陣將他們繞的暈頭轉向,在然後以朱雀陣,萬箭齊發。”


    聶羽卉一邊答著,一邊緩緩走過。


    燕景瑜點了點頭,對紀清丞問道:“紀將軍可覺著如此排兵布陣,有何不妥?”


    紀清丞低著頭,良久緩緩的搖著頭:“沒,沒有。。。”


    不止沒有,而且可比之他的方案,要好太多了。


    聶羽卉又繼續說道:“在然後,我便下令以火雲陣開始猛攻。。。”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繞到燕景瑜案台前,趁眾人不留意,悄悄遞上潔白的手帕給燕景瑜。


    那血跡她實在怎麽看,還是怎麽別扭。


    燕景瑜望著她遞來的手帕,先是一愣,隨即勾起了笑容。


    伸手接過手帕,手帕的一角,還繡著一朵藍色的臘梅。


    他輕柔的拿起手帕擦去了手中血跡,手帕上的藍梅,瞬間吸附上了血跡,隱約流露出了另一種妖豔的美感。


    聽得聶羽卉侃侃而談,紀清丞臉色卻越發深沉,隻是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眾人皆被聶羽卉的侃侃而談吸引著,未有昆淩白暗自觀察著紀清丞的臉色,暗暗搖了搖頭。


    聶羽卉講完後,燕景瑜滿意的點著頭,望向紀清丞說道:“紀將軍,你明白了嗎?”


    紀清丞未迴答,他又繼續說道:“你與南藺會焦灼了那麽久,其實不是因為天楚士兵能力不足,也並非是因為你用兵不行。


    而是交手多年,南藺對你的用兵之道,早已摸透,所以到後頭,這場戰役才會越來越難打。”


    紀清丞拱手說道:“臣,明白了,往後,臣必會更加盡心竭力,爭取早日大捷迴朝。”


    “很好,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迴去歇息吧。”


    一出營帳,聶家六騎便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這次的戰役。


    昆淩白走到聶羽卉身邊,低聲說道:“老大,這次打贏這場戰役,固然是好事,可也不免節外生枝了。”


    “哦?”聶羽卉眼睛一轉,說道:“你是說紀將軍會不高興。”


    她方才瞧著紀清丞臉色就不是很好。


    昆淩白點了點頭,說道:“據我所知,這紀清丞毫無背景,隻是當年武科考試被攝政王賞識,才得以領兵討伐南藺。


    可這次,他最大的靠山攝政王卻帶著你來,名為協助,可到底臨場換將。而且你還打贏了,打得比紀將軍這麽多年來還要好。你說,若你是紀將軍,心頭該作何感想?”


    聶羽卉搖著頭道:“我也想不了那麽多,攝政王此番帶我們聶家軍來,一則為了給南藺一個沉痛的教訓,二則也是為了考察一下紀將軍和南藺軍隊究竟如何。這兩者無論出於哪個理由,我都必須將這場戰役打得精彩漂亮。”


    昆淩白歎了口氣道:“攝政王這一下倒是自己舒坦了,隻怕你從此卻和那紀將軍不會太對付了。”


    聶羽卉笑道:“也不用這麽說吧,說不定紀將軍不是那種小氣之人。”


    “哼,”昆淩白不敢苟同的搖著頭:“我瞧著他眼中有陰鷙之氣,可不見得是個大度之人。”


    聶羽卉也隻能無奈的搖著頭。


    若紀將軍執意要記仇,她也無可奈何。


    戰役隻平息了三日,又再度焦灼了起來。聶家六騎各自分成幾組,輪流出擊。


    而燕景瑜這次反倒讓紀清丞繼續親帥主力,率領著人馬與南藺軍對峙著。


    聶羽卉一邊帶領著剩下五百人,守著西門、北門,防備南藺偷襲。一邊指揮著其餘幾路人馬,守衛好東門、南門等地方。


    雖然她這一次並非是主力,但是她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每隔半柱香的時間就會讓手下去查探她分不開身的東門、南門的情況。


    這樣持續了兩日,她突然發現南藺這次似乎變得安靜了。


    主戰場上的戰爭似乎不似往日來的迅猛。這並不符合南藺一貫猛烈的打法。


    除非是南藺的主力部隊並未奔赴主戰場,而是正埋伏在四麵八方,準備伺機偷襲。


    想到這裏,她立刻提醒手下:“敵人隨時可能襲,快,吩咐下去,叫大家要戒備起來。”


    然而等了許久,卻遲遲未見有動靜,直到黎明時分,東門那邊傳來了動靜。


    “敵襲!”聶羽卉急促喊道:“東門那邊出事了,一隊人馬跟著我前去支援東門!”


    她帶著百餘將士,便往東門趕去。


    可方才走到一半,她望著那東門處並不算猛烈的戰火,若南藺主力當真偷襲東門了,不該隻是如此。突然,她又意識到了什麽。


    “聲東擊西!”


    她立即反應過來,敵人的目標,並不在東門,而在她方才鎮守的西門。


    她帶著眾人扭頭迴去:“上當了,快和我一起迴去!”


    她話音剛落,便聽西門處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廝殺聲。


    “快!”她不斷的催促著那些士兵。


    趕到西門時,西門已亂作一團了,敵人來勢洶洶,借著登天梯就要攀上城門。


    鎮守士兵隻能拚命抵擋著,方才使得他們尚未踏破城門。


    聶羽卉一到,立即指揮著亂做一團的士兵:“滾石準備,一定要阻擋他們上來!吹響號角,告知城外主力軍隊,讓他們迴來支援!”


    本已亂做一團的士兵因她的到來,瞬間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即照著她的話去做。


    她這個人啊,就是有股奇怪的魔力,隻要她在,就莫名讓人心安。


    南藺這次將主力皆壓在了西門,西門鎮守士兵並不多。


    索性他們現下占據著高地,暫時還可抵擋一陣。


    可南藺這邊發現登天梯攀不上來後,開始撞擊著城門。


    聶羽卉不斷的指揮著:“一定要頂住,至少要頂到主力軍隊到達為止。”


    她現下隻能寄希望於主力軍隊快些到來,否則憑他們這些士兵,難以抵擋南藺軍隊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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