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您這話我必須得反駁您了。”


    在越承聽不下去之前,廚房裏最聽不下去也忍無可忍的梁阮當先出聲,打斷了馮老太自以為是的勸說。


    誠如馮老太說的一樣,進了一趟城的梁阮,膽子非但比從前還大,說話時的條理也比從前在向陽屯裏沒怎麽見過世麵的時候清晰得多了。


    梁阮有條有理地說:“我和我媽鬧起來,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事,她懲罰我。事實是,她偏心眼梁嘉嘉,甚至壓根不管我是不是才是她的親閨女。”


    馮老太一愣,倒不是被梁阮這句話而感動,而是梁阮的每個反應都遠遠地超出了她的意料。


    梁阮的態度也出乎意料地強硬:“姥姥,我今天迴來看您,是因為打小您和我姥爺就對我好,我迴報您和我姥爺對你們好也是應該的。隻是我是我,我媽是我媽,您和我姥爺也上了年紀,如果不是您提起來,我是不想拿這些事兒打擾你們的。”


    “咱今兒就好好吃頓飯,不提旁人,至於以後,您要是覺得我反抗我媽的偏心眼這些事兒做錯了,您不稀罕我這個外孫女了,我也識趣,離得遠遠的。您看成不?”


    梁阮這段話,她是看著她姥姥,一字一句說的。


    語氣並不激動,臉上的表情看著也不憤慨,隻是淡淡地。


    出乎意料地,姥姥一時半會兒竟然沒吭聲。


    是在想什麽呢?


    想自己的好閨女,還是在想疼了這麽多年的外孫女?


    姥爺也自始至終抽著旱煙沒開口。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在堂屋,也許隔著一道牆,老人上了年紀,並沒有怎麽聽清的緣故。


    但梁阮很清楚,那是理由,事實是,鄉下瓦房的牆幾乎就沒有隔音很強的,在姥姥家灶屋裏說的話,隔壁鄰居都能聽到,又何況是隻有一牆之隔的堂屋。


    梁阮從來都不怪姥姥姥爺對她媽的偏疼,畢竟她是收到過這份偏愛帶來的好處的。


    盡管姥姥姥爺對馮燕的好是無原則到甚至可以忽略事情的是非善惡的地步,梁阮也沒打算把自己在馮燕身上受到的苛待苦楚算到姥姥姥爺身上。


    她這段話,也遠比在對待馮燕和梁陽時,溫和得多了。


    麵對前世今生始終都是被區別對待被單方麵欺負了很久的雙胞胎弟弟來說,梁阮對姥姥姥爺的感情更深刻,也更耐心容忍得多。


    但梁阮現在的反應,遠遠不是過去的那個鄉下醜丫頭了。


    就連隔著一道牆,沒有看到她臉上表情,也沒有看到她動作的越承都僅僅隻從這不鹹不淡的一段話裏麵感受到了她壓抑著的情緒。


    那麽了解她的姥姥和姥爺不應該也察覺不出來梁阮的生氣,在兩個老人眼裏,她這話,儼然更像在說。


    “姥姥,姥爺,我現在翅膀硬了,我可以飛了。我跟我媽之間的事,你們兩個老不死的最好少插手。不然我是完全不在乎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白眼狼的。”


    馮家老倆口並不知道自己外孫女幹了些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聽完梁阮說完的這麽長一段話,心底裏感到那麽一陣不舒服。


    馮老太直接嘀咕出聲:“你這丫頭,恁大點事兒,怎麽就這麽上綱上線了呢。”


    也許偏心眼的確是會遺傳的吧。


    梁阮看著老太太一副還是認定了她做得不對,她不應該跟老太太她閨女反抗的模樣,沉默著把剩下想說的話都憋了迴去。


    馮家的熱鬧,甚至都沒有維持到晚飯。


    越承作為一個外人,並不方便插手這一家子的話題。


    但馮老太似乎就沒考慮過這些有的沒的一樣,在飯桌上端著碗就歎息了起來。


    梁阮的沉默似乎給了老太太她打算服軟的錯覺,馮老太又說起了六幾年鬧災荒的事,那會兒的小梁阮還沒有出生。


    而那會兒的馮燕也還沒有嫁給梁中河,會為了保護一個紅薯惡狠狠地跟村裏的那些男娃娃們打起來,最後將這個瘦得可憐的紅薯揣在懷裏帶迴家,給同樣餓得麵黃肌瘦的爹媽吃。


    這老太太想著想著,還老淚縱橫起來,“我們燕兒那會兒,是真孝順啊。就這麽一個紅薯,也舍不得吃,揣迴家給我和她爹吃。”


    就連一旁的馮家姥爺,也不禁被老伴的這句話勾起了迴憶。


    而這迴憶裏少的人,自然就是被老倆口不怎麽看得順眼的親兒子馮康華了。


    不知道的人比如越承,聽了這麽個故事,竟然有些發愣。


    他是見過馮燕的,不過是很多麵的馮燕。比如頂著梁嘉嘉和梁陽母親身份慈愛又可親的馮燕。


    又比如頂著梁阮母親身份聲色俱厲叱罵著剛進城又黑又土的梁阮上不得台麵的馮燕。


    然而就越承認知裏的馮燕來說,他壓根想象不到這個偏心眼、刻薄自己親閨女到極致的中年婦女還有這種時候。


    然而聽過無數遍這事,甚至聽過完整版本的梁阮這會兒一看越承的表情就知道。


    他多半也跟曾經第一次聽到這事的自己一樣,在腦海裏給自己那素未謀麵的媽媽畫了個護短慈愛的形象,真是有夠忽悠人的。


    梁阮笑了一聲,決定拯救無辜的越承,出聲打斷正在追憶往昔的姥姥。


    “姥姥,這事兒您都說了多少遍了,也不怕客人笑話呢。”又一臉抱歉地看向越承,告訴他:“你見笑了吧,越承。不過我姥姥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這樣。”


    梁阮以前不管聽了多少次,總能跟著姥姥一起幻想年輕時候的媽媽,能被慈愛的姥姥這麽疼愛的媽媽,一定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將她留在向陽屯,也一定有她的苦衷。


    結果沒多久之後,梁阮就從屯子裏另外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口中,聽說了一個完整版本的故事。


    而那個故事裏,馮燕緊緊護住的那個紅薯,其實是馮康華在外麵給人幹了好幾天活換來的一點糧食,然而落在馮家老倆口眼裏,這紅薯就隻是馮燕孝敬給他們的了。


    馮康華當時已經十七八歲,都已經懂事了,自然不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兒跟自己的親妹妹計較。


    如果說剛聽到事情真相的梁阮懵懵懂懂,隻是和彼時的馮康華一樣的天真的話,現在的梁阮就絲毫不意外地認定了自己親媽的自私並不是嫁給自己的自私鬼親爸以後才有的。


    兩個自私自利的人湊一塊去,真就是天生一對了。


    此時此刻,已經登上返鄉火車的梁中河夫妻倆,並不知道有人正念叨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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