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辭語氣不緊不慢,他對著城蠻吐出了幾句話,“夥同弑天者意圖謀逆,罪不可赦;私自下界擾亂天地秩序,其罪當誅;再加上此前種種,濁氣之精,接受審判!”


    妄圖逆天者,


    殺無赦!


    接受審判四個字話音一落,城蠻連唿吸都不會了,整個人瞳孔睜大,滿滿的畏懼肉眼可見,不過這一次邊辭再也沒有給他任何求饒的機會。


    不過心念一動,邊辭就在自己和城蠻之間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懸浮於半空中,無數的金光圍繞於周圍,人們看不到邊辭,隻能看到城蠻於半空受罰的情況。


    一直沉睡的天空,似乎等到了祂的命令,隨著一陣轟鳴,天空中似乎有一道蘊含著無窮法則之力的巨眼睜開了雙目,神性悲憫,不過是落於城蠻身上片刻,所有的前因後果,皆了然於心。


    有罪無罪,一瞬間便有了定數。


    早已蓄勢待發的天雷,在得到天道的首肯之後,從黑雲翻湧的上空中如泄汪陽,大開大合的朝著城蠻劈去,恍若置身於瀚海之中的城蠻猶如一葉顛簸的扁舟,不進則退,麵對著來勢洶洶的雷霆萬鈞,隻能進,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早已於周圍融為一體的邊辭,懸浮於城蠻上方,明明距離天雷最近,可卻沒有任何一道天雷敢觸碰到他,每一道都快速地繞過他精準地劈在了城蠻身上。


    地上的眾人看不到他們,自然也看不到天際裂開了一條縫隙,大量的神力朝著邊辭傾瀉而來,邊辭閉上了眼睛,接受著身體的變化。


    另一半神魂此刻終於不再被壓製,他掙脫了出來,一直在冷冷地注視著城蠻,即便對麵苦痛掙紮,不得解脫,也未能引起他的波動。


    這才哪到哪啊,就痛苦成這個樣子,當初和大道合謀的時候應該沒想過今天。


    半魂冷冷掀唇,卑劣的逆天者!


    神力的灌注,不停地清洗著邊辭在下界染上的人性,漆黑的瞳孔修煉被銀色取代,神性蘇醒,滿頭銀發垂落到腳踝,無風自動,如同月光清輝,清冷寥落,神光為他加冕了一層又一層,但他知道,還不行。


    對於城蠻這種異數,暴力鎮壓是最好的選擇,邊辭掌心一轉,天罰的威力更上一層樓。


    催促著他,“還等什麽,還不趕快與我融合,大道的事情刻不容緩!”


    它也是本體的另一部分,自然是無比期待邊辭的迴歸,這一盤棋,真的下了太久了。


    邊辭薄如蟬翼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嗯。”


    ……


    下方的眾人早已經唿啦啦的跪了一地,隻希望能降低一下存在感,要是被天道遷怒了,那可就完犢子了。


    天道一怒,浮屍萬裏山河。他們可沒有城蠻的膽子,居然敢逆天,更加沒有城蠻的實力,能做的就是靜靜地跪倒在地。


    可是沒想到還有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居然直挺挺的站著,一動不動,這是嫌死的不夠快麽?


    一看是歲饒,不知內情的各大宗門高層和精英弟子都急得要死,劍尊的小徒弟怎麽一迴事兒,現在是體現骨氣的時候麽?!


    他們心裏焦急又急躁,知道你脾性很厲害了,歲大小姐,麻煩你稍稍收斂一下,現在可不比平常啊,你想死可不要拉上所有的宗門給你陪葬!


    礙於不敢發聲,也不好傳音,鑒於歲饒對周圍的視線置若罔聞,他們隻能寄希望於天極宗的掌門等一行人,尤其是歲饒的師尊,黎空。


    黎空他,默默地垂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方寸之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攔不住,一切看命吧!


    知道內情的宗門老祖宗們都當做看不到,這都是那位和歲饒之間的一筆爛賬,他們之前就不敢出一言以置,現在,更是不敢置喙。


    少說少錯,誰愛幹誰幹,別拿他們當筏子。


    天極宗眾人見掌門不在意,他們還能怎麽辦,也就隨便了,可能自有深意吧,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他們這一群人還派不上用場。


    同時,他們心裏對於歲饒的勇猛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認知,不愧是歲饒,牛氣衝天,虎虎生威!


    其它宗門見天極宗眾人那神叨叨的模樣,也是無語至極,你們當現在是過家家呢,這個奇葩的麽!


    不過很快,他們就沒有心思再關注這件事情了,全都被天罰的威壓直衝而來,隻能苦苦地抵擋,希望不要隕落在此處。


    而歲饒則完全就沒有這個困擾,怎麽說都是邊辭的枕邊人,對於他的氣息接受程度已經很高了。


    垂下眸子,摸了摸腹中,更不用說,這裏還有一個小的,它不僅不怕,反而會不遺餘力地吸收著他親爹的靈力。


    她抬頭定定地看天空,隻見天罰一次比一次重,仿若不達目的不罷休,城蠻痛徹心扉慘叫與求饒聲不絕於耳,實實在在的令人感同身受,可見有多痛。


    本就寸寸斷裂的筋骨再一次遭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重創,修為徹底破碎,城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可他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身上的血液近乎都流幹了。


    滴下來的血液宛如綻放的血花,滴滴答答,全都被困住它的空間被吸收的一幹二淨,可以說,這個空間與城蠻是此消彼長的關係,順應了天地清氣與濁氣在不平衡之間的較量。


    按照現在的情況,城蠻的身死道消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整個天地氣勢磅礴,城蠻,不過是立威的一個例子。


    城蠻在快要消散天地的時候,他不是很想熬了,就想讓天道快一點了結了自己。


    迴頭看了一眼下麵的歲饒,每看一眼都不該驚愕,他也沒有想到,天道真的會動情,自己是活不了了,但他也不想對方好受。


    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上方的那位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咳了一咳,虛弱的對著周圍空無一人,實際上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輕聲說,“祂,您不愧是天地的主宰,步步算計到極致,可就不知,你算不算得過枕邊人了,哈哈哈!”


    城蠻想起與他合作的那位,可沒有打算為她隱瞞的好心,他用盡全身的靈力,將一直躲藏在自己身體裏的那道神魂給逼了出來,“冤有頭債有主,希望你們冷靜!”


    他直到活不了了,一直在激怒邊辭,卻不想把另一個給激怒了,世界意誌被戳到痛處,不等他說完,當場就讓他身死道消,連同魔祖,真是個異種,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她愛聽的。


    死了算了!


    天地的養分供給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大道?”邊辭冷冷開口,或者準確來說,這是大道的一縷分魂。


    世界意誌被他這麽一個點名,瞬間一個機靈,她沒想到,城蠻死到臨頭了,就不能好好的死麽,她躲在裏麵跟著溜了絕對有機會溜走不被發現。


    想到城蠻,她恨得咬牙切齒,這個蠢貨!


    沒等到她迴答,邊辭也不介意,隻見他雙手一拉,神力催動著一把絕世神兵出現,赫然是誅魔劍,正死死地對著世界意誌地後背。


    他早已先一步將誅魔劍尋迴,神血和神魂也給了歲饒,如今的誅魔劍,絕對的一往無前。


    她瞳孔一縮,多年不見,這狗東西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咬了咬牙,知道躲不過了,不過也沒打算讓他好過。


    瞥了一眼地上的歲饒,又快速地收迴了眼睛,在誅魔劍沒入心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幻化成了歲饒的模樣,睜著他最是喜愛的桃花眼楚楚可憐地看著他,“邊辭,為什麽……”


    泫然欲泣中又似乎是不敢置信,他居然殺了自己。


    邊辭瞳孔一縮,竟是想上前,“饒饒!”


    “她不是!”半魂一把將他攔住,眸色一閃,“不、是、”


    世界意誌突然詭異地一笑,眼中留下了一道血淚,心裏是對歲饒的憐憫,可悲。


    隨後便消散了個無影無蹤,歲饒,再見了。


    邊辭不知為何,心一悸,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心口流失。


    他的情緒,在淡漠!


    地上的歲饒不知為何,心中一顫,突然覺得心口堵得慌,就連眼睛也不知不覺的彌漫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胸口的窒息感讓她覺得喉嚨發緊發疼,無措之際也實在是很艱難不已,就連吐出一個字都跟被利刃劃破喉嚨一樣,無法言表。


    感覺到自己的時間快要不多了,邊辭強撐著最後的一絲清明,抵抗著神性的侵蝕,他慌忙地往下方而去,想要再看一眼歲饒。


    歲饒看著剛降落到地上的男人,突然使勁的眨了眨雙眼,死命地把淚眼眨了迴去,用力的深唿吸了一下,就朝著他快步走了過去。


    眾人連直視都不敢,卻下一刻,眼角餘光瞥到了歲饒她居然動了!還是朝著天道那一邊走去,夭壽了,她要幹什麽,這是在褻瀆天道啊!


    他們的神色逐漸驚恐!


    萬一天道感覺到被冒犯了,將她送去和城蠻陪葬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那就不好玩了,眾人在快要昏厥的同時,也是為她提心吊膽。


    ……


    大荒山滿天荒蕪,真是恰恰實實的山如其名,整個地域都是赤紅色的土壤,周圍更是光禿禿的一片,一眼望過去,都是一片赤紅,看上去粗獷曠野,帶著一股子雄渾的氣勢。


    一襲淺紫色美豔絕倫的女子施施然的邁步而來,透著柔和與堅韌,與這大荒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美的驚心動魄。


    邊辭看著她朝著自己走來,瞬間就感覺不會動了,隻是怔怔地看著她堅定地朝著他邁步,等迴過神之後,人已經到了麵前。


    歲饒一靠近,便被他的模樣給驚到了,銀色的長發,銀色的瞳孔,一舉一動皆散發著神性,不經意地一迴眸,都是不容褻瀆的神聖高潔,滿腔想要說出來的話竟是不知從何說起,似乎連和他說上一句話都不配。


    她囁嚅著,一時間躊躇不決。


    邊辭卻是時間來不及了,他伸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低低說道,“對不起。”


    ?!


    您在說什麽?!


    對不起?


    眾人以為自己聾了,不然怎麽會聽到如此幻聽的一幕。


    歲饒再也控製不住,眼眶中再次氤氳起了一層水霧,將他的容顏都給模糊了。


    她哽咽了一聲,“你以前對我的種種,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字字為真。”他揩去她的淚水,歎息一聲。


    “可是我們沒有未來了……”歲饒止不住的悲愴。


    “誰說沒有?”邊辭聞言,眼神淩厲的一瞬,卻又害怕嚇到她,瞬間緩和了語氣,輕聲低語,“你就當是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醒來之後,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似乎很緊張,緊盯著歲饒,等待她一個答案。


    歲饒點了點頭。


    下一刻,邊辭便朝她眉心輕點,歲饒便昏睡了過去,被他及時接住。


    四件至寶環繞於他周身,他對著天際畫了一個繁複的圖案,緊接著,本就生出裂縫的天際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他輕聲命令著它們,“去!”


    四件至寶拔地而起,一個接一個沒入了漩渦中,迸發出他們最極限的能力。


    一瞬間,此方天地倒轉,所有的人都被時間定格,一切事物都褪去了色彩,變成了單調的灰白,如同他們在造夢珠的那一世一般,到了最後,夢境皸裂,一片又一片的破碎著,滿目灰白,他凝望著懷裏的人,隻有她是明豔的。


    他也在這一刻,想起了所有。


    在夢境消散之前,邊辭忍不住低頭輕吻了一下歲饒的紅唇,低低地笑了出來,“我其實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我其實,很愛你……”


    接著他們便化為了點點星光,消散在了天地之間,唯有最後的餘聲悠長。


    在他們消散的原地,似乎有一滴淚卻無聲無息的墜落,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朵合歡花,後又不見一絲蹤影。


    夢境,徹底破碎。


    來去兩場,皆為浮生大夢,假亦真時真亦假。


    ……


    九天之外的聖域中


    無垠的蒼穹一瞬間靜止,包括所有的生靈,他們在靜默中等待著離開許久的主人迴歸。


    神座之上,銀發神明緩緩地睜開了沉睡的雙眼,無情無欲,偶有悲憫一閃而過。


    祂,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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