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方向,船保養得差不多了,獨眼帶人來檢查。


    他身邊一半人上去驗收,他自己則是在船下溜達。


    無聊之際點起一根煙,狠狠抽兩口,吞雲吐霧的時候才能讓他心情得到舒緩,一隻眼睛映照著這點點火星,短暫地陷入發呆。


    可一根煙最多抽五口火星子就逼近了手指,在手指被燙傷前獨眼將煙扔到地上,用鞋攆滅。


    “不經抽,沒意思。”


    再要點上一根,卻發現這是最後一根了。


    身邊保鏢極有眼色地走上前,將最新的國外貨拿出來,那是一盒和獨眼平時抽的煙完全不同的品類,連煙殼是精鐵鑄就,一看就很精致。獨眼眼熟的很,不就是雪茄嗎。


    “還挺會享受。”


    保鏢低下頭,抽出一根就要遞過去被獨眼攔下。


    “抽不慣。”


    “那我給您去買。”


    碼頭不遠處就是繁華的商業街,隻是這個時候店關門了而已,可隻要是獨眼想要的,讓關門的店重新開一下也完全沒問題。


    “走吧,一起。”


    待在碼頭也沒什麽事,還不如出去溜達,午夜時分的商業街他又不是沒見過,他還知道這邊的暗市在哪,估計這個點正是活躍的時候,內陸那邊管不到他們這邊,他們這裏的人早早就偷偷開放了私人買賣,私底下做生意的一抓一大把。


    他興許能在暗市淘到什麽出其不意的好東西。


    懷著這個想法的獨眼先是買完了煙,由保鏢幫忙點火,捧到他嘴邊。


    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他身後的“馬記士多”大門被破,木板什麽的全被卸了下來,晚上睡在店裏的老板屁都不敢放一個,瑟縮在角落,膽小如鼠的模樣讓人看著無趣。


    獨眼的一隻眼睛眯了眯又故意去拿了好幾條新煙扔給保鏢,老板還是一點要說話的樣子都沒。


    獨眼輕嗤一聲,意興闌珊地扔下幾張錢,“走。”


    三五個人走在寂靜的大馬路上。


    煙抽完一根扔一根,後麵幾個保鏢一路跟一路撿他的煙頭,獨眼有這麽個怪癖,他喜歡看別人撿他丟掉的東西,彎腰時卑微的模樣能大大取悅他。


    一路向暗市出發,一盒煙也被抽完了。


    嘴巴有些幹,他又去破開一家店門,用同樣的辦法取到想要的飲料。


    蘋果味的氣泡水甫一入喉,讓他大大舒了口氣。


    站在店門口,這時一個人影走過,他有些眼熟這樣身形的人,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還有一隻似曾相識的狗跟著。


    猛灌一口汽水,瞄準那邊,他將空了的瓶子扔過去,目標正是那人的頭。可惜那人靈敏度不錯,閃開了。


    “咚”的一聲,鋁罐砸在地上,聲音在這寂靜的街道上很是刺耳。


    鋁罐骨碌碌到齊鳴禮腳下,他看向尋釁的人。


    他們中間還不足十米,可惜黑暗裏捕捉不到對方的臉。


    隻是對方三五成群,皮衣痞樣,很像是澳河隨處可見的小混混。


    齊鳴禮以為是這樣,直到那人用兩根手指招唿他過來,“過來”兩個字讓他瞳孔收縮。


    是獨眼的聲音。


    “叫你過來沒聽見嗎!”


    旁邊保鏢喝罵,將走神的齊鳴禮喚醒,眼看他們要來“請”他,隻好自己走近了些。


    “隔那麽遠做什麽,怕我們啊。”獨眼又打開一瓶汽水,跟逗樂子一樣調侃。


    齊鳴禮隻好又走近幾步,站在小店的台階下,和台階上的人對望。


    也僅是一個眼神的時間,齊鳴禮又低頭。


    “嗯……你有點眼熟啊。”獨眼也看到他了,本來是對他的身形感興趣,現在他思考是不是真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有印象的人一般都記得大概。


    “抬起頭。”


    齊鳴禮猶豫了一秒才抬頭,他在賭獨眼從前根本不會注意到他,而現在他比之前的形象更加粗糙,他應該不會認出他……


    可惜事與願違。


    “呦嗬,長得麵熟啊,老熟人?”


    具體是誰獨眼當然記不住,可抓迴去問一下不就清楚了嗎?


    幾個保鏢逐漸走上前,身後的老狗逐漸靠近,齊鳴禮後退著離它越來越近,直至一人一狗相貼。


    獨眼:“兄弟告訴我你叫什麽?”


    齊鳴禮:“咱們不認識。”


    獨眼不信,他示意保鏢把人扣下來。


    齊鳴禮不斷後撤,那幾個保鏢十分沒有耐心一擁而上想直接擒拿。


    齊鳴禮在瞬息間思考是乖乖束手就擒不露馬腳好,還是反抗。


    他最終選擇了反抗。


    保鏢伸過來的手都讓他避開。


    獨眼看他的一招一式,那種熟悉感又迴來了。


    經過專門訓練的人和普通人打架是不一樣的,盡管多有隱藏,還是能看出端倪,再者他是智多星啊,這名頭可不是白來的,看上幾眼那人打架的路數,就發現了他的不同。


    和保鏢爭勇鬥狠的招式相似,又多一絲正統有序的規整感,沒那麽無厘頭和隨機性,招式路數像是早就定好。


    視線偏移,那隻瘦長的狗靜靜立著,也像是隨時要加入戰局。


    這場麵,這狗,這人,在港城的記憶不由被調動起來。


    有一迴金龍街的人在隔壁麒麟路打架,也有這麽一個人一隻狗配合著放倒數人,他特別欣賞其中一人不要命的打法,也喜歡那種亂中有序的招兒,他一顆招人的心蠢蠢欲動,可惜還沒招,耿世海那蠢材兒子捷足先登了。


    他不至於去搶那蠢貨的人,人卻是記下了。


    獨眼親自走到狗的跟前。


    近距離看這狗和那天看到的狗的身影重疊。


    獨眼想,就是港城那人了。


    從港城到這兒,還能見到真是有緣。


    獨眼玩味地笑了,視野裏這隻野狗衝他炸毛,怕它發狂,他退後一步。


    再轉過頭時,他的保鏢已經盡數被放倒。


    有這本事卻沒在耿世海手下,反倒來了澳河,讓人不由深思。


    “兄弟在哪高就,來我這不?”


    獨眼不慌不忙地抽出腰後的木倉。


    他觀察過了這個人手裏沒有家夥,隻要離的遠些,他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怕他手裏的鐵疙瘩。


    手裏的家夥舉到麵前,一隻眼輕飄飄地瞄準場上唯一站著的人,玩兒似的輕笑。


    齊鳴禮舉起雙手。


    獨眼就知道會這樣,得意地哼哼,瞥到鬼鬼祟祟靠近他的狗,笑容邪惡。


    木倉一點點移到狗身上。


    “別開槍!”齊鳴禮吼道。


    老狗不再動了,木倉眼又迴到齊鳴禮身上。


    “算你識相,”獨眼心情極好,“我們一定見過,告訴我你是誰?”


    無法,齊鳴禮隻能告訴他。


    “在港城見過您幾麵。”


    “嗚唿,我就知道記憶不會出錯,”獨眼吹了聲口哨,“繼續說。”


    “我本是耿龍的人,他死後,”齊鳴禮看了他一眼,“耿世海怪我們沒有保護好他兒子,發了瘋地要殺我們,我隻能出逃,於是來到了這裏。”


    “還有嗎?”


    齊鳴禮:“沒有了。”


    “撒謊!”獨眼往他腳邊開了一木倉。


    齊鳴禮被嚇得彈跳起來,這個動作很好地取悅了獨眼,他還以為這個人是個不怕死的漢子呢,嘖,都一樣,都是一群貪生怕死的人。


    “我再給你個機會,好好說。”


    獨眼隻是想詐一詐這個人,他審訊的時候有一個習慣,一般不會相信審訊者的第一遍供詞,會毫無止休地一直問,一直問。


    他平等地懷疑他說的每個字,如果供詞被無數遍說出,改無可改,他才會信上一點。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穿著我荊中賭場的馬甲?”


    獨眼示意他看看自己身上都穿了什麽。


    他沒穿外套,可裏麵的襯衫馬甲都還在的,也有賭場的徽記。


    “你知不知道這賭場是我們家的,想騙我,嗬。”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子彈正中齊鳴禮的大腿,令他撲通一下跪到地上,老狗聞到那血腥味,眼睛逐漸變紅,在黑夜裏散發詭異的光。


    “抱歉兄弟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外麵都在傳我是殺耿龍的人,耿世海不知道有多想殺我,”獨眼沒什麽誠意地道歉,“你看你一個耿龍身邊的人,卻跑到荊中賭場,你跑來前主子死敵家實在可疑啊,不是來為耿龍報仇的又怎麽會來我的地盤呢,我要是你早就遠走高飛了。”


    木倉舉著太累,他換了個手,“你說說你是不是耿世海派來戴罪立功的?”


    齊鳴禮剛要開口,獨眼示意他別急:“想好了再說,黑燈瞎火的,我都不知道下一木倉會打到你哪個地方。”


    “我……我,”齊鳴禮滿頭大汗,一手捂住自己的大腿,“是耿世海派我來的,他讓我潛伏進荊中賭場,找機會殺你。”


    這就對了嘛,獨眼覺得這個解釋就很合理,舉著槍的手徐徐放下。


    他親切地走過來,“你還有其他同伴嗎,告訴我,我不為難……”


    他踱步下台階,正說著話,一道奇快的影子飛來,快到他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手腕一陣劇痛。


    “啊——!!!”


    這一聲劃破夜空,叫寂靜的街道都添上幾分驚怖。


    狗咬的地方正是他拿木倉的手,劇痛讓他差一點握不住,連連扣動扳機,卻早就失去準頭。


    這隻狗的牙齒深深嵌入,像是要咬斷他的手,木倉沒按動幾下,他發現自己的手都動不了了。


    這時齊鳴禮拖著步子上前,躲過他的木倉並奪下,下一刻木倉口對準了他的腦袋。


    獨眼哪能這麽輕易認輸,生死存亡之際,他要是認輸就隻有死路一條。


    用還有點知覺的另一隻手妄圖重新拿迴木倉,可齊鳴禮比他更快,他的手沒有受傷,將木倉輕巧地換到左手。


    砰砰砰——連擊四木倉,正中獨眼身上,他無力倒地,激起陣陣灰塵。


    齊鳴禮脫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將人翻個身,獨眼死不瞑目地睜著眼。


    剛才那四木倉裏也許有一木倉正中他的要害,讓他當場斃命。


    幸好,幸好先把那幾個保鏢按倒了,否則他就是那個倒下的人了。


    老狗終於可以鬆口。


    齊鳴禮趕緊起來檢查它有沒有受傷,剛才獨眼又是顛它又是用另一隻手錘擊它的腦袋,發了十足的狠。


    老狗鼻子有輕微出血,低低嗚咽一聲。


    齊鳴禮摸摸它的頭,“咱們一會就去治。”


    眼下是要解決麵前這幾個昏死的保鏢。


    這裏離碼頭很近,所以獨眼才敢帶這麽點人出來,他開了好幾木倉,估計已經引起那邊的注意,他需要馬上撤離。


    齊鳴禮利索地給地上幾個人補了一木倉,又緊急給自己的大腿紮上布,然後抱起老狗離開。


    結果剛一轉身,一個拖著長衣服的小孩站在小巷後麵,那詭異的畫麵,嚇得他差點三魂七魄散去。


    齊鳴禮真真切切哆嗦了一下。


    “叔……叔……”


    聽聲音是那個和他同姓的孩子,應該是被他的樣子嚇得不輕,說話磕磕巴巴。


    “不要在這說話,咱們要趕緊走。”


    他一把拎起孩子,拖著條腿要走。


    齊惠心晃悠著腿,掙脫開他的束縛:“我能自己走。”


    齊鳴禮不再管她,在前麵帶路,時不時看她有沒有跟上。


    兩人一狗很快走出商業街。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許多人從碼頭而來。


    本來發生木倉戰在澳河不是什麽令人驚訝的事,這裏一天裏能發生五六次,可商業街的位置比較特殊,離碼頭有些近,獨眼又剛好在,他們就趕了過來,不過主管是重新折迴來的,所以路上多花了點時間。


    到現場時,主管一眼看到了獨眼的屍體。


    獨眼的特征十分明顯,他就一隻眼睛,在人群中隻有他帶著眼罩。


    他還死不瞑目,主管當即腿軟地站不住。


    完蛋了,三爺被弄死了!!!


    他就算不是荊中賭場的繼承人,可也是人家老賭王的三兒子啊,要死了!


    “誰啊!”主管大吼。


    “趕緊來人看還能不能治!”


    其實他手底下的人早就冷透了。


    趕來的保鏢戰戰兢兢,也是一副天要塌的樣子。


    主管將視線落在幾個倒地的保鏢身上,“看看還有沒有活的。”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全是被崩了腦子,當場死亡。


    太狠了,實在是太狠了。


    “你們怎麽沒跟著三爺!”主管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無差別攻擊,“這件事是你們失職,我一定要將這件事上報!你們誰都別想好!”


    發完火,他一陣心灰意冷,別說他們討不了好,實際上整個碼頭上的人連同他自己恐怕都不好了……


    “這裏有血跡!”有個保鏢喊。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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