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準確地說,都是些女嬰出事。”


    嚴興業這樣端肅麵無表情的人在知道結果的那一刻都忍不住流露出震驚,現在看到齊鳴禮失神的模樣很是能理解。


    “那個村子裏的人很窮你也知道,隻要是吃的,山上的野味,地裏的蝗蟲,能吃的樹皮……從來不忌口,短短幾年生態就變成全縣最差。但是我怎麽都想不到,那些東西吃完了他們就開始吃人,這還是人嗎?”


    易子而食,在戰亂年代說不定有,如今國家欣欣向榮,竟然還有這樣的慘案,嚴興業報上去的時候,局長縣長書記等人都驚動了。


    這是繼搶劫、綁架、走私三案一起曝光後,全體領導再次將目光移向警所。


    “你說他們為什麽就不能出去賺錢買糧,或者種地,”說到種地,齊鳴禮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記得那裏是可以種地的,難道每年沒有糧食指標嗎?”


    每個村都有自己的農村生產大隊,這樣的存在就是監督、刺激糧食生產的,每年的糧食還要上交公糧站,檢驗糧食合格與否,之後還有各村各縣各省的評比,這可是會登報的。一年下來要是什麽都沒幹,小到村長縣長問責,大到國家領導人注意並予以批評。


    而這麽個貧民村怎麽沒有呢,不符合國家規定啊。


    嚴興業:“怎麽沒有,我也說了那裏的生態早被他們自己人破壞得種什麽死什麽,有沒有大隊長都沒有用。”


    而且村子裏的人都是懶骨頭,不愛種田,不愛幹活,出了名的好吃懶做,不事生產,他們自己都是持自我放縱態度的。


    其實一開始是有領導想改善那裏的生態,動員村子裏的壯丁振奮起來,甚至發動了幾次競選生產大隊隊長的活動,可惜村裏的懶骨頭沒一個想當,領導隻能退而求其次,指派其他村的大隊長來管管這個村。可惜收效甚微,被氣走好幾個,後來也就沒有什麽人想來管這個村了。


    可見他們已經將坐吃山空刻進骨子裏,有什麽吃什麽,沒得吃就定期向縣裏的領導哭一哭。


    哭之後是會有一批救濟糧下放,他們就靠著這些活著。然後又是新一輪張嘴要吃伸手要飯。久而久之,領導也會煩,救濟糧慢慢變少,畢竟糧食都是其他地區人民辛苦種的,都給要飯的是怎麽迴事。


    “反正那些人臉皮厚著呢,縣長奈何不了他們,每年的糧食指標就自動讓其餘村子補齊,這些都成了約定俗成的事了。”


    齊鳴禮不可置信:“就真的不管了?”


    “我手底下的人收集來的消息是,縣裏已經決定將這個村子劃出去,丟給其他縣讓他們管去,所以現在的狀態就是讓他們自生自滅。”


    齊鳴禮:“這樣的其他縣肯要嗎?”


    嚴興業給了個“你太天真”的眼神。


    如果要順利分割這個村,一種是讓村子裏的人自己離開,但是不現實,因為這些地痞一樣的村民仗著無恥可是要吃家裏一輩子,不會輕易離開基礎設施完好的家。那麽就隻剩下連人帶地劃給其他縣市。


    貧民村的名聲到底沒有響到遠近聞名的程度,總有冤種縣長會想要接納這裏的土地和這裏的人口,總有人覺得隻要土地和人口增長了就一定會對政績有所幫助,這不就上鉤了嗎。


    “可分地又不是這麽容易的事,那可是在地圖上下刀子的活,怎麽可能縣長說的算。”齊鳴禮還是覺得劃地這樣的事不靠譜。


    嚴興業聽完他說的話,這才第一次感受到這是個比他小上許多的年輕人。


    隻能說年輕人,你見識太少。


    這麽個拖累人的村子,可不止縣長不想要,其他領導班子也不會坐視不管。


    嚴興業點醒他:“行政區劃可在進行中呢。”


    看到齊鳴禮終於恍然大悟,嚴興業示意他一起去審訊室。


    審訊室內還有預審員在審,兩個人不便進去就問了門口的警員要了審訊記錄。


    嚴興業來這是想進一步了解為什麽都是女嬰遇害。


    顧衛國還真的給他們審出來了。


    嚴興業翻了幾頁就把本子扔給齊鳴禮,雙手叉腰指著本子,一副有氣沒地方撒的模樣。


    齊鳴禮看完並不比他好,將本子重重扔在桌上,看一眼都嫌晦氣。


    “荒唐!”他怒喝。


    貧民村的人吃小女嬰竟然不是這幾年才有的事!


    “到底是高估了他們,我還以為他們吃孩子隻為果腹,沒想到竟然還有滅女求子的作用!”


    審訊結果上寫了,這是貧民村一慣的傳統習俗,裏麵被抓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存在殺死第一個女兒的現象。


    隻有“善良”點的沒有選擇吃她們,會找個地給孩子悄悄葬了,至於其他……大鍋燉孩子已經不少見。


    村裏人重男輕女的觀念也是代代相傳,如果村裏有人家第一胎是女兒,這第一胎全都逃不過死的下場,如果第二胎還是女兒,依舊要死,他們認為她們是男丁投胎的阻礙,要等到男孩出生才會留下後麵的女孩。


    弄死的女孩死後也不會直接解脫,這裏的人為了能將孩子那身皮肉利用得更徹底,好些人家就會選擇吃嬰兒,美名其曰送孩子去更好的地方投胎。


    他們認為剛出生的孩子不具有思想,死不死養不養全憑生她養她的人決定。


    所以村民對女孩死亡完全不會愧疚,更不覺得會遭報應,於是這個傳統不知不覺就留了下來,成為約定俗成的規矩。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顧衛國一臉亢奮地走出來。


    別人審犯人是和犯人鬥智鬥勇,出來都是一副解脫後的疲憊感,他倒好,一點不覺得累,還知道給齊鳴禮兩人匯報最新的審訊結果。


    齊鳴禮知道他是找對工作方向了。


    “二位,為了戴罪立功村民說願意指證村裏其他人。”


    哪怕殺的是自己的孩子,可那也是重罪,村民被他一嚇唬就什麽都說了,還願意拉別人下地獄。


    也就是說人證有了,現在任務的重點就放在找物證上了。


    嚴興業沉吟一會,對齊鳴禮說:“一個搜捕令是少不了的,我們向領導申請把村子翻個底朝天吧!”


    之前隻讓警犬局部搜索是因為沒有正兒八經的證據,現在審訊結果出來,想必搜捕的條子很容易下來。


    齊鳴禮覺得可行,就是工程量有點大。


    “刑警處的警犬全天聽候差遣。”他說。


    ……


    未來的一個月裏,警所從下屬分局調來許多人進駐貧民村,展開二十四小時的掘地三尺活動。


    有些人終於慌了。


    王小虎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去找他爸,身後是他又懷孕的老婆,一見麵一家三口就跪在老人麵前求他自己去認罪,給家裏人一個活路。


    “爸,我兒子不能沒有爸,小惠又懷上了,孩子沒出生呢,我要看顧他們娘倆,您幫幫忙吧,我聽說主動認錯是不會死人的,還能減刑,沒幾年就放出來了,您看……”


    老人渾濁的眼睛落在兩個大人身上,他不慌不忙地卷煙草,等半根食指長的煙卷好,再慢悠悠地點起。


    點燃後劣質的火燎味充斥在房間,刺鼻,難聞。


    大人都忍不住捂鼻子,小孩直接扯著嗓子哭。


    王小虎不滿地看著老人,老婆碰碰他希望他能製止老人抽煙,可老人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後,他們誰都不敢說話。


    隨著夕陽西斜,最後一點光落下,房間內重歸黑暗,不舍得點蠟燭就隻有煙上的火星有點光亮,可也照不出屋裏三個人是什麽臉色。


    時間久了,孩子喉嚨嘶啞到哭不出來,兩個大人都在等老人開口。


    “我隻有你一個兒子,沒有多少日子好活……”


    王小虎眼睛亮了,對,他爸隻有他一個兒子,這麽說就一定會幫他!


    老人話音一轉,笑得刺耳:“但是為啥我最後的日子要在牢裏度過。”


    王小虎:“很快就會出來的!怎麽會是在牢裏度過呢。”


    老人磕了磕煙蒂,親手掐滅最後的火光,他將兩根手指放在鼻子下,充滿眷戀地深吸一口,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油然而生,使他在最後的煙熏霧繞中,說:“要死一起死,別慫。”


    說完,他更是笑得開懷,桀桀聲起,配合遠處掘地的聲音,嚇得小惠和孩子顫抖不止。


    她難耐地攀上自家男人,讓他想點辦法。


    王小虎腦子亂得很,什麽都想不出來。


    但警察總有查到他身上的時候,鄰居的指認雖遲但到。


    這一天終於來的時候,王小虎將全部責任推給了老人。


    “是他殺了我女兒,村裏有這麽個規矩可我就是不忍心,打算把她送人的時候就被老爺子先下手了。”王小虎如是推脫,“是他這個畜生幹的。”


    警察將目光落在垂垂老矣還需要拐杖支撐的老人身上。


    老人看麵相是兇了點,但是此時他張著沒幾顆牙的嘴笑得傻氣,偶有精光閃過的眼睛也眯起來,看起來還算和善。


    笑著笑著他還流口水了,著實不像正常人。


    再有證據直指王小虎,警察最後帶走了他和老人。


    而不久後真正被放走的隻有老人。


    因為沒有實質證據指向老人殺人吃人,哪怕親兒子都指證他不止吃過自己的女兒,還曾經吃過自己的姐姐,可單憑老人神智失常什麽也記不清卻記得他是獨生子這一點,警方都不能給他定罪。


    和老人同時期的人也一個個離去,更是無從查起,他這才被釋放。


    迴到家後,老人慈愛地看著唯一的孫子,還有兒媳的肚子,他對這個戰戰兢兢的女人說:“以後我喲隻能和孫子相依為命了……”


    小惠全身雞皮疙瘩暴起。


    貧民村裏有罪的都進去了,留下的隻剩惡人。


    ……


    抓捕告一段落後,縣裏開會,在行政區劃還沒徹底塵埃落定前要重整貧民村的風貌,掃除落後糟粕思想迫在眉睫。


    這也是全縣範圍內的思想整治。


    “女人能頂半邊天”“男女性別分,社會平等人”“生男生女都一樣”等標語貼滿大街小巷。


    差點餓死在街頭的齊鳴義也因為突然的整治活動,找到了一份工作。


    那天是真的快餓死的狀態,他找到一直忙碌的齊鳴禮,非要求個工作。


    齊鳴禮答應了,跟他說貼標語的事情,他說很多人不願意去貧民村貼,隻要他肯去就一定能參與工作。


    齊鳴義大喜過望連忙去參加活動,不出所料選上了。


    他在最初住過這裏,以為對這裏有一定了解,貼幾張標語而已不在話下,剛開始的齊鳴義這樣想。


    貼標語的工資按照貼多少地區來算,貼滿一個村,有三塊錢。


    雖說單價少,但是量多,袁洋縣內的村落可不少,他篤定多貼幾個村,肯定能發財。


    可實際工作的時候給他當頭一棒。


    他每天的工作除了貼標語,還有防止村裏人偷偷撕標。


    每次都是剛貼上,下一刻就不見了,貼標的地方坐著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他還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一個說不好這裏的老人會倒在地上訛你一筆。


    所以他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隻顧自己生存的他忘記了齊家村,忘記了齊家二老還有老婆孩子。


    一直沒能收到他工資的老頭老太太急了,開始想方設法打聽齊鳴義的消息。


    二房的馬佳佳是重點關注對象。


    她沒能挨過全家人的詰問,暴露齊鳴義去找齊鳴禮的事情。


    齊老太當天就把多年不用的藤條找出來,將馬佳佳吊在樹上,她在下麵死命抽。


    馬佳佳離地隻有十公分,老太太的毒打卻是四麵八方的,怎麽都逃不過,她不斷苦求,也得不到其他人的同情。


    小腹微凸的劉翠芬在一邊落井下石,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弟妹也太不是人了,瞞著老二的行蹤是想離間誰?倆兄弟本來就有點矛盾,她這樣防備更讓人寒心了,”話音一轉她將話題轉到老頭老太太身上,“防就防吧,總不能連爹娘都防啊,還是說二房對您也有自己的心思?”


    齊老太聽得眉頭一豎。


    劉翠芬繼續煽風點火,“咱們關心鳴義才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可二弟也太……去找鳴禮也不跟咱們說,咱們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呢。”


    馬佳佳要不是被堵住嘴,現在恨不得吐一口唾沫到劉翠芬臉上。


    以往她才是能說會道的那個,今天一席話,讓她發現劉翠芬才是深藏不露的家夥。


    “攪家精。”


    齊老太“啪”的一下,藤條在馬佳佳身上抽出一條血。


    劉翠芬摸著孕肚,幸災樂禍。


    全場唯一有椅子坐的齊老頭啪嗒啪嗒抽旱煙,不知道在想什麽。


    齊鳴仁抱著兒子冷眼旁觀。


    馬佳佳兒子齊金寶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


    抽打半小時後,齊老太才停下來,她累得直喘氣,劉翠芬狗腿地上前給她捏肩膀。


    抬頭一看馬佳佳,她倒吸一口涼氣。


    知道娘狠不知道她能這麽狠,馬佳佳被抽得翻白眼了都。


    齊老頭示意大兒子將人放下來。


    一落地,馬佳佳支撐不住癱軟在地上,兩條腿血淋淋的,看著可怖。


    齊老頭此時問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老二去找老三,那他倆現在在哪。”


    所有人都看著她。


    知道不說一定會被折磨得更慘的馬佳佳:“在……”


    ……


    遠在袁洋縣的齊鳴義打了個噴嚏。


    齊鳴禮靠坐在他貼標語的牆下。


    旁邊的齊罐罐眼神頭一次這麽犀利地看人,齊鳴義都被她嚇到了。


    齊鳴禮的話拉迴了他的思緒。


    “這個村子的生產大隊隊長你真要做?”


    齊鳴義目露哀求:“鳴禮幫幫哥。”


    齊鳴禮心裏要笑開花了,不過他故作為難,“你的戶口不在這,也不是本地人。”


    “還有你不是一直想當個城裏人嗎,一旦困在這個小村子想離開可就不容易了。”


    齊鳴義自己有打算,大隊長大小也是個村官,而村官也是官,他要是在這站穩腳跟了,高低也是個人物。


    如果他能做出成績,還可以競選村長、副村長……那可是鯉魚翻身,光宗耀祖!


    如果更敢想一些,他在做出成績後指不定可以調迴旗頭縣。


    當城裏人固然是他的夢想,可要是像齊鳴禮一樣也能有個單位,也算出人頭地吧。


    當生產隊隊長就是他曲線救國的辦法。


    “對,我想待在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七零幼崽後我躺贏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聞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聞芒並收藏穿成七零幼崽後我躺贏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