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妻子身體裏的環磷酰胺有些不太正常,是不是有過不當服用西咪替丁的經曆……”


    “這方麵的藥會造成不孕……”


    “另外,她還有宮寒的毛病,還有不少的月子病,現在看著沒問題,老了就遭罪了……”


    “綜合來看,她不適合生孩子。”


    ……


    走在迴家的路上,齊鳴禮腦子裏都是醫生對他說的話。


    齊老頭齊老太麵目可憎的嘴臉在他腦海裏閃現。


    哪怕沒有羅富路那封信,他也能完全理清楚他們對文雯下手的動機。


    ——他們想用子嗣問題完完全全拿捏他。


    可惜,這樣做隻會讓他更厭惡和逆反。


    ……


    站在家門口,齊鳴禮拿著體檢報告不知道該怎麽辦。


    文雯對她的身體情況有知情權,可這畢竟太糟心,平心而論這麽被針對誰能心平氣和。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件事讓他意識到,自己才是最親近之人痛苦的開端。


    如果不是他娶了高山之地的明珠,她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而他在禍事發生後,對惡人輕拿輕放。


    從小到大,除開家裏人給齊鳴禮的陰影,所有人都讚他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齊鳴禮也以為家庭給他的磨難不過是成功路上的小坎,他自然而然地漠視他們,立於高地冷眼相待。


    可就是這麽一夥臭蟲,輕而易舉地傷到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齊鳴禮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高高在上是那麽的不合時宜,他就應該在一開始就將這些臭蟲碾成粉末,化作飛灰。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無往不利的齊鳴禮於家事上輸得一塌糊塗。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你怎麽站這兒?”


    文雯站在亮光處,詫異地看他。


    屋裏燈光融融,屋外齊鳴禮僵硬地遞過去體檢報告。


    ……


    文雯停下翻看報告的手,耳邊是齊鳴禮斷斷續續的聲音。


    他臉上是她少見的惶恐不安,眼神像是快要被拋棄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怕她不跟他過了。


    文雯心裏亂成一團麻。


    她自小生長的環境都是極為單純的,被這麽陰暗地惦記還是頭一次。


    誤入狼群的小白兔對上有獠牙的惡狼,它會的隻有一動不動裝死,極有可能還是難逃一死。


    難怪在齊家村的時候,無論她怎麽避其鋒芒怎麽聽話,齊老太等人都能找機會磋磨她。


    “老婆……”齊鳴禮期期艾艾道。


    文雯發呆的時間太長了,他害怕。


    在他的灼灼目光下,文雯不知道說什麽,可接觸到眼神的齊鳴禮心涼了半截。


    她對他無話可說了。


    完了,他一向軟乎的老婆好像要黑化!


    而且她竟然不哭!


    不對勁不對勁,齊鳴禮害怕得直流冷汗。


    當文雯開始收拾東西時,齊鳴禮臉直接發白。


    他腦子裏瞬間飛過文雯說過不下去要離婚的畫麵。


    齊鳴禮顫抖了一下,按住文雯的手:“別走……”


    “我去我爸那住幾天,我有點亂,”文雯拿開齊鳴禮的手,“你也想好怎麽給我一個交代。”


    夜半時分,齊鳴禮獨守空房。


    淒慘的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單身漢。


    ……


    文雯到應修明宅子的時候,他正給兩個外孫講睡前故事。


    還是齊罐罐最先聞到媽媽的味道,跑來開門他們才發現她。


    否則她還不知道要在外麵站多久。


    門打開後,齊罐罐和齊悠悠撲進媽媽懷裏。


    “怎麽這麽晚還過來?”偉叔疑惑道。


    雨剛停不久,時不時就要下一下,這時候出門可不明智,而且天還這麽晚了,南區又是個不太平的地方,就算有要緊事也該明天再來才是。


    應修明想得比較多,猜到女兒一定是遇到什麽大事才會在方寸大亂的時候過來,否則她不會來麻煩他。


    “先進來。”


    待到屋裏,應修明給她遞了杯熱水,又讓偉叔把孩子帶出去。


    他問從一開始就沉默的女兒:“發生什麽事了。”


    文雯將今晚所受的衝擊吐露出來。


    也就是親爸在身邊,她才有勇氣從齊鳴禮身邊走開,找到一時清淨的地方,她希望得到爸爸的意見。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可我總覺得這口氣下不去。”


    “哪怕現在兩家不在一塊了,我還是有些氣的。”


    齊老太想方設法作踐她,惡毒的程度令人大開眼界。


    說著說著,文雯的眼眶都紅了。


    “我知道這事和鳴禮沒有關係,可我總是忍不住遷怒,和後怕,”文雯看向應修明,“爸,這些日子我想住你這裏可以嗎?”


    應修明點頭。


    他思慮良久,想著怎麽安慰閨女,不妨她問一句:“爸你為什麽會選鳴禮給我當丈夫?”


    應修明默了默。


    他當年的情況太特殊,假死得天衣無縫,當年的友人發小都以為他不在了,等同於斷絕所有關係。另外為了自己和女兒的安全,他也不會考慮家世相當的人家來暴露自己。


    後來有幾家死得渣都不剩,更加讓他篤定藏起來的想法。


    哪怕之後他和部分友人相認,也沒有改過這個念頭。


    在文雯長大後,他一度要招上門女婿。


    哪知後麵會遇到個等同於上門女婿的齊鳴禮,而且他各方麵比平庸的軟飯男好得多。


    認識他時,他就像無根的浮萍,沒有依仗的家人,隻能在基層苦苦煎熬。有機會建功的時候,他一定是第一個衝上去的人,就是可惜分功的時候,老是被人擠占功勞。


    有一次進山獵熊瞎子,作為考核任務,他被人擺了一道,有好幾隻黑熊襲擊,導致生命垂危,應修明就是那時候救了他。


    兩人因此結識。


    起初他隻是想將他收歸麾下,後來卻起了將女兒托付給他的想法。


    為了考校這個人,他就在他所在部隊不遠的村莊當了一年的赤腳大夫。


    如他所料,齊鳴禮成長經曆讓他足夠“獨”,在逆境中熬心性,確有過人之處。


    他再稍微一點撥,他就能在部隊站穩腳跟,可見聰慧。


    在他有了一定的聲望後,也不忘他這個忘年之交,三番四次借著出任務照顧他這個“可憐”的赤腳大夫,應修明就覺得這年輕人不錯。


    後來他再三刺探齊鳴禮對家裏人的態度,發現如他所料親情十分淡漠,想來女兒不會有婆媳、妯娌問題。


    這便是他看上齊鳴禮當女婿的綜合因素。


    這時候嶽丈看女婿大約有六分滿意。


    剩下四分他打算讓女兒來檢驗。


    於是兩個孩子順理成章地認識,結婚。


    文雯跟著孤狼一樣的齊鳴禮一起生活,他根本沒有迴家和親人團聚的念頭。


    剛開始確實是這樣,文雯一直隨軍,生活平淡。


    這之後他就沒再關注小兩口。


    直到後來,齊鳴禮調任的事情上,他借用舊時人脈推波助瀾了一下。


    然後就發生了齊鳴禮上任前讓妻女先迴齊家村的事。


    雖說是為了工作調動他要先安排好她們,可也正是如此文雯才會遇到這麽多糟心事。


    他算無遺漏,就是沒算到因為自己的小舉措橫生枝節。


    這也是他苦思兩天突然發現的問題。


    所以他在這件事上也有一定責任。


    但是他也難免嘀咕,部隊隻是讓他收拾東西,沒有讓他立刻走人,這麽急做什麽。


    哎。


    他現在看著閨女這張求解答的臉,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難不成要說他對明裏暗裏培養起來的人太有自信?還是說齊鳴禮哪哪都好就是對家裏人的防備心差了不止一點?


    都不行。


    他也羞於承認自己的問題。


    想了很久,應修明張嘴又閉嘴,反反複複,始終沒說出什麽來。


    “很難迴答嗎?”文雯有些委屈。


    應修明小心地看著她:“要不,爸再給你換一個?”


    事情都發生了,他不會時間迴溯的法術,就隻能幫她換老公了。


    應修明在心裏計算,怎樣再培養一個出色的人才,以及要多久。


    首先這個人要有情有義,文雯該是喜歡這樣的人。


    其次規避掉有家庭矛盾這點,就需要一個和睦的家庭,要麽就是個孤兒,直接不需要顧慮這點。


    像齊鳴禮這種雖然不看重原生家庭,不過有很大家庭矛盾的不能再要,這樣她女兒才能沒有麻煩。


    最後他要有能力,否則他偌大一個家業,以後沒人幫著守。


    最最最後,他不能生。


    這樣罐罐和悠悠才能是唯二的繼承人。


    這麽看來,可能要數年,除非撿像齊鳴禮這樣的半成品。


    應修明眉頭微皺。


    聽了他自言自語的分析,文雯:“……”


    閨女久久不語,應修明愧疚難當,到最後隻能說:“爸還有老部下,有個別成家生子,跟你年紀一樣的是沒有的,大你一些的倒是有……”


    除開結婚的,還有一兩個老光棍……


    就是賣相不太好。


    文雯無奈:“爸,咱們聊正經事呢。”怎麽沒正形起來。


    應修明感覺閨女的心情好了一些後,也放鬆下來。


    “你要非問我為什麽幫你選了齊鳴禮,大概隻能是因為他這個人不容易忘恩負義吧。”


    他們應家對他有恩,他這個人就要背著這份恩情到死。


    照顧他女兒,培養他外孫。


    那為什麽不挑一個應家世代忠仆呢?就像他剛才給女兒介紹下屬那樣。


    哪怕他們是應家的人,他也有辦法替那人隱姓埋名讓他和自己女兒安度餘生。


    可這是天方夜譚。


    那些人不僅是忠仆,也是死士,早就在各自族譜上寫好了名埋進土裏,隻等著什麽時候真身死了,和真身同眠。


    訓練初期,這些人都是使命感大於天的人,早容不下小家。


    所以他才沒有打這個主意,剛才說的都是胡謅,讓這孩子開心一些的胡言亂語而已。


    “你既然不想迴去,那就住在這,多久都行。”


    應修明這樣說道。


    他知道女兒的心結在哪,就是遲來的真相讓她明白曾經黑暗的處境,而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做。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迫害她的人都已經不在她的生活裏了,連報複的地方都沒有。


    “爸找個時間讓人去齊家村一趟幫你處理好不好?”


    文雯抬起頭,“要怎麽處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斷子絕孫。”


    他不能隨意害人命,但使使下作的手段卻是可以。


    一個晚上都皺眉的文雯一下打開眉頭,誠如他爸所說,以牙還牙最是解氣。


    她自願不生和被人害得不能生還是很不一樣的。


    “手伸過來。”


    應修明要檢查閨女的身體。


    文雯把手放在桌上。


    應修明搭脈,沉吟。


    “還好,能治,迴頭我給你開幾副藥,你按時吃。”


    “時間不早了,你先去睡。”


    天完全黑下來,文雯洗漱好後直接和兩個孩子一起睡。


    本來都昏昏欲睡的孩子許是感覺熟悉的人靠近,又撐起眼皮一人一邊地把她抱住。


    懷裏暖唿唿的,又有一股奶香味,文雯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治愈了。


    “在外公這乖不乖啊?”


    齊悠悠:“可乖了!”


    齊罐罐使勁蹭文雯,把她蹭笑了,“你怎麽像隻小狗一樣,癢。”


    孩子頭發又長不少,還毛乎乎的,一蹭人就癢。


    齊罐罐吧唧一口親在媽媽臉上:“想媽媽。”


    “真的?怎麽沒聽你們哭著找媽媽呢?”


    文雯不信。


    齊罐罐眼神遊移,當然是因為這裏有好吃好玩的,親情被她短暫地拋擲腦後了。


    齊悠悠:“我們都想媽媽的,罐罐有時候很想你的時候隻能用吃的安慰自己。”


    “那她是真沒少想我,胖了不少。”文雯調侃。


    齊罐罐趕緊捂住小姐妹的嘴。


    別說了,再說穿幫了。


    心虛的樣子讓文雯悶笑起來,所有不好的心情煙消雲散。


    齊罐罐趴在媽媽胸前,“媽媽我們一起啊。”


    齊悠悠:“對!一起住在這裏!”


    文雯眼珠子一轉,輕聲應了。


    反正這段時間她不想看見齊鳴禮,就搬來爸爸這吧。


    至於可能會給爸爸帶來什麽麻煩,文雯隻希望偉叔能給力一些。


    “睡吧。”


    她摸著兩個孩子的頭,輕聲哄。


    本來就困的孩子很快就睡著了,睡前攥著她的衣服,一副生怕她跑的樣子。


    她們依賴她。


    此刻文雯的心被占得滿滿的,什麽齊老太什麽齊鳴禮都不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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