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富路為了惡心一把齊鳴禮才寫了這封信,所以信上用的是化名。


    不過他們偷了全村人的事情早就傳遍鄰省,再者一看寄信地址,齊鳴禮就知道是誰了。


    信上寥寥數語,卻都是嘲諷。


    嘲他被自己親娘玩弄於股掌。


    可能羅富路自己都覺得好笑,所以寫得極為詳實。


    事情是這樣的,他先是嘲了一番小西間跟豬窩一樣,再就是笑他孤家寡人,家裏沒一個人想他好,尤其是齊老頭齊老太。


    老頭老太太從前想給齊鳴禮介紹大隊長家的女兒的事也被他拿出來說。


    那時為了能多分地,他們要他娶隊長女兒,沒成想他一聲不吭娶了一個沒有來曆背景的文雯。


    之後是他也不知道的事情。


    齊老太想介紹剛守寡的村長女兒給他,那時候文雯剛生下女兒,他們心思浮動,想讓齊鳴禮離婚再娶,用齊老太的話來說就是:“和村長結成親家,家裏人能少奮鬥二十年,就是鳴仁去競選村長也有大希望咧。”


    之後便是老太太和兩個兒媳婦策劃餓死他老婆女兒,暗地裏示好村長閨女。


    羅富路損得很,在信裏寫道:“……差一點齊警官喪妻喪女,再攀高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後來齊鳴禮迴來了,這事也沒成,又因為隻是示好階段,村長閨女隻知道齊老太她們對她的態度突然很好,並沒往深了想,這事也就悄無聲息地隱藏起來。


    可並沒有結束,齊老太的心思歪到另一邊上。她找“大仙”買了副絕子的藥,偷偷摻在文雯的飯裏讓她吃了進去。就是想讓文雯生不出孩子,讓齊鳴禮自己離婚。


    在老一輩人的觀念裏沒有兒子是天大的事,還會讓男人抬不起頭,齊老太打算好找個機會借口給家裏人檢查身體,讓赤腳大夫給全家人看看,等文雯被查出來不能生後,就可以攛掇齊鳴禮離婚了。


    赤腳大夫她都找好了,可惜又發生分家的事情這才耽擱。


    分家後齊鳴禮還火速帶老婆孩子離開,讓齊老太更沒有發揮的空間,不過這件事她一直記著,就等再找機會捅出來,隻要再給齊鳴禮找一門好親事,讓他更進一步,他們相信就能重新“籠絡”住這個兒子,讓他知道她們對他的好,讓他對家裏重新感恩戴德。


    夫妻倆還往深了討論,考慮到齊鳴禮桀驁不馴,不再娶了怎麽辦?


    齊老太說了,如果他不娶了也沒關係,他隻有兩個閨女,以後總要有人養老送終吧,那就一定要依賴家裏的男丁,所以不管的齊大寶還是齊金寶,總越不過他們倆去,齊鳴禮到時候還是要“討好”他們一家。


    信到這裏,連羅富路都覺得這家人惡心得不行,使勁嘲笑他。


    “……齊警官,我把你的地址告訴他們了哦,可能再過不久,就可以家人團聚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家的人真不是東西,將我兄弟當做牛馬,一些好東西就當是補償我們當牛做馬的功勞吧,後會無期……”


    看完,齊鳴禮將紙團了團,扔進火爐裏,任它化作飛灰。


    親眼看到紙被火舌舔舐幹淨後,他來到廚房外,靜靜地看著為他忙碌的女人。


    窗明幾淨的小廚房,幾乎隻能站進一個人,再多一個恐怕轉身都難。煙霧繚繞中,女人白皙細膩的臉蛋若隱若現,那隻本該拿畫筆按琴鍵的手卻握在鍋鏟處,蔥白的指節看似柔弱無骨,卻在發力時青筋凸起。


    家庭帶給女人什麽從她身上可窺一角。聽文雯說起過,她小時候學過西點,在廚藝上一點就通,從前學這些是興趣愛好,現在發揮這一點卻是為了生活,為了他。


    齊鳴禮從未有過一刻這樣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小仙女被拉下凡塵,被藏進疙瘩屋裏,被惡人惦記迫害,最後出身惡人窩的他也沒能讓他們自食惡果。


    從另一方麵講,如果不是他,她該有更好更安逸的生活。


    齊鳴禮頓時覺得自己和齊家那一窩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被盯久的人,停下動作,無奈地看他一眼:“你做什麽?”


    不說話光盯著人看,怪嚇人的。


    齊鳴禮硬擠進狹窄的空間,從後麵抱住她,為她拿開正翻炒的鍋,等周圍再無嗞油的聲音,複歸安靜後,他蹭了蹭細膩的頸側,聲音莫名發沉:“老婆,你……”


    他想問後不後悔和自己結婚,後來反應過來孩子都生了問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太渣,於是打住話頭。


    “你想說什麽?”文雯覺得齊鳴禮一定是遇到什麽事了,有些擔心。


    “我想說,咱們要好好的,一直一直好好的。”


    文雯噗嗤一笑,心裏納罕,滑頭也會認真說好話了?


    齊鳴禮一慣沒正形,又是個直男,說好話的時候不多,鬧騰她的時候會直接上手,這麽溫情倒是第一次見。


    “你受什麽刺激了?”


    齊鳴禮沒有迴答,反而說:“要不以後的飯我來做。”


    文雯真覺得不對勁了,她艱難地轉過身,摸上他額頭。


    沒發燒啊。


    她和齊鳴禮分配過任務,他在的時候就負責家務,她做三餐,飯後所有都由他清理,這都堅持好幾年了,怎麽突然大包大攬了。


    齊鳴禮把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裏,用額頭抵著她。


    逼仄的空間,這麽近的距離,文雯臉漸漸燒起來,她總覺得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控製不住的事情。


    “你出去……”


    “老婆……”


    “我們去醫院做個體檢吧。”


    嗯?


    “你就為了說這個?”文雯惱羞成怒,“沒病沒災去醫院做什麽?”


    齊鳴禮有現成的借口:“我昨天去看罐罐,她又胖了不少,孩子長太快又不是好事,我擔心她出問題想帶她去醫院看看,既然要去幹脆我們幾個人都去測一下,安下心,你說好不好。”


    聞言,文雯皺眉:“爸是不是縱著她胡吃海塞了?”


    齊鳴禮不敢說,神態間猶猶豫豫似乎把什麽都說了。


    文雯歎了口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就去吧。”


    得逞了,齊鳴禮心裏鬆了口氣。


    那個“絕子”的藥,絕不絕子他不知道,但是絕對有害身體,也不知道家裏兩個小的有沒有誤食,齊老太的人品就不能信。


    等他給家裏都檢查過了,就靜待那夥人來,到時候有仇報仇。


    “你出去吧,我來做。”齊鳴禮貼心道。


    文雯這迴真不能答應,推也要把他推出去。


    齊鳴禮做的某些飯菜還不錯,不過家常的小菜隻能說正常能入口鹹淡合宜,畢竟不能指望他做出花來,還有一些他自己都不喜歡的則是完全和好吃不沾邊,如果隻是為了活著可以吃吃看,可她覺得自己手腳齊全完全不用吃這種苦。


    “你出去才是!”


    讀懂文雯嫌棄的眼神,齊鳴禮默了默,由著她把他推出來。


    “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盡管說。”他不死心地補上一句。


    也不知道裏麵的人聽沒聽見,都不帶搭理一下。


    ……


    體檢的時間安排在周末。


    齊鳴禮早早約好醫生,一個上午就搞定了,之後醫生讓等通知。


    齊罐罐因為前一天晚上被禁止吃飯,現在焉頭搭腦的,齊悠悠也有點低血糖,齊鳴禮和文雯打算帶她們去國營飯店吃完飯再迴去。


    下到二樓,一家人和王宏偉一家撞上了。


    他們好像也是來檢查的,手裏拿著張單子喜笑顏開。


    齊鳴禮因為搞到了南區部分犯罪分子的消息,連同陳報國的聯係方式,也就暫時擱下找王宏偉的打算,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他。


    醫院樓梯口人來人往,可對方也一下看到他。


    “齊主任你也在這?”王宏偉扶著劉慧敏走過來,動作說不出的小心翼翼。


    “你這是?”齊鳴禮問。


    “嗐,這婆娘這幾天老說不舒服我們就來檢查,這不,醫生說懷上了。”他笑得褶子都出來了。


    年過四十,也算是中年得子,他是應該開心。


    “恭喜啊。”齊鳴禮道。


    “你來醫院是?”王宏偉看他竟然把一家人都帶來了,懷疑是犯了什麽病,有些擔憂地問。


    “來體檢的,孩子超重了不知道影不影響健康,順便就一起檢了。”


    齊罐罐有氣無力地踩了一腳爸爸。


    她已經聽了許多遍親爹說她胖了。


    生氣。


    王宏偉視線落在齊罐罐身上,心說也就是你們亂慣孩子,奶粉營養品不要錢地給孩子吃,要不然也不會胖成球,他煞有其事道:“確實該看看。”


    劉慧敏掙開王宏偉的手,擠眉弄眼示意文雯到一邊說悄悄話。


    隻剩下兩個男人後,齊鳴禮想到剛好碰上,正好試探一下那天捉陳木卻在廠區外看到他的事。


    “聽說抓綁匪的時候,你在南區幫忙,伍達還說要謝謝你呢。”


    王宏偉臉上笑意微斂,目光不由看進齊鳴禮眼裏,想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他這麽問的原因。


    可惜什麽都看不出來,他好像就是單純地替人謝謝他。


    可王宏偉到底多活了幾年,該有的警覺還是有的,他察覺齊鳴禮在試探他。


    試探他做什麽呢,隻可能是皮草倒賣的事,他又想管了?


    可王宏偉卻不願意,齊鳴禮身上背的功勞足夠他在警所混得風生水起,而他不一樣,輔警的事情轉交給領導做最後裁決的事,他已經知道,他自問在警所沒有領導人脈,肯定巴不上這個職位,那就隻能另想出路。


    那天齊鳴禮有句話說對了,前途都是靠自己掙出來的。


    他如果不拚不搶,很快就會被人頂替掉保安處的位置,等待他的極有可能是下崗。


    可他要有兒子了,他必須給兒子一個好的生活,不能讓他一出生就有一個失業的爸,他更該努力。


    皮草倒賣案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機會。


    齊鳴禮那時候不想幫忙,現在也別想來摻一腳。


    王宏偉神情自若:“不是你說功勞靠自己掙嗎,我就想自己能不能撿個漏,嘿嘿,你們沒怪罪就行。”


    齊鳴禮眼眸深了深,笑容更情真意切了些,他拍拍王宏偉的肩膀,意有所指道:“你肯努力就行。”


    那邊,劉慧敏已經給文雯傳授完生孩子的秘訣,並且苦口婆心地再次勸她生一個。


    “我知道你不想生,但是家裏有男孩和沒有男孩是不一樣的,你不想以後你和鳴禮兄弟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便宜女婿吧,他又不會給你們養老送終是吧,養兒防老啊妹子。”


    文雯長歎一聲,她隻能謝謝這位姐姐的好意了。


    正好瞥見齊鳴禮他們講完話了,她連忙打斷劉慧敏的喋喋不休。


    “咱們過去吧,醫院人多,你快些迴去。”


    “對對對。”


    醫生說她年紀大不是生孩子的最好時候,要格外注意保胎。


    劉慧敏現在可寶貝她的肚子了,生怕周圍人給她撞了,聽到文雯的話,趕緊朝王宏偉走去。


    就這幾步路,她那叫一個腳踏實地,看周圍人那叫一個危機四伏。


    幾個人在醫院門口分開。


    文雯跟齊鳴禮咬耳朵:“我就沒見過這麽誇張的,她紡織廠的工作可怎麽辦啊。”


    齊鳴禮:“估計要辭,她又勸你生孩子了?”


    “我跟她說過一次不會再要了,她好像忘了一樣,”還說什麽女兒不能繼承家業的事,“可我也是我爸獨女,他還不是說等他百年過後什麽都留給我。”


    “離她遠點,這幾個月我估計有的頭疼了。”


    這麽寶貝這孩子,不順心的時候指不定鬧出什麽事,遭殃的還是作為鄰居的他們。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來到國營飯店。


    門外一群人圍著,吵吵嚷嚷,看著好生奇怪。


    走近,齊鳴禮問了外圍的老叟:“大爺裏麵發生什麽了?”


    “裏麵廚師吵起來了,在比試廚藝呢,咱在外麵等吃就行,不花錢!”


    大爺操著牛一樣的聲音,聲音蓋過所有起哄的聲,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懷著好奇心,由齊鳴禮開路,一家四口擠了進去。


    文雯一眼就看到醒目的胖姑。


    她臉色不太好,一向愛笑的人專注自己手上的鍋鏟變得嚴肅了許多。


    再看她旁邊那個高高壯壯的男人,一臉誌得意滿,一副能輕鬆贏過胖姑的模樣。


    他最先炒好鍋裏的小炒肉,以文雯的眼光來看,大火炒肉,他把肉炒得稍微有點幹了,恐怕口感會接近幹巴。


    可這人還是胸有成竹地給周圍人遞上分裝好的小炒肉。


    “大家都來嚐嚐,咱就喜歡些百姓常吃的菜肴,不整那些花活啊,感覺好吃的就給我投上一票。”


    周圍人起哄:“周大廚說笑了,你做的飯可是街坊鄰居認證過的,一天不吃都不行呢。”


    “是啊,不吃就饞,就好你這口,肯定投你。”


    “給我來多點,周大廚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哈哈哈。”


    周大廚笑哈哈:“都有都有,謝謝各位的肯定。”


    齊鳴禮這邊也被分了一盤。


    他湊近聞了下,隻覺平常,可周圍人這麽推崇可能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想到兩個孩子都餓了,他打算先給她們喂一口。


    筷子剛一夾,齊罐罐推了出去。


    碗碟應聲而落,周大廚不善地看過來。


    齊罐罐緊緊抱住爸爸的腿,煩躁得搖頭晃腦,眼睛也不樂意去看地上的肉,好像是什麽髒東西。


    周大廚走過來,蹲下:“小朋友浪費糧食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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