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前清古物很快被送到警所,剛歇完一天的警察圍著這批東西打轉,登記在冊。


    李主任在一邊長籲短歎,嘀嘀咕咕。


    齊鳴禮抱著閨女路過,腳邊的老狗亦步亦趨,聽見他說:“可惜嘍,都是好東西啊。”


    齊鳴禮隨口問:“可惜什麽?”


    李主任不防有人在旁邊,一驚一乍:“嚇死我了!”


    隨後緊張兮兮地湊過來,小聲道:“上麵不一定會留下這些東西,聽說打算備案銷毀,你說可不可惜。”


    他一想到這麽值錢可以拿來當傳家寶一樣的東西竟然要被銷毀,原本立功的喜悅都淡了點。


    齊鳴禮皺眉,視線落在那些圖文字畫上,“銷毀?”


    這些東西好不容易才找迴,輕易銷毀豈不是暴殄天物?


    “哎,”李主任長歎一口氣,“這是老東西,總有人不想看到這些‘落後的舊物’。”


    齊鳴禮沉默。


    李主任不再聊這些,看著齊鳴禮還有他懷裏的女孩。


    “這是你閨女?今天周六你可以在家陪家裏人。”


    說著話,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話梅糖遞過去,齊罐罐就要接過,但想到前兩天的事情,看向齊鳴禮,眼巴巴的模樣帶著點渴望。


    齊鳴禮失笑地點點頭,她這才興高采烈的接過,又附贈了一枚甜甜笑容。


    “主任,”齊鳴禮壓低聲音,“對羅家人的處罰下來了嗎?”


    他們有盜竊前科,不僅混淆戶籍身份,還藏匿一批舊物件,種種下來已經到了某一種嚴重程度。


    李主任也不藏私,把打聽到的情況告訴他:“這件事說嚴重也嚴重,本來上頭是想要拿這批古物做文章,向他們開刀。”


    他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齊鳴禮眼神一凜,這是真要命啊。


    他知道這個時期有多敏感,一上來就不給活路的屢見不鮮,可他還是有些不適應。


    “不過這事還沒定,”李主任有些複雜地說,“還是要看命,如果他們熬過這一劫,隻需要勞改就行。”


    齊鳴禮:“幾年?”


    李主任:“一輩子,但是好歹能活著。”而且說不準到時候世道變了也有可能。


    齊鳴禮點頭,又想到什麽,“我去看看他們。”


    李主任看著他懷裏的小娃娃,心血來潮:“要不把你家閨女留下來,我看一會,你去那種地方也不太方麵帶她。”


    齊鳴禮看向齊罐罐:“罐罐跟這位伯伯待在一起好不好?”


    齊罐罐手裏還有一顆沒有打開的糖,還在和糖鬥智鬥勇,含糊地點點頭。


    齊鳴禮還以為她會鬧,都準備好了說辭,現在看她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心裏又泛酸。


    真是有吃的就把親爹忘了個幹淨。


    他又悄悄和李主任說,別幫他家閨女開糖紙,這才離開。


    …


    對於幾個比較重要的人物,比如羅大富和那三個老人家,除了第一個晚上因為鬥毆跟狗睡在一起外,警所第二天就給四個人安排了新的拘留處。


    一間被24小時監視的房間裏,四個人分成三夥,羅大富、羅仲新一人占據一個地方,羅季勤和羅伯民冷眼看向兩個人,眼神裏隱約透露著憤恨。


    他們現在恨不得把麵前這兩個狗東西弄死!


    就在四個人重新聚首,趁警察不注意時,他們又串了一遍供詞,落到羅仲新時,他支支吾吾說自己將前清古物供了出去。


    羅季勤羅伯民當即覺得五雷轟頂,兩個人險些氣吐血。


    如果說羅大富是害他們進警所的罪魁禍首,那麽透露了前清古物的羅仲新就是要害死他們的繪子手!


    原本說好的要讓秘密爛在肚子裏,這件事咬死,最終結果也不過一個勞改,甚至三五年之後,他們又可以出來活動,可從羅仲新交代出古物開始,一切事情又朝著他們無法預料的地方去。


    羅季勤忍不住陰狠地看著自家的好二哥:“難怪生出富路國強這種蠢貨,你蠢的也夠可以。”


    “我又沒辦法。”羅仲新不甘心道。


    這間房間外還有監視的人,他無法跟兩個兄弟說明最初抓他們的警官要把東南區掘地三尺。


    如果不是他演技高超,把人引到其他地方,現在的結果隻會更糟糕。


    現在他們隻損失一箱東西而已,真正大頭的又沒有失去,羅季勤就在那叫囂,實在令他火冒三丈。


    “我是你二哥,你給我放尊重點!”


    羅季勤冷哼一聲:“死的人要是你就好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人都聽懂了,刹那間一片死寂。


    羅季勤深恨,死的人是他聰明機敏的三哥,活的卻是羅仲新這個廢物。


    這個人是在場三個人心裏的隱痛。


    羅家能斷尾求生全靠這位兄弟一力承擔前罪。


    “行了,”羅伯民示意小弟安靜下來,“現在該想想後麵的怎麽辦。”


    有一箱子東西交出去了,那剩下的東西萬萬不能再說出口。


    羅季勤:“大哥,我們怎麽辦?”


    “接下來準備好受苦。”


    羅仲新:“要是富路國強他們能救我們就好了。”


    從他這幾天聽到的話裏看,他兩個孫子都逃跑了。


    如果他們還能活動,聯係以前的人為他們幾個走動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羅仲新這麽期盼著,可對上羅季勤那副看蠢材的神態,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兩個孫子可能沒有那個能耐說動那些人脈出手。


    但被他這麽處處看不起,他也有些惱羞成怒。


    羅季勤:“等著吧,我們不好過,他們遲早也要陪我們。”


    這句話紮痛了羅仲新的心,臉上一時青白交加。


    隔壁房間能看到這一幕的伍達和顧衛國,不約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一點有用的情報都沒發現,倒是看到幾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在窩裏互啄。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齊鳴禮,在他們身後:“看來還是要把這些人隔開。”


    伍達嚇了一跳,聽清他說什麽後:“為什麽?”


    這次讓他們聚首就是想看看還能聽到什麽秘密,這就又分開?


    齊鳴禮:“他們還有東西沒吐幹淨。”


    到現在都不說,可能就是要老命的東西了。


    顧衛國翻看這幾天的口供,反駁道:“羅仲新和他兩個兄弟鬧不和,心理素質在三兄弟裏又是最弱的,估計已經沒有什麽情報了。”


    齊鳴禮不反駁卻也不讚同,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他仍然堅持:“想辦法讓他們三個分開。”


    “羅富路、羅國強有蹤跡了嗎?”


    伍達:“還沒有,這兩個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藏臭水溝裏了,要不怎麽找不到人。”


    齊鳴禮:“我今天沒什麽事,一會帶狗出去溜溜,看看有什麽線索。”


    伍達嘖嘖讚歎:“要不怎麽就你被表揚了呢,這事業心!”


    顧衛國白了兩人一眼。


    是他小看伍達了,人剛立功就貼上去,吃相難看啊。


    齊鳴禮沒理他的調侃,最後看了眼裏麵的人直接離開。


    當他來到狗舍,卻發現本該在辦公室帶閨女的李主任出現在這,不由詫異,罐罐呢?


    李主任褲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了泥土,濕噠噠的泥印子好像什麽東西戳上去的一樣,看到他猶如看到救星,指著稍遠的地方讓他看。


    “鳴禮啊,快把你家閨女叫迴來。”


    齊鳴禮跟著李主任往哪裏走了幾步:“怎麽了?”


    李主任苦笑著把這半小時苦不堪言的帶娃經曆跟他說。


    小娃娃剛抱到他手上的時候確實乖巧可人,不過這是在她和糖紙鬥智鬥勇之前。


    糖紙久打不開,小娃娃失去了耐心,想到地上玩。


    李主任一個沒抱住,就被她從身上滑下來,一顆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齊罐罐以倒栽蔥的姿勢安全落地後,蹭蹭蹭地往外爬,李主任老胳膊老腿隻來得及跟上,根本抓不住她。


    她好像心裏有譜,知道往哪走,身邊的老狗也跟著她,一轉眼來到狗舍。


    七條狗前一秒還在狗舍,卻在小孩咯咯咯的笑聲中從房間裏奔出來,態度之熱烈,之…殷勤(?),是他平生僅見。


    七隻狗棄窩而來,浩大的聲勢把李主任嚇了一跳,他差點就要丟下小娃娃自己跑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群狗在小娃娃不遠處站定,沒有一點要傷害她的意思。


    李主任鼓起勇氣挪到娃娃身邊,想抱她跑掉,可就在他抬腳往這邊的時候,神情激動的狗不知道為什麽化身惡犬,把這娃娃隔絕開來,就是不讓他接近一步。


    好像他才是那個外人一樣。


    於是李主任隻能待在外圍看著這群祖宗…踩水坑。


    是的,踩水坑。


    狗舍剛被清理過,草地上還殘留著水坑。


    四腳著地的娃娃還沒學會走,就會同手同腳地踩坑了。


    除了老狗沒參與,其他七條狗也加入進來。


    李主任就是這時候被濺了一身泥水。


    然後成為泥人的齊罐罐笑嘻嘻地朝他來,巴掌上的泥水就這麽拍在了他腿上。


    聽完來龍去脈,齊鳴禮抽了抽眼睛,他朝著那邊嬉鬧的聲音而去。


    當真看到一隻髒兮兮的齊罐罐。


    “齊,罐,罐。”


    “呐!”


    在幾隻狗的包圍下,齊罐罐沉迷於泥巴水,但對自己的名字也敏感,抽空迴了句。


    齊鳴禮本想去提她出來,可這些狗天然阻礙了他前進。


    訓練員又怎麽樣,令人驚懼的存在出現了,它們隻想要籠絡住她。


    齊鳴禮額頭滑下三根線。


    齊罐罐給羅威納塗上泥水後,才是看已經在爆發邊緣的親爸。


    她蹭蹭蹭爬過去,還不等一雙手揪住他褲腿,齊鳴禮下意識地後退三步。


    齊罐罐歪頭:“昂?”


    不是才叫她嗎,怎麽又後退。


    從前就很喜歡滾泥巴的齊罐罐,根本不知道齊鳴禮在她湊近的三秒裏想了什麽。


    “要是被媽媽知道,你等著她抽你吧。”


    齊罐罐撓撓臉,在上麵留下一道道痕跡。


    她覺得媽媽不會打她。


    齊鳴禮看懂她臉上有恃無恐的神情了,不禁扶額。


    他確實在嚇唬她,文雯不會打她,但是她會收拾自己啊!


    這麽一想,齊鳴禮也顧不上這些狗和齊罐罐身上的髒,連忙撈起孩子。


    “汪汪汪!”


    “汪唔!”


    七隻狗不想讓他碰齊罐罐,把他圍起來來,哪裏還顧得上什麽主仆情誼,一副和他有仇的模樣。


    齊罐罐覺得這一幕可樂可樂的,拍著手露出一顆米牙。


    更多更多的泥巴印拍向齊鳴禮。


    老狗看差不多了,長嘯一聲,七隻狗才消停。


    齊鳴禮趕緊帶著齊罐罐往家屬院走,沾了這一身泥水容易感冒。


    路過李主任的時候,他主動道:“這些狗我讓人來清洗。”


    齊鳴禮這才放心地離開。


    迴到家時,文雯在教齊悠悠認字,看到他們一身泥巴水,臉上還塗得黑乎乎的險些沒認出來。


    齊鳴禮站在門口沒敢進去,搶先甩鍋:“是罐罐趁我沒注意跑去玩泥巴的,她太皮了!”


    這倒是齊罐罐能幹出來的事。


    文雯眉頭微蹙,齊鳴禮懷裏的小人兒討好地對她笑笑。


    齊悠悠也過來:“媽媽,妹妹不懂事,你別生氣。”


    文雯:“先進來換衣服。”


    齊鳴禮三兩下換掉髒衣服,齊罐罐已經被文雯放在浴盆裏了。


    “我來吧。”齊鳴禮。


    齊罐罐真的太髒了,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沒落下,全是泥巴和髒水。


    剛一入水,她瞬間想起踩水坑的樂趣,手舞足蹈個不停。


    文雯給他讓位置,一邊按住孩子的手,頭疼道:“罐罐你再這樣媽媽就生氣了。”


    “麻麻?”齊罐罐湊近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生氣了,有些小心翼翼。


    文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故意板著臉。


    齊罐罐隻能一疊聲地叫她。


    文雯在一連串的“麻麻”下,甘拜下風,露出笑容。


    齊罐罐瞬間綻開笑容。


    “罐罐…”一邊的齊鳴禮想到什麽,清了清嗓子,“爸爸也生氣了,你要不要也叫兩聲爸爸?”


    齊罐罐低頭去握小姐妹正幫她擦拭的手,假裝聽不見。


    齊鳴禮不氣餒:“…下午爸爸要帶狗狗出去玩兒,罐罐想出去嗎?”


    還不待齊罐罐反應,文雯疑惑:“去哪?”


    “南區,”齊鳴禮給女兒洗頭發的手不停,“我覺得那個地方還有的查。”


    “帶罐罐合適嗎?”


    齊鳴禮瞄著耳朵偷偷支起來的齊罐罐,促狹道:“那就要看她的表現了。”


    “葩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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