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定要活在動蕩不安的戰火裏


    戰火百年,無人能躲


    那年,對峙長達三年之久的長平之戰以秦國坑殺趙國四十餘萬軍士而慘烈告終,秦國大勝,自此奠定霸主之位,而秦國大勝歸來的軍士們在見過慘絕人寰的生死後,無一人歡慶,主將武安君白起更因此鬱鬱而病,而秦王意欲滅趙之心更勝,多次強起武安君不得,最終生了埋怨之心。


    父親乃秦國當朝筆吏,素日寬宏謹慎,一生以史為鑒,此次亦中正史筆,以史奉行。不惜冒死直言長平殺降之慘案,乃秦王欲滅其國、先耗其本之大計,以正史實真相。而被人戳中心思、已經喜怒無常昏聵年老的秦昭王早已惱怒不堪,一召令下,便將侍秦半生的父親啷當下獄,就連早早子承父業入朝為官的大哥亦在此時遭受排擠,被迫罷職。


    當此波譎雲詭,腥風血雨,王白兩家,滅頂之災如同天降之禍無聲襲來。


    我的腳跟還未落進武安君府中,便聽見小妹與妹婿吵嚷之聲


    “你撒手,我要去救我爹”


    “你不要鬧了,如今父親病重,又幾番忤逆王命,我們白氏一府本就岌岌可危,你再這一番踢打,是要我白氏一族滿門抄斬麽”


    “你還有沒有良心,那可是我爹呀,我爹視我如懷中寶,當年範睢之子欲納我,父親不許,名門氏族家的李信百般求取,父親仍舊不喜,最後卻獨獨便宜了你這個白眼狼”


    “哎呀,益兒你聽我說,事情根本不像你看到得那樣簡單,旁人眼中,白家與王家本是一體,這分明……”


    “你還知我王家與你白家是一體?君侯病重,我二哥二話未說,親自送二嫂迴府盡孝,日日陪在榻前端湯送藥,勝過你這兒子千倍,怎的如今我父親落獄,你們白家倒擔心受到連累了!”


    “父親素來喜歡二哥這個賢婿嘛,再說他們還有一段師徒緣,侍候尊師情理之中麽”


    “你!我嫁於你時,你又是如何許我的?今日就與我說這些個”


    “我從始至終都未說過不救嚒,可……可你這性子都容不得我說句話。你若直闖牢獄,還不先把自己送進去,知道你救父心切,可這終不是辦法麽,旁的不說,若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的仲兒豈不是要跟著遭下罪了……”


    “好你個白田,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們白家”


    “不是……雖說白姓,那不也是你的兒,你就忍心看仲兒遭難不成”


    “你!”隻聽見一生長劍落地的碰撞聲,小妹憤然道:“我這就去找父親,我讓父親為我做主”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父親病重,你何苦讓他掛心”


    “閃開,兩位父親素來交好,我就不信,這事他老人家就不管了,會像你這般無情”


    “益兒……夫人……夫人呐……”


    目送她倆推搡的身影,我垂下眼,撿起地上冰冷的寒劍,靠此支撐著一步步踏出君侯府邸,遠遠的,隻覺得有人喊我,我隨之轉了轉身,隻見一襲老氣橫秋的灰袍男子從府邸追了出來,等靠近些,才看清原是前日方至鹹陽城的齊國使者。此人淳於越,乃齊國學士,道承孔孟之儒學,深得齊國掌權的君王後信任,聽聞君王後病重,故在此要緊關頭,派其出使交好大秦。他入城時,我曾遠遠看過一眼,故有些印象,隻是他突然從白府而出,卻是讓我極為驚訝。


    “翦兄留步,翦兄請留步”


    “使者”我拱手問禮


    “翦兄”他喘著粗氣迴禮,隨之抬起頭,毫不避諱的將我從頭打量到腳,末了一句欣喜讚歎:“翦兄果然雄健威武,乃天生將才”


    “不敢”我再次施禮:“不知使者有何賜教”


    他神秘一笑,隨之抖了抖衣袖,言道:“方才與武安君閑聊,君侯說,若過午時翦兄不至,便不會再來,看來真的被君侯料準了?”


    我猛然抬起頭,奇異的打量眼前人,此人生的瘦弱矮小,眉眼細長,實在並無起眼之處,我實在不明白,他與老師是何交情,老師又為何對他一個外國使者坦誠相告我的事!久久思索不得答案,迴神之後,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吃驚而失了禮數,故垂下頭尷尬一笑:“老師知我”算做掩飾


    “君侯知你救父心切,更知你和善卻寡斷,知你不想在此刻為難拖累白府,卻又無計可施,無門求告”我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陌生人,卻卻在這一瞬間生出一種奇怪的依賴。他微微笑了笑,和顏道:“白王聯姻,本是一家,此言說的不差,經長平一戰,君侯名滿天下亦罪滿天下,四十餘萬降卒的白骨,反而凝成趙國不亡之脊,君侯知趙國以不可能滅,天下亦知趙國不可能滅,奈何秦王情願耗損千軍萬馬也要試一試君侯的忠誠!”他歎息一聲,諷刺般笑了笑,接著說道:“君侯幾番忤逆君王,早已自知命不久矣。隻是王家先他遭難,實非君侯所願,恐怕正因如此!所以令尊明知有今日,仍書光明於世,其氣魄可敬,其至死也要還世家清白、還自身與君侯清白的抗爭更為在下敬重”他對我深深鞠躬,施一大禮


    我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袖口,幾近哀求:“家父與老師都不能死,父親死了,我們這個家就完了,老師死了,秦軍的精神亦是死了!求先生,求先生無論如何救家父一命,救老師出困境”我說著,身體已經滑到地麵,大禮拜倒:“求先生救命”


    “想令尊的確無辜,可白起若死,豈不是增益他國”他帶著幾分看戲的擰笑


    我沉思片刻,搖搖頭:“先生何等明白,六國大勢已去,早已爛透,絕不是秦國哪一大將之死可以反敗為勝的!還求先生救命”


    “翦兄,翦兄還是快起來吧”


    “求先生救命”


    “翦兄”他放棄拖拽我:“我乃一外臣,翦兄求我甚無道理!”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瞬間迴味過來:“翦今日在此起誓,他日先生入秦,定然死保!”我再次施大禮,以頭觸地:“求先生教我”


    “此話當真?”


    “若能救下家父,我王氏兄妹,銘記先生大恩”


    他這才蹲下身靠近我,神秘一笑:“聽聞秦王對範睢言聽計從,而範睢早年受辱於丞相魏齊,因此曾揚言要魏國交出魏齊,否則將舉兵伐魏。形勢迫使魏齊棄相印逃到趙國,投在平原君趙勝門下,若翦兄能為其報的此仇,何愁令尊不能脫困……”


    “先生何意?”我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世人皆知,我師白起與範睢交惡!我若此時棄師門而投他府,世人將如何看待我王翦”我騰的站起身,堅定相告:“如此忘恩負義之舉,我王翦做不出”


    “想要性命,還不想背負罵名!?背不住天下的唾罵,又談什麽忍辱負重,不能夠忍辱負重,又說什麽功成名就!”他一把拽住轉身既走的我


    這馬屁不通的邏輯雖然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一時無話反駁,甚至有一刻讓我看到了類似是希望的東西,亢奮而溫暖。


    他似笑非笑的從我手中取過寒劍,用力籠了籠袖口,使勁擦亮劍鋒:“當此生死關頭,君侯讓在下帶話與翦兄,君侯以是將死之人,不必顧惜!而翦兄這支利劍也是時候出鞘了”他說完,將擦亮的寶劍重新遞迴我手中,清亮的吟歎逆風而去


    “這當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我屹立風中良久,終是心中一橫,對著白府正門施大禮,謝大恩。


    當夜,我整頓衣衫,入了老師死對頭的府邸、當今秦國丞相範睢內室,為其獻上計殺魏齊之妙法。


    一切按我之計,秦王邀匿藏魏齊的平原君趙勝赴宴,趁機軟禁於秦,派人去信趙王,若不交出魏齊,絕不放歸,趙王經長平之戰,以是驚弓之鳥,連夜命人搜尋魏齊,砍下人頭後,星夜奉入秦國


    範睢捧著魏齊血淋淋的人頭看過又看,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次日進言秦王,釋放家父。


    再見父親,他以渾身血汙,灰白相間的卷發遮蔽枯瘦的麵龐。


    “父親”“父親”


    我與三弟雙雙迎過父親,父親抬起蒼老的眼睛,恨意流轉,終究哀歎一聲,推開我的手,任由大哥三弟攙扶著邁出陰暗的牢房。


    自此,父親病榻輾轉半年,至死,再也不曾與我說過一句話。


    我知道,在父親心中,我辜負了他多年忠義教誨,背叛了家族與師門。我,毀了他一生無汙清正之名!我以不配做他的兒子……


    而我,自這條路上行走,已然分不清對錯,更不知悔還是不悔。


    父親受刑病重去世,我卻因魏齊人頭得以功過相抵,解除我王氏危難,更因依附範睢,而得秦王看重,開始侍奉秦王身側,出入朝堂。


    我守在角落裏靜靜的觀望著失去白起的秦軍一次次被趙國圍剿,損失慘重的模樣,靜靜的看著秦王年老懊惱的神色,憤恨又悲哀。我靜靜的在這場必敗的戰局裏尋找自己的機會!


    公元前258年,秦王不聽白起勸告,再次集兵邯鄲,卻慘遭三路大軍圍攻,秦軍節節敗退,損失慘重。範睢不愧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趁機在白府安插奸細,秘密向秦王告發白起頗有埋怨得意之言。白起因此被奪官、削爵、降為士兵、並勒令遷居他處。


    我心中明白,範睢與秦王是絕對不會放過老師的。


    卷塵的馬蹄如風,踏出一路揚塵如迷霧。老師舉家遷移的車馬已經晃晃悠悠行至郊外


    “老師!老師”我強行擋住老師去路,老師喘息著粗重的氣息,依靠左右妻兒勉強下車,我快步走上前,任由他沉重的身體依靠兩臂,心中不由酸痛:“一年未見,老師何以這副光景?!”


    “生老病死,誰都會有這樣一日”他淡然一笑,銀須狂亂,惹的一片憔悴:“離別之時,你我師徒二人還能一見道別,幸事,幸事”


    “老師,莫要再多說,範睢與王上欲殺老師,老師快快上馬,逃命要緊”


    “王上要殺我?”他蒼老的眼睛頓時圓爭,卻又瞬間汙濁


    “是我親耳聽到範睢稟報王上,說老師心懷怨懟,不可不除!”


    “不可不除?”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費力的唿吸著,良久才睜開眼睛,苦澀而笑:“長平之戰我以一招離間計使得趙國臨陣換將,致使廉頗老將軍不堪排擠,遠走他國,誰想報應不爽,趙國也活學活用的狠,幾句話挑撥範睢入局,擋我大秦滅趙最後戰機、離間我與秦王多年信任!”說道激動之處,老師耳頸血紅,青筋暴起:“隻因懼怕滅趙之後,我乃頭功麽!”


    我扶住踉蹌欲倒蒼老軀體:“老師,老師先不說這些,老師快快上馬,我以備下錢財和糧食,老師上路即可”


    他也不知突然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捏住我的手臂,隻訴多年苦痛,對我的話反而未聞一般:“這麽多年來,看起來似乎一直是為師與王上作對,其實,為師是心中憋著一股氣,氣他範睢為何如此不仁不義,不重大局!氣往日生死相托、家國相托的王上,為何經不得旁人一句試探挑唆!氣這長年累月的拚死效忠,終破不了君王猜忌之心”


    “老師,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不了……不了……子瘡……不了”老師拉住我的手:“你能穩住今日之局不易,實不該為為師半途而廢。你若尚念為師曾傾囊相授之情,望你善待小女白綿,也盡力顧你妹一家,我知我兒非材,日後我孫仲兒若得天賦,還望子瘡好生教誨”


    “老師!”


    “為師就生無所求,死無所憾”他擺了擺手,徹底鬆開那雙老繭磨人的大手,黯然轉身靜坐郊外大石,任憑誰人跪喊哭求,皆不為所動


    ……


    時間凝固,曾在鹹陽城外十裏,白起接到賜死命令。毅然而然的拔出長劍:“我有什麽彌天大罪,何至於這般下場?”良久,他又歎息道:“我本來就該死。長平之戰,趙國40萬人投降,我欺騙了他們,說過放他們迴家,卻都活埋,這足夠死罪。”說罷,他舉起了那把鮮血浸染過的戰劍,刺向了自己。


    我的記憶似乎被某支不知名的筆,凝固到了可傳千秋的竹簡裏。可那冰冷的竹簡裏永遠刻不出我記憶裏那個鮮血靜謐流淌、萬物寂靜如初之時的模樣。而那一刻,世界的千言萬語,皆在老師最後張合的唇語中,留下了無聲息警句:“材可建功業,須防君王疑”


    ……


    連日的傾盆大雨未曾阻斷妹妹一家扶靈歸故,守孝隱居,妻子白綿則在府中設下靈堂,日日祭拜。我更是蟄伏低調,日日深居簡出,不露絲毫破綻。


    果不出我所料的是,範睢眼見老師一死,大位空缺,早就起了將相一體的貪念。沒過多久,便迫不及待得提拔他的黨羽鄭平安。秦王聽其舉薦,任命為將,繼續攻打趙國


    說起鄭平安,此處仍有一段公案,當年範睢為魏國大夫門客,因被懷疑通齊賣魏而被魏國國相魏齊鞭刑加身,差點死在茅廁,後來範睢正是在鄭平安的幫助下才得以逃生,化名張祿,後在王稽的舉薦下效忠秦王,範睢故有今日。算起來,範睢也算人間至情,有仇必報,有恩亦會加倍迴饋。魏齊被取了人頭,而鄭平安與王稽如今已然高位富貴


    隻可惜,範睢雖有治國大才,卻始終將私利放在第一位。否則,何來錯失滅趙戰機,何來老師與父親含恨而死,何來我王翦以魏齊人頭而得立朝堂,又何來,他範睢的衰亡。


    依我對鄭平安的為軍之才,心中早就無限明白,秦軍必然潰敗。然而我更篤定的是鄭平安的市井求生之心!


    若問我在這中間做了什麽,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在其出征之前,酒後失言,教會了鄭平安如何求生自保罷了。


    不久之後,前線傳來消息:鄭平安兵敗,攜兩萬敗將投降趙國。而依照秦律,官員犯罪,舉薦該官員之人同罪論處,這叛國之罪,按律當刑三族!


    我本以為,此番周折謀劃,範睢必死無疑,誰曾想,範睢跪地請罪,王上卻念起舊情,不僅下令不準再談論此事,還封爵賞賜,恩寵不減。


    自此,我開始明白,若想扳倒這個功業了得的一代相國,並非易事,我還需要更精準的謀劃,更深沉的等待。


    ……


    這一等,便是兩年,因範睢舉薦而任河東郡守的王稽,因罪被殺。剛剛從鄭平安之事中擺脫的範睢再次陷入王稽之禍。據細作來報,範睢一日消沉過一日。


    沒過幾天,我便聽說,秦王擔憂楚國因複仇而聯軍攻秦,言語之中多有悔殺武安君之意,並重提鄭平安之叛。而範睢聽了這話自然如同驚弓之鳥,惶惶告退。


    我將這些密信送入溫熱的炭火裏,頓時嗆煙悶了整個房間。抽迴手,側了側身,對身邊的男子施禮:“先生周遊列國,智辯超群,見識不凡,不知要如何遊說範睢辭去相位,布衣歸封地”


    對麵之人捋須而笑,搖頭晃腦,沒了當初被我救下的窘迫模樣:“將軍不信在下?”


    “不敢”我拱手:“隻是多年謀劃,在此一舉,翦,心中難安。此次若不能趁機讓其離開高位,再欲複仇,更不知幾載”


    “我蔡澤遊說各國之途,遭盜賊洗劫一空,狼狽至此,乃時運不濟,並非蔡澤不才”


    “翦並無此意”我站起身,再次案前行禮


    他倒嗬嗬一笑,隨我站起身:“功成而須身退,亢龍必然有悔。範睢早年曆過生死,決然不想再經二次”他對我深深施一禮:“多謝將軍半載款待,蔡澤定然不負將軍所望”說罷,甩了甩寬袍,傲氣而去。


    我聽了他的話,知道多年大仇,終於可以得報!


    果然,不久之後,範睢推蔡澤為相。自己辭官還鄉


    至今為止,老師含恨而死,整整三年。


    雨後清新的稻田間,波光粼粼的小溪映出滿天星空


    潺潺細流下,範睢垂眸獨飲,自顧留情這田埂蛙鳴,身側的小童手持濁酒,卻又不停勸說:“侯爺這幾日病著,醫者囑咐過定要好生修養,禁忌飲酒的”


    範睢恍若未聞一般,依舊不停狂飲


    “你家侯爺恐怕是做賊心虛,良心難安了”我微動了動,一身玄衣微微脫離黑夜,顯現在他們麵前


    “你是何人”那侍從喝問,直到眼睛望向我手中明晃晃的厲劍,才膽怯的退了幾步:“你……你……你想幹什麽,你可知,我家侯爺是……是什麽人”


    “秦國丞相已經易主,範睢如今不過是一個無人問津的田埂老漢而已”


    “你來了”範睢及其平淡,仿佛已經知曉我必然會來。隻見他揮了揮手,又對身邊侍從道:“夜間天涼,你先迴府,為本君尋件暖和的衣袍迴來”


    “這……”


    “迴吧”範睢極不耐煩的再次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咳了幾聲,侍從無方,隻得稱“喏”而退


    眼見侍從真的走遠,竟有些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麽,不由扣緊牙關,握緊手中劍柄:“應侯這是自認其罪,坦然領死麽”


    “白起待你有師恩,你選擇在他的忌日為他複仇,情理之中”


    “好,既然你以認罪,那我們就今日痛快了結”我抽出長劍,向他逼近


    他從月光中抬起頭,陰冷的目光依舊:“你信不信,從你第一次帶這殺魏齊的計謀來到我府上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來複仇的!”我被他這話驚住,不由停住腳步,範睢閉上眼睛,停息片刻,費力的舉起酒杯,豪飲一口,繼續說道:“你與魏齊無冤無仇,卻為自保和保住親人,都可用計謀殺。而我與白起同朝為官,公平較量,他死我活生死之間,就為何就不能痛下殺手?”


    “顛倒黑白,簡直恬不知恥”我將利劍劃至他的脖頸:“老師忠義良將,卻遭你這等卑鄙小人算計謀殺!你竟還敢在此奸詐狡辯”


    “聽起來似乎是高義”範睢卻將脖頸高高仰起:“他白起為國征戰,九死一生,不可謂不忠義,可我範睢半生奉秦,內清外戚專權,外破六國縱橫,定下遠交近攻之國策,垂垂老矣時讓賢於良才!難道我範睢便不是那忠義之輩?由此可見,子瘡殺我,出於私情!”


    “範睢!”


    範睢再次飲下一杯酒,喉頭滑動,酒水順著胡須低落劍心:“我範睢一生知恩圖報,睚眥必報。唯一不曾動的就是你,每每見你隱忍的年輕麵龐,便常常想到,多年前,自己曾為他人門客時所受的種種屈辱,與九死一生。即便,明知你我有不可開解的私仇,即便我早知有今日”


    ……


    ……


    多年來,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我是否真的殺了一個清白的人!


    而多年以後,我終於有了答案。


    此時的我,已經曆經秦國四朝,年過七旬,垂垂老矣,迴顧一生功績,領兵滅趙,攻破燕國,可謂戰功顯赫,亦算得誌。去年橫掃燕國殘軍,君王問我何所求,我亦隻求為老師白起清白留世,於是秦王政重新翻案,封賞白起之孫白仲為一方之侯,小妹多年苦楚從此甘來,自此,我已一生無憾,而從前的事情,仿佛已經如煙而斷,漸漸銜接不清


    似乎隻有當年求娶小妹而未得的李信依舊年輕氣盛,不肯忘記當年被王家拒之門外之辱,至今時常與我兒王賁互為攀比,互相刁難。


    這似乎是我與當年唯一的聯係了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欲攻楚,我以為非七十萬不能滅楚,而李信輕言二十萬便可敗楚。我雖不敢苟同,卻也從不敢輕視這些後起之秀。王說我老了,太過小心謹慎,我亦是讚同,我以至古稀之年,更該在這種時候讓賢歸故,陪著多年聚少離多的老妻,守幾畝薄田了此一生的。


    不想,我們這才在老家落腳,沒過了一兩年安穩日子,便傳來李信兵敗的消息,沒過多久,王便親自來請,命我領國之兵力,不惜一切代價滅楚


    我再次披掛上陣,為國征戰。年末,潰楚,俘虜楚王負芻,楚國餘部扶持楚國貴族熊啟,在蘭陵集軍,拚死反抗。


    秦王政親臨郢都。我亦奉迴兵權,準備迴鄉養老,隻以為這迴是最後一戰,暗自慶幸自己沙場拚殺,還可有命安享晚年。


    卻在此時,節節敗退的楚軍仿佛得了神力一般,竟依靠殘餘兵力,連連取勝,更有幾次殲我軍與之交鋒的前鋒和後翼部隊


    我再次,受將軍印綬,領兵掛帥,遠赴戰場。


    連夜搜集了最近幾場戰役軍報,對方的戰術打法,卻使我不由抽了口涼氣!——若說這世上誰曾是我的對手,天下唯有李牧。而若說,這世上如今誰還是我的對手,天下唯有此人!


    不難看出,領兵之人並不善使用騎兵,但對防禦及其看重,此人將本就微薄的楚軍一分再分,利用地勢之險,直接對我軍進行衝擊和騷擾。但詭異的是,他卻從不戀戰殺戮,反而以截糧草兵需為主,如此打法,簡直聞所未聞!


    “可曾打探到對方主將名號?”


    “迴稟將軍,細作昨晚迴營,說楚軍上下,皆不知主將名號”


    “這便奇了,將士們竟不知跟著誰打仗!?就甘願死心塌地拚殺性命?”


    “聽聞此人待兵如子,常與一眾將士同吃同住,封賞犒勞,無一不以士兵為先,因此,深的楚軍上下擁戴”


    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禁追問:“可有見過此人”


    “細作潛伏一月之久,僅遠遠見過一次,據說,是位身材矮小,麵白如玉的翩翩少年”


    “少年?!”


    “是,已經加冠,卻似乎未見續須”


    “竟是少年?!”我獨自呢囔一句,不由驚起一身冷汗,本以為李牧一死,功克各國便將一路凱歌,卻不想,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個乳臭未幹的渾小子,難道說,秦國結束戰亂,天下一統的局麵永遠不會實現?


    “查,務必要查到此人底細”


    “喏”


    六月,我們第一次交戰,我以東麵突擊,試探敵情,而敵軍東麵以固壘高築,毫無勝算。我軍偃旗息鼓,於第二日,重新下令進攻北地,果然如我所料,我軍遭同樣戰局。而第三日,敵軍突然對我軍東地軍營發動攻擊。我聽到消息,立刻派出兩路夾擊,想以此潰散敵軍,卻不想,援軍未到,敵軍已經撤退。


    整整一個六月的戰爭,就這樣在敵我的三番試探中結束。竟誰都未敢先邁出一步。


    “可查到什麽?”


    迴稟的細作搖搖頭:“屬下無能”


    “再查!”


    “喏”


    七月,我采用攻城最佳戰術,開始兵分兩路,分別進攻東北兩地,並成犄角之勢互為救援,形成最穩固之勢。


    敵軍則采取東南依靠地勢之險固守,北麵迎敵痛擊之勢。一時二軍相對,竟誰也別想占到半點便宜。


    眼前場景,不由讓我再次記起五年前圍攻邯鄲與李牧的對戰。當年四十萬秦軍亦是分兵二路,南北夾擊,李牧便是采用如今一攻一守之態,成功以守為攻,空耗我軍糧草多時。平心而論,李牧之才,非我能及,當初若非我技高一籌,以一招離間計挑撥李牧與趙王不和,成功借刀殺人。今日倒很難說我王翦是否仍有命征戰


    而五年後的今天,戰局再現,我竟隻能惶恐不安,當年的我至少了解趙王,了解李牧。今日我卻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又何以用計?


    “查到什麽沒有?”


    “迴稟將軍,屬下聽人談論時,聽聞有人曾聽此人稱楚王為王兄,可見此人乃楚國王族中人。具體是哪位楚侯之子,便無人知曉了”


    “王族中人?”


    “正是”


    “難道是我猜錯了,他與李牧並無瓜葛?”


    “將軍說什麽?”


    “去吧”我揮了揮手:“沿此線索,繼續追查,務必要盡快弄清他的身份”


    “喏”


    十月月,長達兩個多月的對峙無果,而之前的楚國多次趁著大戰,身後截糧,給我造成他們嚴重缺糧的假象,使我心存僥幸,才選擇了這較為安穩的對峙打法,卻不想,探來的消息,卻是城中大建糧倉,可以久戰。而這種情形,對我軍極為不利,楚軍靠山死守南地,而我軍若不想長期與之對峙,便隻能繞過崇山峻嶺,去到敵軍身後的南地進行力攻城,並一舉切斷敵軍南逃退路,一旦計成,便是大勝。但此舉必然會拉長我軍戰線,而且必須路經錯綜山川,如此不僅糧草供應艱難,且及其容易遭受埋伏,陷入兩難。


    正在我猶豫不決之時,一心滅楚的王上已經失去耐心,命信使千裏傳詔,信中有言,即便六十萬人馬硬攻,也要在三個月之內快速滅掉楚國!


    且城內王族,不可放逃一個!


    十一月,眼見又是一年,王上催戰的書信一封接著一封,戰事已經絕不能一拖再拖。我決定冒險分兵南下,打破眼前僵局,以包圍之勢,圍城而殲。


    我親自帶兵翻過山脈南圍,一路上小心行過茂林山地,事先摸索過地形,順利繞開了可能的埋伏地帶,又經過三天三夜盤旋山道,竟眼看就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南地城防。


    就在我以為我可以瞞天過海順利攻占南城之時,身後突然傳來驚天噩耗,獨自留守北麵的蒙恬被楚軍激怒,力攻城時突然身後遭受夾擊,大敗!


    而探子此時來報,前十裏地發現楚軍列陣以待,身後更有號稱鐵血騎兵的楚國項家軍徹底切斷後路


    換言之,我們被包圍了,我們,已經徹底落入了敵軍早已設好的埋伏圈


    “他最善設伏與脫逃,老將軍千萬小心”此時,腦中突然閃過臨行前王上與我說的這句話!竟一時也隻剩這句話迴想耳邊!


    這麽說,王上知道那人是誰?!


    “將軍!老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我迴過神,一把上前拉住同行慌亂的將領:“速速命信使替老夫問清王上一事”


    “將軍?”


    “此事關係你我乃至將士生死,更關係到這場大仗最後轉機”


    將士聽了這話,冷靜下來,突然單膝跪地請命:“將軍請講,下官定火速迴傳”


    “他是誰!”


    “誰?”


    我望著將士迷惑的眼,將他就地拉起,狠狠推出去:“將軍隻說,王上自知”


    “屬下領命”壯士作揖,大步而去。


    那人一去,再也未歸。


    ……


    而王上當初說出此話,可見對此人頗為熟悉,按細作所言,此人又是楚國王族,而楚國王族中,能與王上相處過的人隻有昌平君熊啟。


    難道說,此人是當今楚王熊啟?想到此人,我不由搖搖頭,當年華陽太後扶植楚係一族,曾讓其領兵滅周,好在朝堂立足。我也因此親眼看他揮兵布陣,卻絲毫沒有今日風采。很難想象,這會是同一個人!


    那此人到底是誰,他的死穴究竟在何處?!難道,我王翦征戰一生,未嚐一敗,今日真的要亡於此處無名之地?


    ……


    已經連續十幾日,敵軍攻勢不減,而我軍被包圍在這密林,毫無還手之力。眼見太陽初升,楚軍再次發動小規模襲擊,但這輪攻勢顯然要比昨日猛烈許多,縱然秦軍號稱虎狼之師,如今天不時,地不利,卻也隻能落得被犬欺得遍地逃竄,任人殘食。而對方之詭,便在於,他明明可以將我們團團包圍,卻偏偏預留了缺口,士兵見此,哪還能拚命死戰,大部分潰散而逃、便不知所蹤。


    就在我覺得山窮水盡之時,士兵押迴一個身著楚衣且血肉模糊的人,等他抬起頭,淒喊一聲:“老將軍”


    我這才認出,那人竟是我軍安排在敵軍的細作,我連忙上前,攙過他:“快鬆綁”


    “屬下被……”他話說一半,哇的吐出一口血水,手卻依舊緊緊抓住我手臂:“他對屬下用刑,打探老將軍您平生之事,屬下不曾透露半字”


    我看他即將撐不下去,便不再兜兜轉轉,索性直言:“你放心,若能得勝,老夫定為你請功,你的妻兒老小定有地可耕,有爵位可襲”


    他鬆了口氣一般慘然笑笑:“……他與……項家……有……怨”說罷,轟然倒了下去


    被什麽遮擋的天,卻仿佛一下子亮了起來。


    “來人,點一對人馬,護送信使衝出包圍,連夜送信與蒙恬,命他三日後,點一支精兵,由猛將楊端帶領,繞開各處伏擊點,奔襲項家軍營身後,剩餘軍由蒙恬親自指揮,夜襲蘭陵北城,務必攻克”


    “喏”


    “告訴蒙恬,無論當日聽到這邊何種消息,皆要死攻北城”


    “喏”護衛軍領命即刻動身。


    待他們平安摸出包圍,第一步棋子以出。接下來,我則夜入項家軍營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何仇怨,可我知道項梁因他哥哥與他父親之死,恨不得將我抽筋削骨,可我更知道,於搖搖欲倒的前程麵前,亡人的仇,或可遲些報。


    ……


    一切布置完成,隻等調虎離山。


    我則有些迫不及待,隻待峰迴路轉,最後交鋒。


    ……


    三日,從未這樣漫長。


    在得知我被擒的消息,那位神秘的主將果然如同項梁所說,放鬆警惕,於日落時分,到達我的埋伏圈


    ……


    項家軍營內,一襲銀白色的鎧甲於太陽的餘暉下負手而來。遠遠的,那高束的長發隨著自信的步伐而動,好不英姿颯爽。一年未見,勝雪三分白的麵龐上,清泉一般的眼眸卻已經深不見底,隻是暗暗流動迴旋著說不清的恨意。


    我沒想到,自己的終級敵手,居然是一位弱不禁風百病纏身的女子!


    “秦夫人?”


    “我們又見麵了,老將軍別來無恙”


    “當真是你!?”


    她微微一笑,抬步向前靠近:“一年前,將軍六十萬壓境,若是我領楚四十萬,如今日一般分兵而迎。壽春是否會失守?”


    我咽下一口唾液,不由倒退一步:“不能”


    “誰贏誰輸,可預否”


    “難”我仍有些無法相信,怪道細作隻說她身材矮小,是個少年,怪道王上臨行前千萬叮囑,心急破楚!怪道她始終隱在幕後,不肯現身。一切原因,竟源自於此


    而我與項梁之計,在於我佯裝潰敗被俘,引主將前來,趁其不備,我便破除本就未曾上鎖的鐵鏈攻殺來者。而如今,眼前此人,絕非我能殺!


    “蒙恬素來智勇,夫人是以何法將其激怒”


    “我與師兄相識多年,想要激怒他,遠比算計將軍容易”


    我愕然明白過來:“原來,你是故意高建糧倉,其實城內並無存糧!?”


    “若不如此,怎能引將軍冒險來此!”


    我不禁由衷感歎:“夫人好計謀”我抬起眼睛,直視她眸中流轉的恨意,終於問出口:“那,夫人究竟何以如此恨我”


    這種恨透了的目光,大概隻在多年前,韓非子去世的飛雪中,我遠遠見過一次。至今記起,仍舊不寒而栗。


    “報——”一聲劃破死寂的稟報聲混雜這混亂的馬蹄聲慌張而來:“小君……項家軍營遭到秦軍偷襲”


    “什麽!?項梁呢”


    “將軍已經帶兵迎戰,眼下戰局不明”


    她愕然轉迴身,露出一個陰冷的笑意:“原來老將軍才是好計謀”


    “不敢”


    “來人”她後退一步,身側威武將士反而上前一步,聽她號令:“就地處斬”


    “報……”一陣慌亂的稟報聲再次打斷她的話:“小君,項將軍失守,棄營而逃。此地危險至極,還請小君速速離身”


    她猩紅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向我,嚼碎了牙齒才吐出四個字:“立即行刑”


    我見此,用力衝開鎖鏈,擊倒迎來壯士,一把奪過長劍,拚命衝殺。時間恰好,楊端已經帶人攻來,局勢瞬間逆轉


    被緊緊圈在一處的楚軍,肩背相靠,行成圓陣,秦琅玉隻說一字:“殺”


    漫天狼煙卷殘血


    而她,靜靜的站在那裏,眸中不帶一絲思緒,仿佛隻是一個世外看客


    “老將軍!”突然,楊端一聲大喊,我迴身一望,卻見她以解開袖口,三寸勁弩精箭,直衝我胸膛而來。就在此時,一抹年輕的身影擋在了我的身前,新鮮的血液從他的口鼻噴出,隻留下一句:“將軍保我妻兒”說完便順著我的身體,滑倒在地,根本沒等我問清他的名字,家住何處……


    楊端盛怒之下,似乎根本沒有認清她是誰,持劍下令衝殺。而此時,我想要阻止,卻被呐喊著的衝殺聲淹沒。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道白光閃過,一騎纖白駿馬破圍而來,緊接著,隻聽得身後似有萬馬奔騰,迴身一看,竟有百匹良駒,不知從何竄出。待馬匹開路,隻見一黃衣男子跨一匹棗紅色烈馬唿嘯而至,如越無人之地,直入包圍圈內,伸手一把將身處困境的秦琅玉攜腰上馬。而秦琅玉口含雙指,口哨響起,隻見分揚無緒的馬兒們個個去到身著銀色鎧甲的楚軍身邊,馱起人來,便衝出重圍,而這邊秦軍何曾見過如此景象,個個吃驚不已,早已忘記了攔截拚殺。


    那黃衣男子路經我麵前時,竟留下一句:“多年未見,不想,子瘡兄也老了”


    待那馬聲長嘶,已經深鳴山穀,我這才迴神:當年將我引薦給當今王上的甘羅,難道沒有死!


    耳邊,再次想起王上臨出征時的話:“她最善設伏與脫逃,老將軍千萬小心……”


    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溢出的恨意,究竟是為什麽?……


    “你信不信,從你第一次帶這殺魏齊的計謀來到我府上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來複仇的!”範睢多年不見的容貌卻在此時浮出心頭,我突然可以確定,她與我絕非國仇,而是私恨!


    ……


    “將軍,要不要追?”


    說實話,我竟有些但卻,終是揚了揚手:“蒙恬攻北城,我們攻南城,兩麵夾擊,不破不歸”


    “喏!”


    ……


    ……


    半年後,當我們再次對峙為敵,借著微弱的火光,我第一次仔細看清她精致的麵龐,果然,找到了李牧的影子……


    我猜亦是如此,也唯有如此我亦才心服口服!


    “長平之戰我以一招離間計使得趙國臨陣換將,致使廉頗老將軍不堪排擠,遠走他國,誰想報應不爽,趙國也活學活用的狠,幾句話挑撥範睢入局,擋我大秦滅趙最後戰機、離間我與秦王多年信任!”老師臨死之時,仍舊在用鮮血告訴我,小心君王疑,以前我深信不疑。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們並非死在君王疑心成疾,而是畢生纏於自己謀過的離間一計。


    當年,我與李牧對峙邯鄲,圍困數月,卻漸落下風,不得已使了手段,以重金美色收買郭開,離間趙王與李牧君臣失和,逼迫趙王謀殺李牧於王宮,我們這才一舉攻克邯鄲,立下赫赫戰功。邯鄲一夜,浮屍千裏。


    這一計,我們為王謀了天下,更為自己謀了墳墓……


    “你與魏齊無冤無仇,卻為自保和保住親人,都可用計謀殺。而我與白起同朝為官,公平較量,他死我活生死之間,就為何就不能痛下殺手?”


    愕然追憶,我竟不知,自己已經變得與範睢無二。又或許,我生來,就與他一般。


    這世界不過是一場場輪迴,種了什麽因,一定是要吃什麽果的,我活到了這個年齡,為何仍舊天真的欺騙自己,可以安享晚年呢?!


    戰火百年,早就無人能躲


    我注定要死在這動蕩不安的戰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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