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更闌人靜,夜蟬和斯螽也漸漸歇下鳴叫,整個長安城似乎都沉浸在仲夏的夢中。安邑坊馬宅亦是靜悄悄的,闔府上下酣然熟睡,隻有內宅挾屋的屋頂瓦片上,傳來輕輕一聲喀響。


    男子手執一把橫刀,輕巧地躍下屋頂,卻意外發現牆根下早已藏著一個人。


    “司直。”那人小小聲地低喊。


    李琭有些訝異,“三秀,你怎麽在這?”


    “你昨晚就在這值了個通宵,今夜我見你遲遲沒迴來,就來看看……明天還要上值呢,不能再熬個大夜啦。”


    “嗯,我正要迴了。”他牽過拴在馬宅後門口的馬匹,先將白三秀扶上馬,自己再飛身坐在她身後,雙腿一夾,駕馬迴永昌坊。


    不知從何時起,李琭有時候就會讓她坐前麵,雖然他向來是腰背挺直,她也不敢往後靠,但他要握韁牽繩,雙臂伸過她身側,真像是環抱著她似的。白三秀自然不會去提什麽男女大防,畢竟……畢竟這樣講話方便多了,省得李琭老是扭頭。


    “還是沒動靜嗎?”


    “沒有。”


    “我記得楊夫人是說,第一次出現是十天前,第二次隔了三天,最近幾日愈發頻繁,可你值守兩晚,怎麽反倒不出現了。”


    “這種事說不準。”


    “這次作祟的是塊方巾?”


    “手帕。”


    白三秀眼睛一轉,“那大抵又和男女之情有關了。”


    李琭想起白日裏詢問馬府眾人,得到了不少證言,但有用的並不多。


    “我沒看清呀,就是大黑天的,有個白色東西從空中掠過去,太快了。”


    “我看見了,是塊布!沒多大的,就一小塊。”


    “差不多差不多。我看著就像女人帕子,咱們汗巾沒那麽小。”


    “就是飛過去了,其他沒什麽異樣。”


    “不不,主寢鬧得厲害呢!”


    “怎麽了?”


    “那妖物纏上老爺了!”


    “謔,這麽嚇人!”


    所謂纏上,其實也不過就是覆在馬都臉上,待他驚醒,便消失不見了。但馬都本人還是嚇得不輕,連連作揖,懇求李琭一定要幫他降妖除魔,保家宅安寧。


    正如白三秀所說,手帕多半是女兒貼身之物,如果出現這類物件,內情大多與男女之情相關。不過據李琭所知,馬都似乎並沒有這樣的對象。一則馬都本人不太熱衷男歡女愛,二是因為當年成親時,他還是個工部員外郎,以楊知杏的身份而言,絕對是下嫁了,有個禦史中丞的嶽父,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亂來。


    不過那手帕本身也有意思。府裏除了直接受害者馬都,目擊者也非常多。那帕子在後宅神出鬼沒,穿梭在屋內外和廊柱之間,詭譎而迅速,難以捕捉,但現身時間較長,所以才幾乎全府人都看見了。這一係列行動,倒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他查了那麽多案子,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


    “司直,明天你還來嗎?”白三秀問。


    李琭迴過神,道:“來。不過,明天得想個法子,捕住那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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