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史皇後等人被請進芝蘭殿的會客廳後,還來不及發表意見,看著那擺了一地的蒲團,便懵了神。


    殿堂最前方,已用完早膳的蘭溪,換了一身素色的長裙,盤腿坐在茶桌前,麵前沏了暖薑茶,茶桌上擺了一排的杯子。


    皆是白玉做的杯子,倒滿了澄黃色薑茶,在這秋日的清晨,被窗外疏冷的風拂過,那薑茶表麵泛起層層漣漪,無端生出一種歲月靜謐的美感。


    蘭溪端坐在茶桌前,眸中雖未帶笑意,但略揚起的唇角,顯示出了她愉悅的內心。


    怪不得那麽多媳婦都盼著熬成婆婆呢。


    這婆婆的日子確實不錯。


    蘭溪看著這一張張賞心悅目的年輕美人們,指著那為她們量身定製的蒲團,道:“先跪著吧。”


    以史皇後為首的嬪妃們看不懂這陣勢,麵麵相覷。


    站在門口的青鸞,擺出大宮女的氣勢。


    “怎麽?各位娘娘入宮久了,連最基本的禮儀規矩都忘了嗎?”


    “見了太後娘娘還不跪下?”


    第一排左側第三位的文妃聞言,麵上顯出一抹愧色,忙半蹲著身子,恭聲道:“嬪妾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吉祥。”


    史皇後瞥了文妃一眼,暗恨她搶了自己的風頭,接著打起精神,往前走了兩步,突出自己的正宮地位後,盈盈下拜。


    “兒媳見過母後。”


    她略微拔高的聲調,迴蕩在整個大殿之中。


    整個皇宮,隻有她才有這個資格自稱一句兒媳,也隻有她才能堂堂正正叫一聲母後。


    她為正妻,這些人,都不過是妾罷了。


    想到這兒,聲音就又高了些。


    “今日前來,是想讓母後給主持個公道。”


    “昨夜兒媳大婚……”


    “等等——”


    蘭溪打斷她後麵的話,詫異地看著她,用一種被唐突了的無辜的語氣問。


    “你們不是過來給哀家請安的?”


    “這麽多嬪妃聚在一起,是來給哀家逼宮的?”


    史皇後麵色微變。


    這話她可不敢接啊。


    這話若接了,傳出宮去,她這皇後連孝悌兩個字都不守,還談什麽母儀天下?


    忙將抬起的下巴垂了幾分,聲音放得更恭敬些。


    “母後誤會了。”


    “向母後請安才是頭等的大事。”


    “媳婦昨日才嫁入皇室之中,難免有些緊張生澀,說錯了些話,還望母後不要記在心上。”


    蘭溪點頭,聲音也放溫緩了些。


    “哀家知道你是個孝順的。”


    大帽子蓋上後,接著道:“陛下如今子嗣不豐,隻有桑桑肚子裏這一個龍脈,哀家實在是擔憂啊。”


    “所以哀家發願,為陛下抄誦金剛經萬遍,盼望著陛下的膝下能多幾個兒女,以承嗣大安朝的江山。”


    史皇後不明白蘭溪為何要說起這個,但蘭溪難得給她好臉色,她便順著蘭溪的話,應和道。


    “母後說得對。”


    蘭溪看她的目光更溫柔和煦了。


    “哀家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們。”


    “將來有個皇子公主在身邊傍身,你們往後餘生也不至於他太過孤單。”


    “畢竟深宮冷寒,帝王的寵愛如過眼雲煙一般,若無寄托之事,隻怕這一生都將孤伶仃,鬱鬱不得終……”


    史皇後眼角狠狠一跳。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蘭太後話中有話,像是在算計著什麽一般。


    果然,下一刻。


    便聽蘭太後道。


    “所以這萬遍金剛經,你們來承擔一半吧。”


    “作為皇後,你自抄寫一千遍。”


    “其他妃嬪,一人五百遍,也盡夠了。”


    “哀家算過了。”


    蘭溪笑眯眯道:“按照平均速度,一日能抄三遍,皇後娘娘的任務也不多,抄寫三百日,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可了卻這樁心事了。”


    史皇後臉都綠了。


    一千遍?


    三百日?


    合著她嫁進宮中這一年,什麽都別幹了,日日縮在椒房宮抄經去?


    艱難的聲音,從史皇後的牙縫中擠出。


    “母後別開玩笑了……”


    “這怎麽使得……”


    “一千遍啊……”


    蘭溪挑眉,語氣帶著些嚴厲。


    “你這是什麽意思?不願意了?”


    “你僅僅抄寫一千遍就可以了,哀家那可是要抄寫剩餘五千遍的啊。”


    “一年一千遍,哀家要犧牲五年的時間,為你們的後半生著想,你倒好,竟不識好人心,開始挑剔了?”


    史皇後麵色又綠又白,跟個被打翻的顏料盤一樣。


    這能一樣嗎?


    太後就算抄一萬遍,最後也是落到自己手中,自己檢查。


    她說多少便是多少,讓誰代抄誰便代抄,宮裏宮外沒有任何人會查驗反駁的。


    可她呢?


    太後娘娘核對了她的筆跡後,定然了然於心,也會監督這一千遍她是否找人代抄。


    太後可以混五年,她卻得兢兢業業老老實實將爭寵之事放在腦後,縮到椒房宮抄經抄一年!


    換誰誰樂意啊!


    史皇後正要開口反駁,那文妃就已經跪下來。


    “太後娘娘。”


    文妃聲音溫和,帶著些關切之意。


    “陛下的事,便是咱們姐妹的事。更何況太後娘娘您也說了,這抄經是為了讓嬪妾們能早點懷上龍嗣,說到底,還是為嬪妾們好。”


    “太後娘娘的吩咐,嬪妾們豈敢不從?”


    “別說是五百一千遍了,就是三千五千遍,嬪妾們也會恭恭敬敬地為陛下抄經祈福的。”


    這話說的敞亮。


    蘭溪看了她一眼,心頭微動。


    文妃,要比史皇後更適合當這個皇後娘娘。


    她嚴謹、有規矩、懂禮節、還有溫和恭敬。


    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人。


    若非在王氏的慫恿下,史氏給了符吟霜一個史家嫡長女的名頭,曾經的符小姐如今的皇後娘娘,又怎能坐在這位置上。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總有萬般籌謀打東風,可無人唱胡,隻能任東風白送。


    ……


    文家的位置還是低了些。


    文妃剛說完,皇貴妃韋如霜便懟迴去。


    “你可別在這裏裝巧賣乖,省的以為全後宮就你一個好人。”


    “太後娘娘——”


    韋如霜上前兩步,簡略地行了個禮後,態度有些傲慢地道。


    “就像您說的,為陛下開支散葉,那可是全天下人的責任,包括後宮中這些伺候的宮女太監……”


    “若妾身手中的賬簿無誤的話,妾身估摸啊,這後宮中伺候的宮人有三四千人。”


    “集中眾人的願力為陛下祈願,是否更合適些?”


    “咱們這些妃嬪在這裏抄抄寫寫,就這幾個人,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說白了,為如霜就是不想抄。


    抄書這等事,放到現在,連小學生都不幹了!


    她好不容易穿越過來,得了這麽一個衣食無憂又重權在握的身份,更不能抄書了!


    可惜。


    她的意見,蘭溪半句話都沒聽出去。


    反而斥責道。


    “說的什麽鬼話!”


    “為陛下祈願,最後不還是為了你們?”


    “叫上宮女太監……你們是想讓宮女懷上龍嗣,還是想讓陛下不良生育的事情被全天下通報!”


    韋如霜被懟蒙了,僵著身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蘭溪見她不再惹事,便又將目光落到其他妃嬪身上,似是勸告,也似是威脅。


    “你們是否覺得這五百遍太多了?”


    眾人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沒有……沒有……”


    蘭溪這才鬆了口氣。


    接著轉身,命宮女們將那擺好的茶盞,擱到每一個蒲團前的矮桌子上,又將那桌上經書和筆墨紙硯翻開……


    “既然沒有,便開始抄寫吧。”


    “今日任務不多,每人隻需要適應一下,抄兩遍便可,這樣對身體的損害也沒那麽大。”


    “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得跪著。”


    “是你們自己跪,還是哀家讓人攙扶著你們跪?”


    蘭溪眉尾上挑,那挑出來的鋒芒,掃過一個個麵麵相覷的妃嬪,其中的警告之色,讓大家誰都不敢擅動。


    約過了幾個唿吸的時間,就在眾人僵持著誰先出頭時。


    蘭溪的忠實擁護者——


    文妃,找了一處距離蘭溪最近的位置,直至跪下。


    甚至嫌那墨色研製的不夠濃重,挽起袖子又研磨了幾圈後,這才提筆蘸墨,將金剛經扉頁上的如是我聞四個字,添寫在那白紙上。


    緊跟著,陸陸續續也有嬪妃跪下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最後都要抄寫,早抄不如晚抄。


    抱著這種心思,妃嬪們也匆匆拎起湖筆,開始奮筆疾書……


    直至此時。


    除了芝蘭殿內伺候的人還有蘭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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