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正中巨蟒的左側瞳孔。


    綠色的鮮血順著手柄滴落,濺在泥土上,徹底激發起了巨蟒的兇性。


    它咆哮著甩尾,快速地攀援至人群這一側,兇唳的牙齒咬住那落在最後的侍衛,朝著他的後腰用力地咬合——


    “啊——”


    侍衛慘叫一聲,轉身想要反擊,可一人之力,怎麽敵得過長約幾丈的巨蟒?


    那手刀還未劈下去,已被張開血盆大口的巨蟒吞掉頭顱,他揮舞著雙臂想將自己從巨蟒的嘴裏掙脫出來,可任他再怎麽竭力,都無法睜開那死亡的深淵,在哀嚎和絕望之中,被巨蟒吞入腹中……


    從蘭溪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巨蟒蟒身因吞噬巨物,而不停地扭動,起伏,凸一快凹一塊……


    而後,漸漸歸於平靜。


    被它吞吃入腹的侍衛,已被毒液侵染,昏死在腹中了。


    巨蟒那發黃的豎仁,伴隨著那巨大的蛇頭,還有往下滴著鮮血的尖牙,緩緩轉動,凝在蘭溪這邊。


    “跑啊!”


    侍衛如夢初醒,沒工夫再和蘭溪糾纏,彼此對視一眼,朝洞口狂奔而去。


    那瘦小的男子看著虛弱手下,跑起來卻麻溜極了,幾個闊步,已衝到最前方。


    蘭溪怎會饒過他們?!


    腳下生風,擠進那侍衛中間,朝其中一人的膝上狠狠踹去——


    “賤人!”


    那侍衛怒罵一聲,閃避不及,摔在雜草叢生的地麵上,腳腕處哢嚓一聲,骨節俱斷。


    緊追而上的巨蟒,快速地咬住他的左腿,將他往後拖拽而去……


    不過,巨蟒並未將這侍衛吞食。


    因為吞食需要時間,而巨蟒此刻的主要目的不是果腹,而是為了將今日這幾個擾它清淨的爬蟲給虐殺在此地!


    巨蟒用蛇尾勾住那侍衛,往身後的石壁上重重甩去——


    這一甩之力,有將近十石!


    那侍衛渾身上下的骨節段段碎開,如同被剝開的竹節一般,一寸寸斷裂,驟然的劇痛讓他連唿痛聲都發不出來,他雙眼一翻,竟直接斷了氣!


    背後的動靜蘭溪根本沒時間迴頭詳看。


    但劇烈的響動還有那紛紛墜落的石頭,讓她知道那侍衛已兇多吉少。


    幾個唿吸間她便借刀殺了兩個侍衛,心頭暢快的同時,又忍不住擔憂。


    這巨蟒的兇性已被激發,她能活著從這蟒蛇的口中逃出生天嗎?


    餘下兩個逃命的侍衛,見蘭溪如此無恥,眨眼間便害死了自己的一個兄弟,心頭大恨。


    有樣學樣,互相推搡著,想將蘭溪踹到他們身後,可那手掌在即將抓住蘭溪時,蘭溪突然扯下來自己的黑色麵紗,露出素白無脂粉,月明堪國色的五官。


    侍衛愣住。


    平生哪見過這般樣貌的女子!


    蘭溪早知自己的相貌,對天下男子是怎樣的誘惑,從前她都不屑的,因為她有家世有背景有才華,哪裏需要靠這張臉?


    可危難之下,這張臉,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此刻。


    趁他們愣神的功夫,蘭溪冷笑一聲,將那麵紗扔到二人的麵上,而後頭也不迴地朝那瘦小男子追去。


    就在她一腳跨出洞穴的時候,背後傳來男人的慘叫聲。


    蘭溪眸光微凝。


    看樣子,這兩人已是兇多吉少……


    蘭溪抬頭,看著那瘦小的男子三下五除二便躍入叢林之中,將身形隱沒後,心底泛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隻怕——


    下個死亡的會是她了!


    不行!必須得想個辦法!


    蘭溪眸光微轉,定在那地上寬厚的蛇皮之上,眼底一亮。


    有了!


    她將那半幹的蛇皮從地上拉扯起來,卷在自己身上,往裏一套,屏住唿吸鑽進蛇身之中。


    巨蟒解決完那兩個侍衛後,也快速離開蛇窟。


    泛黃的瞳仁轉動一圈後,艱難地分辨著屬於人類的氣味。


    蘭溪蜷縮在蛇皮中,甚至能感受到巨蟒那沉重的身軀,碾過自己蛻下的蛇皮,碾過她的手指,冰涼滑膩的觸感,讓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半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縈繞在空氣中的壓迫力終於消散,巨蟒循著氣味,往那矮瘦男子消失的地方潛去……


    巨蟒雖然潛走,蘭溪卻仍不敢亂動,直等到四周又起了蟲鳴聲,她才從那蟒皮裏麵鑽出來,迅速折迴蛇窟內。


    父親應該是發現了她的蹤跡。


    所以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並未當場昏迷過去。


    而是巴巴地望著洞口的位置。


    直到——


    看見蘭溪褪下麵紗的真容後,眼眶瞬間發熱。


    喃喃道。


    “溪兒……”


    蘭溪快步來到父親身邊,抓著他那枯瘦的雙手,聲音哽咽。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


    ……


    葉城。


    蕭信手中的長劍已刺入茅主帥的胸口。


    再進一寸,便能入心脈,將其殞命在此。


    蕭信很想殺了此人。


    要知道千百年來,羌族與中原之間,向來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這仇恨,是以邊疆百姓的性命墊出來的。


    他自小習武,領兵作戰,深知這駐邊軍隊最大的渴望,就是將這群羌族賊子滅殺幹淨,一個不留。


    他也對這羌族人恨之入骨。


    可……


    “信兒!住手!”


    姍姍來遲的赫連太妃,已整理好發冠和表情,快步來到院中,探手去奪蕭信手中的長劍。


    蕭信死死握著,沒讓她拿走。


    赤紅的雙目凝在那劍尖與胸口相接的地方,劍尖蠢蠢欲動。


    危在旦夕,茅主帥嚇得酒都醒了。


    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


    猶如那被掐著脖子的公雞一般,驚恐地唿喊著。


    “太妃娘娘!您忘了咱們商定的協議嗎?你是準備卸磨殺驢嗎?”


    “還不快讓這小子收手!”


    “若我死在此處,羌族定與你們不死不休!”


    赫連太妃美目中閃過輕蔑和厭惡之色。


    若非還要用到這群羌族,她何至於和這群蠻荒之人虛與委蛇?


    心中這般想著,可之後還要合作,麵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足。


    赫連太妃厲喝一聲,斥責蕭信,“信兒,你若再不鬆手,是想跟母親翻臉了不成?!”


    “母親雖然做法欠妥,但這麽多年的生養之恩,全都不算數了是嗎!”


    蕭信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掙紮之色。


    最後,還是鬆開了手中的長劍。


    瞥那羌族統領一眼。


    “今日……且先饒你一條狗命!”


    收迴長劍,頭也不迴的轉身離開。


    羌族統領看著蕭信離去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憋了許久,終於擠出一聲抱怨——


    “早聽聞樞北王氣量小脾氣大……如今,總算是見識了!”


    ……


    京郊。


    五萬將士已集結完畢。


    領兵的將領都是提攜上來的新人,騎在戰馬之上,將長槍橫在身後,將軍帽上的紅色瓴羽,和那戰旗之上的豔紅血色,交織成一副鮮豔又刺目的畫麵。


    蕭長卿一身黑色戰甲,領先於眾人之前。


    他手握韁繩,麵色肅然。


    一貫清冷矜貴的氣質,在此情此下,變得肅穆而莊嚴,帶著來自帝王的壓迫感。


    她看著那目之所及的遠方,抽出身後的佩劍,指著前方綿延的群山,斬碎那擱置在架上的酒碗——


    “戎馬所召,憤之戰之——”


    “眾將聽令!集結圍刺葉城——”


    戰旗在狂風之中,發出獵獵的響動。


    那隨帝親征的將士們,在帝王的號令下,音聲震天。


    “戰戰戰!”


    “殺殺殺!”


    煙塵四起。


    密密麻麻的軍隊,如散開的扇尾一般,勒緊韁繩,追隨著那一馬當先的帝王,直奔西方……


    ……


    紫禁城內,上到妃嬪居住的豪奢宮殿,下到太監侍衛巡邏的狹窄宮巷,人人都在議論著陛下親征之事。


    芝蘭殿內。


    青鸞和文妃平坐,她們二人中間,擺放著簡單的果脯和糕點。


    但二人誰都沒有心情動用。


    文妃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親征,歸期未定,命韋丞相監國……這皇城之內,豈不是成了韋家的天下!”


    “你們需要盡快將信送給太後娘娘,讓太後娘娘早日迴京。”


    “否則,萬一韋安懸那老家夥作妖,折騰出什麽動靜來,咱們沒有娘娘坐鎮……隻怕要受製於人啊!”


    青鸞麵色也異常凝重。


    自娘娘走後,已近兩月。


    她日日將京城的訊息,宮內宮外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匯報給娘娘。


    可並未等來娘娘的半點迴信。


    是娘娘出什麽意外了嗎?


    不可能!


    青鸞迅速斬斷這個想法。


    她對自家太後娘娘,有著盲目到近乎崇拜的信任。


    娘娘英明神武,絕不會出意外!


    心中雖然擔憂,但青鸞卻不能在文妃麵前露怯。


    畢竟文妃與芝蘭殿,目前雖是合作關係,但這合作並不牢固,且難保往後這文妃會不會生出什麽異心。


    所以,千萬不能讓文妃知道娘娘的真實狀況。


    青鸞垂眸,學著蘭溪的樣子,掩去眼底的萬千神色,理了理自己袖口上的刺繡,等情緒平複後,這才緩緩道。


    “文妃娘娘莫要擔憂,這些事,都在我們娘娘的掌控之中。”


    “韋丞相雖然執掌朝政,可他隻是一個皇室外人!若他真敢把他的手伸進後宮之內,隻怕天底下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他給噴死。”


    “咱們如今的重點,並不在前朝韋丞相身上,而在後宮的韋妃身上。”


    提起韋妃,文妃本就暗沉的麵色,愈發晦暗。


    素來以脾氣好著稱的她,也忍不住捶打桌麵,以泄心頭不忿之意。


    “一個庶女,也不知道靠了什麽辦法,竟能得到陛下的寵信。”


    “連升三等,成了四妃之一……”


    “如今,更仗著陛下的寵愛,分走了一多半的宮權……”


    “難不成她們父女倆真以為,這天下是姓韋不成!”


    青鸞勸道,“既能得了陛下的青眼,說不定她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本事。”


    “我們不能光盯著結果,得找出她為什麽會得陛下青眼,找到原因,毀壞那個原因,便能達到我們的目的了。”


    這是蘭溪教她的。


    做事要尋根,若根源找錯了,無論做多少努力,都將是一番徒勞。


    “誰知道靠什麽狐媚子招數……”


    文妃眼眸微眯,比出進宮時,多了些淩厲和算計。


    “她做事向來隱秘……極難抓住馬腳……”


    “那便從宮人身上尋找突破口。”青鸞提議道:“她宮裏那貼身大丫鬟……是哪裏人?”


    文妃明白了青鸞的意思。


    “你放心,今日迴去,本宮便差下人去撬鹹福宮宮人的嘴!”


    ……


    深山密林。


    樹影橫斜。


    蘭父雖然人還清醒著,但餓了數日,虛浮無力,根本走不動這山路,全靠蘭溪背扶著,二人的步伐才快了些,奮力往那月門之處逃去。


    中間,路過了那一整排的茅屋。


    蛇蟲爬行的沙沙聲,在這夜色中,愈發瘮人。


    蘭父趴在蘭溪背上,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艱難道。


    “原本他們是打算直接將我喂殺在此的。”


    “這群小蛇蟲雖然一頓吃不了多少,可一個活人埋進去,過三天,便屍骨無存了。”


    “就在父親我快被扔進那瓦罐之中時,你妹妹開口救了父親一命。”


    “如今你也在王府,想必那王氏眾人,也叫你見絮兒了吧?”


    蘭溪緩緩點頭,又搖頭。


    “確實是絮兒。”


    “隻是……”


    “絮兒失憶了。”


    蘭衡補足了蘭溪後麵的話,說起這一個多月來的波折經曆。


    “到了揚州後,我便馬不停蹄地去各處搜查絮兒的下落,調動了蘭氏在南方所有的關係,最終,在一家拍賣行尋到了絮兒的音息。”


    “盛京拍賣行。”


    蘭溪補足了父親後麵要說的話。


    “你怎麽知道——”


    蘭衡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並未沉浸太久,而是繼續道。


    “當時,絮兒是被拍賣貨物。”


    “拍賣行那幕後混不吝的老板,要價千金。”


    “就是萬金,父親也得把絮兒給拍迴來啊!”


    “可是……”


    蘭衡長歎一聲。


    “我千算萬算沒算出來,絮兒……竟然因為受激,而失憶了!”


    “交了錢,就在我準備將絮兒帶迴京城時,絮兒卻反手將我敲暈,並將我移交給王氏的人。”


    “之後,竟告訴我,她不叫蘭絮。”


    “她自稱是王氏的孫子女小輩,此番表演,隻為將我迷惑,本以為不會成功,沒想到卻這麽順手。”


    “她有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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