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


    蕭長卿淡淡道。


    \"朕也是洛省的。\"


    韋如霜眼底炸出一抹驚喜之色。


    表哥承認了!


    她們竟然還是老鄉?


    可是……


    為什麽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韋如霜錯節的手筋和腳筋,在薛乾出門之前,已經幫她接續上了。


    如今,手腳上的劇痛緩緩散去,隻有胸口處被定住的幾處大穴,傳來尖銳的刺痛。


    “表哥,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蕭長卿俯身,眸光意味深長。


    “朕的身份,有必要去騙你嗎?”


    韋如霜提著的心髒,迴落幾瞬。


    對啊。


    表哥已經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所要所求皆能如意,有什麽理由用同鄉這種身份,來騙她呢?


    所以……


    表哥真的也是穿越而來?


    韋如霜麵上帶著討好之意,主動拉近關係,“表哥,你是哪一年過來的?”


    蕭長卿眸光晦暗,“縱然朕與你有幾分幹係,但你憑什麽以為,你如今的身份,能過來反問朕?”


    韋如霜心頭一驚。


    這表哥穿來的年限定然很久了。


    不然怎會如此冷硬,如此講究身份地位,將前世的平等觀忘得一幹二淨。


    韋如霜在心裏喟歎一聲。


    果然。


    人身處某個環境之中後,生活便如清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將其同化。


    表兄便是這樣。


    被這舊時代的尊卑禮儀同化了。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也別奢望自己這表哥會對自己網開一麵了。


    而且,她所提的這火藥……


    想必表哥也一清二楚吧?


    想到自己進門時的大放厥詞,韋如霜不禁心底一慌。


    那火藥的配製之法,表哥是不是也了然於心?


    不過好在,蕭長卿給了她開口的機會。


    “這火藥罷了,你把它供上來,是想說些什麽?”


    韋如霜頓了一瞬,不太明白蕭長卿的意思。


    斟酌了幾瞬,試探道:“您想必也知道這火藥的功用,一旦投放到戰場之後,定能引起軒然大波,這種冷兵器時代的武器,如何能與熱武器相提並論?”


    “您也是穿越來的,自然知道咱們國家那段屈辱史,如今到了大安朝,雖然我們並不是大安朝的原著民,但能擴展大安朝的疆土,讓疆域麵積廣袤四海,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嗎?”


    蕭長卿轉過身,沒再看她。


    眸光平靜如常,藏在袖下的雙拳,卻握的死死的,半點兒縫隙都不露。


    他好像聽到了某種天方……夜談!


    蕭長卿坐迴自己的位置上,任那堆積如山的奏折掩去他的身形,也掩住他麵上的驚駭之色。


    聲音,帶著故作的平靜。


    火藥……


    是百年前,一位道人研製出來的。


    後來多次試驗,將其製作成煙花,每逢節慶日時,從京城到京外,處處煙花勝景,美不勝收。


    那火藥,也被改名成了煙石。


    而他之所以知道火藥之名,也是因為幼年讀書頗為駁雜,多涉甚廣,知道這煙石剛問世時候的名字。


    還有那位研究出這火藥,後來為其改名的道士。


    道士在書中講。


    此火藥量少可成煙霞,量多則成禍患。


    他此前從未深想,可聽到了韋如霜對那粉末的描述,聽到其稱這東西可運用於戰場之上,所以他一下子便想起來那道士的話,想起來了道士話裏的未盡之言,更想起了煙石曾經的名字——火藥。


    故此,他脫口而出,說了火藥之名。


    誰料,竟詐出他這七表妹的真實身份了!


    她不是大安朝之人,她不知來自哪個異國,甚至……還把他也當成了異國來客!


    蕭長卿隔著那奏章的縫隙,深深看了一眼這位表妹。


    宮妃入宮之前,他已派薛乾,將每一個宮妃的身份來曆家事還有暗線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這位表妹,也未放過。


    線索顯示,這表妹除了中間經曆過一場落水,性情大變後,平日裏並無其他異常……


    所以,是那場落水,將原來的韋七小姐,和現在的韋七小姐做了替換?


    以前的韋七小姐去了哪裏?


    如今這位,又是從哪裏來的?


    還是說……


    蕭長卿想起野史那些關於孤魂野鬼的傳說,心頭凜然,後背微涼。


    難不成,眼前這韋七,身體仍然是以前的韋七,但裏麵住的靈魂,被孤魂野鬼給替換了?


    眼前此女,不是人,而是妖邪!


    蕭長卿從未想過自己宮裏會進了這麽一尊大神,他不想跟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扯上,因為妖邪之事最容易威脅國祚。


    可……


    這住進韋七身體的孤魂,似乎懂得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蕭長卿猶豫了一瞬後,緩緩道。


    “就這麽點兒火藥,能成什麽事?”


    底下的韋如霜,並不明白蕭長卿的心裏活動。


    但聽他問出這種明知故問的話,心裏有些猜測。


    莫不是,表哥身為皇帝,並不想暴露他也是穿越而來的身份?所以想借她之手,將現代的知識全部掏出來,好光明正大的利用,也不顯得突兀?


    韋如霜給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理由,給蕭長卿找了一個完美的台階後,鬱結在胸的那口氣,終於順出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中恢複了三分冷靜。


    “表哥您也知道,普通的火藥確實隻有極低的爆破率和傷亡率,但其中如果添加了硫磺木炭之類的東西,則會增強硝石的爆發性和破壞率。”


    “我們利用木匠和鐵匠,將濃縮後的火藥壓縮在幹燥的容器之中,儲備滿了後,在開戰之前,在攻城之時,隻需要利用架車,遠程投擲火藥,便能讓首當其衝的敵軍十死九傷,無往不利。”


    “到時攻城進兵,一舉奪下周圍蠢蠢欲動的小國,不在話下!”


    “而且,據我手下的人稟報,就在京郊,就有幾處極大的掩藏在山體之中的硝石礦。”


    “礦藏之中的含量,足夠我們征服漠北用了!”


    “唯一的缺點,是這火藥的成分並不難配製,一旦被敵方得到配方,他們也開始利用此等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隻怕我們將會限於被動。”


    韋如霜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幹巴巴的講原理了。


    畢竟眼前的表哥也是從現代穿來的,又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想必對於這些東西也有自己的思考和斟酌。


    因此,韋如霜將自己的想法和提議也說出來。


    “為了防止地方複刻火藥的製作方式,妾身覺得有兩個辦法。”


    “一是在火藥中多添加幾種氣味獨特,容易誤導敵方,且可以量產的東西。”


    “這樣即便地方得到了火藥的樣本,也會在香味或者刺鼻的氣味中,迷失方向,延緩火藥的配製時間。”


    “二則是爭取短時間內,各地同時開工,製作出大量的火藥,存儲在庫中。”


    “等到哪日想要宣戰時,從南到北,從西到東,一起宣戰,發起攻勢。”


    “這樣根本不給敵方反應的時間,我們兵貴神速,拿下所有據點後,等到地方想再複刻火藥進行反擊,那就無力迴天了……”


    ……


    韋如霜洋洋灑灑說出了自己的一番見解。


    接著,下巴微抬,帶著些忐忑地,想聽這位皇帝表兄對她的表揚。


    沒讓她失望。


    蕭長卿輕輕扣了扣手中的杯蓋,聲音溫和,“你的想法不錯。”


    接著,對外喚道:“薛乾,進來把韋妃的穴位給解了,另外請太醫過來,為韋妃診治一番,看看剛才你的粗手粗腳是否留了隱患。”


    韋如霜驚了。


    不可名狀的驚喜瞬間湧上她的心頭。


    陛下……不,和她同樣自現代穿越而來的同鄉,看到她的能力之後,終於對她笑臉以待了!


    往後她算是抱上了此方世界最大的一隻大腿!


    韋如霜喜不自禁。


    而且,她還升職了。


    從後宮之中最卑微的位份最低等的韋昭儀,一躍之下,成為四妃之一,和那執掌半個後宮的,被太後欽點的文氏……平起平坐了!


    往後,有皇帝表哥罩著,二姐想要借著貴妃之名壓她一頭……做夢!


    就連迴到家裏,祖父都不敢對她出言嗬斥了!


    諸種念頭,一瞬間,在韋如霜的心頭不停地流動翻湧著,讓她驚喜不已。


    殿外。


    薛乾則滿頭霧水。


    蕭長卿和韋如霜的對話,他並未聽到,因此也不知道為何幾句話的功夫,看起來氣極生了殺心的主子,會用這種如三月春風一般溫煦的語氣,在韋如霜身上。


    而且……


    還一躍三級,將其升為妃子?


    此事傳出去……後宮還不得鬧翻了天!


    可此種大事,陛下金口玉言,他作為一個侍衛,哪有插嘴的餘地?


    忙躬著腰身,收斂著麵部表情,屈膝來到殿門前,拱手道:“遵命!屬下這就去喚太醫!”


    ……


    半刻鍾之中。


    那須發皆白,提著藥箱的太醫,將自己診脈的右手,從那絲帕之上取下,而後起身,對蕭長卿拱手道。


    “迴陛下,昭儀娘娘並未有何不妥,筋脈之處也沒什麽鬱結的地方。”


    “不過最近天熱,昭儀娘娘體內有些火氣,微臣給昭儀娘娘開一些敗火的藥,娘娘迴去煮三頓便可。”


    蕭長卿聲音清淡,“既然韋妃無恙,那朕也放心了。”


    “來人——送周太醫去開藥——”


    蕭長卿遣退了周太醫。


    可周太醫原本穩健的步伐,在聽到“韋妃”兩個字時,陡然頓住,打了個幾個顫旋後,僵硬地提著自己的藥箱,對蕭長卿行了拜謝的禮儀,難掩震驚的,恍恍惚惚地朝殿外退去。


    出殿之前,還特意又看了韋如霜一眼。


    這位。


    就是那位韋七小姐啊!


    前些日子請平安脈時,他見過這位韋七小姐的!


    可是……這韋七小姐……不是隻有昭儀的位份嗎?怎麽半月未見,竟成了韋妃!


    陛下做事,向來公正嚴明,步步謹慎,從未越格提拔過什麽人。


    就連前朝那些勞苦功高的老人,就連他的舅家韋氏,他都沒有下放太多的權力,也沒有給出什麽強有力的優待。


    如何……到了韋七小姐這裏,竟然不顧祖宗的禮儀製度,不顧三年隻能升一個位階的宮規限製,竟然讓其連坐三抬,成了四妃之一!


    周太醫深吸一口氣,緩緩踏出門檻,將那房門關上後,迎著薛乾那張沒有任何的表情的死人臉,歎道。


    “如此……後宮隻怕又要熱鬧了!”


    太後娘娘何時迴宮?


    太後娘娘在時,他們雖過的戰戰兢兢,但卻覺得宮規還算嚴明,宮裏沒有那麽多雜事,更沒有尋釁滋事無理不饒之徒。


    這宮中雖壓抑了些,但還能混下去,還有進一步升遷的可能性。


    但太後娘娘不聲不響地離開後,這宮中簡直就成了大雜燴,成了馬戲的角鬥場,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一刻都不得清閑。


    得了太後娘娘半分真傳的文妃,那是最安分的主子了。


    雖然平日的要求有些刻板,對底下人時不時抽查和賞罰,但也算是個有責任心的主子,沒有太過刁難他們。


    但另兩位主子,就差將這後宮的天給掀翻了。


    同樣是韋氏出來的小姐,韋七小姐身份低了些,作為一個昭儀,躲在自己的院子裏,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什麽存在感。


    但她的同族姐妹,如今宮裏最大的韋貴妃娘娘,除了沒有皇後那個位置和稱號,簡直把皇後該做的事情都做遍了。


    她不僅要求宮妃們每隔一兩日便去碧落台拜見她,還要求他們這些,包括太醫在內的宮人,每隔三日,將自己每日做了什麽,寫折子匯報,統一遞交給碧落台。


    也不知碧落台那塊地兒,能不能容下這幾千宮人的折子!


    宮中之人對此怨聲載道,卻礙於貴妃娘娘的身份,一個字都不敢多提,隻能默默地忍受,然後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盼望著,盼望這後宮的正主,太後娘娘,能早日迴來,收了這群魑魅魍魎。


    至於那另外一個貴妃……


    周太醫抬頭,順著那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脂粉味,望向了西南角的位置。


    住在海棠院的另一位貴妃娘娘,三日一宴席,五日一聚會,像是要跟韋貴妃打擂台一般!


    韋貴妃差人去碧落台罰站。


    她就請人來海棠院小聚,好吃好喝的奉上,夜夜笙歌不絕……


    今日……


    更是請了京外的馬戲班子過來鎮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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