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可啊!”


    司空印再沒心情顧及自己的紅色底褲了。


    踉踉蹌蹌衝到人前,抓住蕭燁那把持匕首的右臂。


    “您瘋了嗎?今日這兩人再怎麽叫囂蹦躂,不過是想看看這棺槨內的先帝罷了,便是給他們看了又如何?您何必要傷及自身?”


    “有老夫在此,潑天的髒水都潑不到您身上!陛下何苦跟他們計較!”


    蕭燁眼底一閃,


    為何不開棺,自然有他的原因……


    “別再說了!”


    蕭燁一把推開司空印,眼帶戾氣,“他們今日若開棺,便是拿朕的臉麵往地上踩!身為帝王,若連這點尊榮都護不住,如何統領百官!”


    人群忽然寂靜無聲。


    就連蟻蟲爬行的速度都放緩。


    這樣的沉默,讓正在發揮的蕭燁,有一絲的怔愣。


    接著,他便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那最安靜之處。


    剛剛被他推了一把的司空印,撞在了石壁上,石壁的機關扯掉了他本就鬆軟破爛的褲子,那刺目的豔紅色底褲,就這麽突兀的,和他那滿是毛發的壯碩的腿,一起露在人前。


    人人目瞪口呆。


    蘭相更是沒臉看。


    半掩著麵,將身上的官袍扯下,扔到司空印身上,勉強擋住他的走光。


    他都警告過這老匹夫了,今日別亂說別亂動,好好當個背景板便可,這匹夫不聽他的非要衝上去,現在倒好,去替蕭燁那廝占位,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說,那光腚的樣子被眾人看在眼裏……往後且成了京中的笑料了!


    司空印埋頭在那石壁中,像個死人一般。


    蘭相的官袍飛過去蓋住他身子後,他手指動了動,繼續裝死。


    裝吧。


    當年最大的一場軍功就是靠裝死,才在關鍵時刻殺了異族首領。


    再裝一次吧。


    反正丟人丟到這份上,真死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眾人被這鬧劇給吸引住時,蘭溪悄悄往蕭燁身側移動。


    輕微的,幾不可察的。


    接著,找準時機,扔出藏在手心的玉簪,砸在那棺材板上——


    喝道,“先帝爺!”


    眾人皆是一驚。


    蕭燁也驚恐地往那發聲的地方望去。


    下一刻,手中一鬆。


    蘭溪已奪走蕭燁手中的匕首。


    將那泛著冷光的匕首往袖中一收,接著,目光淩然如刀,刺向那緊護著蕭長卿的薛乾。


    “薛統領!還不將陛下送到安全的地方?!”


    薛乾聞言,不敢拖延,忙衝到蕭燁身邊,箍住他的手腳,將他往後一拖,扛到墓室角落。


    蕭燁氣得破口大罵,“蘭溪!你這個毒婦!竟然用計耍我?!”


    蘭溪又是一個眼刀子甩過。


    薛乾下意識地,從懷裏掏出棉帕,堵住蕭燁叫嚷的嘴。


    堵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但事已至此,先這樣吧。


    薛統領抬眸望天,假裝神遊天外。


    而蘭溪,終於占據了這墓室的主動權。


    她眼神掠過那鎏金一般的金絲波紋棺木,在這墓室流連一圈後,這才掃向眾人。


    “先帝德容可鑒,本宮對其敬仰之至。今日先帝墓室經此大變,若不解決隱患,本宮寢食難安!”


    語罷,不等眾人同意,執著匕首,便撬開那棺木上的鎖節,往上狠狠一推——


    轟——


    沉悶的嗡聲,如隱鍾一般,響徹整片陵墓。


    那棺木被緩緩掀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毒蟲之屬,以及,毒蟲之下的,先帝那表皮中毒潰爛的遺體……


    蘭溪似驚到一般,轟地又將棺木合上。


    麵容慘白,聲音沙啞,“先帝死狀有異!”


    人群隱有質疑聲,但因沒人出頭,那質疑聲愈發細微,最後,消歸於無。


    唯有牆角的蕭燁,瞳孔驀地擴大,將臉埋在牆壁那側,不敢再看。


    蘭溪的戲還沒演完。


    “給本宮火把!”


    她吩咐道。


    守衛忙將火把遞來。


    蘭溪舉著火把探進棺材,又悄悄將袖中的驅蟲粉撒進去……


    很快,毒蟲如受到命令一般,如潮水般褪去,不過半刻鍾,墓室內,隻剩下零星的,被踩死的蟲蟻。


    蘭溪模仿著那陳監正裝神弄鬼的語氣。


    “怪不得本宮月前夢見先帝,要本宮在春節這日,引百官來太廟祭祀。”


    “怪不得陳監正卜卦的卦辭,那般觸目驚心駭人聽聞。”


    “怪不得這些毒蟲毒蟻,會匯聚於此,原來皆因為——先帝之死有異!”


    ……


    蘭溪半倚在棺木側,眉目比最豔的畫卷還惑人。


    手中的匕首,反射出她平冷無波的眸子。


    她聲音輕緩如訴,卻堅定不可摧折。


    “大理寺可來人了?哪位是仵作出身的官員?給本宮站出來!”


    視線後移,最後落在倒數第三排,那新上任的大理寺一品仵作趙長吏身上。


    趙長吏麵色一僵,頓時頭大如鬥。


    他年前剛升職,夠上了參加祭祀之事的門檻,可這升官酒還沒喝呢,就一腳踩進閻王殿了!


    先帝之死……帝後傾軋……謀權奪位……


    哪一樣是他能沾的!


    但如今,被蘭皇後點名,心中再多鬱悶,也隻得硬著頭皮走出來。


    “迴皇後娘娘,微臣是仵作出身,近日剛得提拔,但對於驗屍一事,實在不太精通……”


    蘭溪擦了擦手上的匕首,那匕首震出鋥然的冷聲。


    “無礙。”


    她笑著道:“若技術實在太差,將你這一身官職掀了便可。”


    赤裸裸的威脅!


    趙長吏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埋著頭,委屈地說:“微臣……會盡力而為,但微臣隻能實話實話……別的做不了什麽……”


    蘭溪這才滿意。


    “你說實話便可。”


    接著,吩咐侍衛,“啟棺,將先帝抬出來。”


    ……


    半刻鍾後。


    圍著先帝屍身轉了十幾圈的趙長吏,終於麵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


    迎著文武百官探究詢問的視線,他的表情,比死了爹還痛苦。


    “先……先帝爺……確實非正常死亡。而是……中毒而亡……”


    眾人這迴再也憋不住了,將矛頭指向蘭溪。


    “這趙長吏是不是你的人?受你之托撒下此等彌天大謊?!”


    “蘭氏你開棺之事到底所謀為何?你蘭氏想造反便直說!哪用這般迂迴曲折!打攪先帝都不得安寧!”


    “先帝怎麽可能是中毒!”


    ……


    紛議之聲,蘭溪恍若未聞。


    她繼續問那趙長吏。


    “先帝遺體能否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


    趙長吏麻木地解釋,“先帝去世時,身周曾塗抹了一層特製的蜜蠟,這蠟層可保肉身百年不腐。可剛才被蟻蟲啃食了表層,若再不填補上,很快便會腐爛……”


    “那正好。”


    蘭溪笑道。


    “查出先帝害毒之事的真兇,再為先帝重塑蠟層,保先帝百年無虞,本宮今日,也算功德一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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