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乾此舉,別說蕭燁了,就是底下的有些老臣都想衝出來抗議。


    司空印顧及著自己的紅色底褲,黑著臉,為了自己一輩子的名聲,忍下了那仗義執言的衝動,到底沒敢開口。


    其他人見司空將軍不動,也不敢莽撞。


    於是,蕭燁便在一撥人快意,一撥人同情,一撥人蠢蠢欲動想救卻不敢救的視線中,被薛乾等人帶至陵墓前。


    陵墓在地下,守門的士兵早被那密密麻麻的蟻蟲,嚇得魂不守舍。


    看見帝後齊至,士兵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解釋。


    “午時一刻便開始有蟻蟲出沒,等到午時二刻,爬出的蟻蟲數量激增,而且竟全是毒蟲,毒蛇之類……小的們不敢怠慢,急忙追蹤查看,發現這些毒蟲之屬,竟是從先帝的棺槨中爬出的……”


    “還請陛下恕罪啊……小的們日夜看守,之前從未見此異狀。”


    蘭溪聲音溫和,“此事與你們無關,你們不必驚慌,且前去引路吧。”


    “是。”


    那守門的士兵,引著眾人,朝裏間的墓室走去。


    墓洞內昏暗無光,即便每隔幾米掛著油燈和夜明珠,仍無法驅散那層晦意。


    好在墓道寬闊,多人同時進去,添了幾分陽氣,倒也不顯得過於陰冷。


    先帝的墓室在左側第二間。


    因是剛封上不久,石門四周的泥土還帶著潮意。


    此時,仍有源源不斷的毒蟲,順著那縫隙,往外攀爬,蔓延……


    蘭溪皺眉,吩咐道:“門打開。”


    蕭燁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怒指蘭溪,“你一個嫁進皇室的婦人,如何能指揮侍衛去打開祖宗的墳墓?女子是連祠堂都不能入的!”


    蘭溪撇他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的視線,視他若無物。


    那視線轉在蕭長卿身上時,才有了些波瀾。


    “郡王爺,您身為先帝的嫡長子,又是先帝曾親封的太子,那便由您來將這石門打開吧。”


    蕭長卿看了蘭溪一眼。


    他一身紅衣錦袍,與這昏暗的墓室極不相稱,但在那夜明珠微弱的光的照耀下,浮出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他眸中,有漠然,有清冷,還有淡淡的警告。


    這警告是給蘭溪看的。


    這墓中之人,到底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雖想扳倒蕭長卿,但並不想過於打擾自己父親的安息。


    今日之局,最好別太過分。


    蘭溪佯裝不知,迴他一笑。


    蕭長卿淡漠的眼神收迴,這才去叩開那石門的機關鎖。


    吱呀——


    石門自動升起,墓室內的一切,一覽無餘。


    堆滿金玉珠寶的箱籠,裝著字畫重寶的盒子,金石玉縷做的假人,塞滿了這方墓室。


    最為豪華的便是那樽金色的棺木。


    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長高約有兩米,重約千斤,表層被匠人細細打磨,寸縷磨平,整體流光溢金,恍若夕陽下的水上粼波,美輪美奐,尊貴非凡。


    隻是此刻,那楠木上,爬滿了蠍蟲……


    破壞了這金絲棺木應有的美感。


    蕭長卿吩咐身後緊跟的薛乾。


    “開棺。”


    話音未落,蕭燁已狼狽地衝過來,擋在那棺木前,攔住眾人的動作。


    這是他今日,第一次直視蕭長卿,眼底仍有退意,但卻靠胸腔裏的狠勁兒撐著,開口同他爭論,“朕敬你是長兄,對你能忍則忍,你莫要不識好歹!”


    “先帝早已沉棺安息,你如今逼著開棺,到底是何居心?不忠不孝之輩,也敢在朕麵前頤指氣使!朕才是皇帝!”


    似乎,聲音越大,才越能顯出他的底氣一樣。


    蕭燁罵道,“你雖為前太子!但如今隻是一個空有頭銜沒有品階的郡王!禮義廉恥都學進狗肚子裏去了?見朕不僅不磕頭下跪,還敢這般囂張……你當我皇室的規矩是死的嗎?!”


    蕭長卿眸光轉過來,淡淡地瞥著他。


    什麽話都沒說,卻讓蕭燁有種窒息般的壓迫感。


    許久,蕭長卿唇角扯出冰冷的笑意。


    那壓迫感消失大半,蕭燁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唿吸,心頭大駭,忍不住鋃鐺後退兩步。


    幼年時,這位太子的威勢太深,已在他心中布下陰影……


    如今登基為帝,竟還是……


    “本王知道你是皇帝。”


    蕭長卿語氣散漫,毫不將這位“皇帝”當迴事。


    “可家國天下,是各有論法的。”


    “若光以品階論,那今日有農夫下葬,您路過是不是也得頂替孝子賢孫,哭的最慘最大聲?畢竟您身份高……”


    蕭燁一噎,惱怒不已。


    他去給農夫哭靈?做夢!


    “所以父皇的後事,也該按照親疏遠近去安排,而不是按照位分尊卑來安排,不然有悖天下的通理。”


    “本王身為嫡長子,掌父親後事,那是名正言順。”


    “反觀你……作為一個妾生庶子,妾連牌位都沒有,如今你還想代本王行事,你心中……可有倫理規矩?”


    “先有國後有家此話不假,但家風不正國風如何清平?今日本王且做個壞人,以嫡長兄的名號,代父親教你一迴,你且記在心裏。”


    蕭長卿挑眉,不顧蕭燁黑如鐵鍋的臉色,看向那側的薛乾。


    “還愣著幹什麽?若有人擋道,管他是人是狗,抬出去便是!”


    ……


    官宦聚集處,難免有閑言碎語。


    此時蕭長卿發了一通威風,便有那些眼尖的,湊到禮部尚書韋安懸身側,討好道。


    “不愧是有韋家血脈的皇子,這一身姿容儀度,頗有您老年輕時的風采啊。”


    “對啊,看著竟不像個閑散的郡王,倒比……”


    比那一位還像個皇帝的樣子。


    這話,大家沒敢說出來。


    但懂的都懂。


    今日來時,眾人便知要出大事,可如今身處局中,事情比他們想象的更大!


    ……


    蕭燁被蕭長卿這一通發作,給氣的眼前發黑。


    這胡攪蠻纏的態度,這不屑一顧的樣子,同他那好皇後有什麽區別?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二人早已狼狽為奸勾結一段時間了,今日是綁好了套子等他鑽呢!


    “好……好!”蕭燁獰笑,麵目都猙獰起來,“你們若想開棺,便從朕的屍體上踏過去!”


    一時不查,蕭燁竟從袖中抽出利刃,抵在自己脖頸之上,手背青筋畢露,目染瘋狂之色。


    “若再敢前進一步,朕便自刎死在此處!”


    “你蕭長卿逼死了朕還想稱帝?做夢!朕讓你一世汙名永無法洗盡!”


    “你蘭氏百年忠誠又有何用?嗬嗬……逼死帝王啊……朕看你蘭氏如何置身事外裝良善!”


    “要逼朕是嗎?”


    “今日且都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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