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殊途。


    從小,不管是電視劇、電影、小說、戲劇,都是這樣演並告誡世人的。人與鬼不會有好結果,就像神與魔不兩立一樣。


    「你想清楚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單小姐這樣對他說時,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無法思考。


    「她……會怎麽樣?」他錯愕許久後,才問出這個問題。


    「等你想清楚了,你再問我。」


    「那她現在……好嗎?」


    人總想從別人安慰的話語中尋找到那一句能說服自己、並讓自己安心的話,即使明明知道,那隻是毫無根據的安慰詞。


    單純誠實說:「我不知道。」


    當時,他的臉色有點難看、有點怨慰、有點不知道為什麽而惱怒的失控。直到木言謹推了他一下,然後用帶著冷意的聲音對他說:「悠堂,別讓我後悔幫你。」


    他看到言謹將單小姐護在懷裏,即使單小姐對他的失態一點都不在意,他還是注意到了言謹眼中的防衛與嗬護,一如他之前守護自己的女友一樣。


    他的心突然刺痛了起來。


    無力地蹲跪在地上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殺時的她,心裏不知道有多驚慌、多無助、多痛!


    一心求死,需要有多大的勇氣與決心?


    在生死邊緣掙紮時,可曾後悔?


    她的答案,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但他知道他想盡可能地陪伴她。


    將手上的煙撚熄在滿是煙灰的煙灰缸裏,看看手表,拿起鑰匙,下樓接人。


    私人俱樂部的包廂中坐著四個人,此時的氣氛並不歡樂,反而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玉婷很嘮叨。」季悠堂端著紅酒慢慢啜飲著,「也許是身為家中長姊照顧弟妹慣了,也總把我當成弟弟一樣照顧,其實我還大她三歲呢。」


    他自顧自地迴憶著,現在的他需要的是聽眾,而不是心理師或輔導師。「她是個能幹又勤勞的女人,因為食安問題,堅持三餐都自己煮。她會在晚上將晚餐跟明天午餐的便當一起準備好,然後一大早起來幫我做早餐。」


    「所有食材都是她精挑細選過,假日甚至會沿著蔬果的生產履曆去實地查看是不是真的有機無毒。」


    「她總是叮嚀我不要抽煙,也要避免吸二手煙,而每當我要出門時便主動幫我戴上口罩,說外麵空氣髒,吸了有害健康。」


    「剛開始同居時,她便把我家裏所的塑膠器皿丟光,全部換成玻璃、不鏽鋼與瓷製品,然後氣唿唿地對我說,塑膠會溶出有害物質影響健康,電視都有在宣導,我怎麽都當成耳邊風。」


    「她最不喜歡我帶外食迴家,因為外食幾乎都是用塑膠袋或塑膠碗盛裝的,她看了就會直皺眉頭。」


    「我們兩人都是上班族,難免也會有需要外食的時候,當時我總是半開玩笑地說,人的身體裏總需要一些不好的東西來刺激身體增強抵抗力。就像我小時候住的眷村,哪個小孩不是拿到東西也不管幹不幹淨先往嘴裏塞再說,大家也都養得頭好壯壯的。」


    說著說著,他微微一笑。


    「我永遠記得每當我說這些話時,她總會反駁我說:「以前那個年代商人的心還沒有這麽黑,造假與化學調劑還沒有這麽被廣泛運用,不像現在檸檬汁裏沒有檸檬,愛玉冰裏沒有愛玉,連咖啡都可以用香料和色素調出來,那些東西你也敢吃?」」


    他舉杯抿了一口紅酒。


    「她說的是事實,但大家都是這樣吃喝的,除非過著完全自給自足的生活,不然與毒為伍在所難免。」


    忽然,他抬頭看著其他三人。「我看你們也都是三餐老是在外的,對吧?」


    三人同時點了點頭。


    他垂下頭,長長歎了一口氣。


    「肺腺癌,隻剩三個月時間。」他直到剛才才從單純口中知道女友選擇自殺的原因。「她是我見過最重視養生、最注意身體健康的人,結果卻是最先罹癌的人,說真的我不大能接受。」


    其他三人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會要她別忌口,我會帶她上山下海四處去吃,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隻要開心就好,隻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他將酒杯舉向單純。「單小姐,真的非常謝謝你幫我解開我心中的困惑,關於婚期就麻煩你了。」


    「你謝言謹吧。」單純平靜地開□,臉上表情淡漠。


    她的意思其實很明顯——若不是木言謹請托,她根本不會管。


    她確實很少插手管這種事,通常這種「家務事」牽扯太多個人情感在裏麵,死者有死者的意願,活人有活人的想法,一旦介入就要當雙方溝通的橋梁,很麻煩。


    木言謹看著單純冷沉的側顏,眸底浮出些許歉意。


    沒多想,他逕自握起她擱在腿側的手,輕輕收緊兩下,無聲地表達謝意。


    「言謹——」


    「以後再說吧,先把事情處理好。」木言謹打斷季悠堂致謝的話。


    「冥婚的日期選定後我會讓言謹通知你。」單純的語氣莊重且冷靜,「我尊重季先生的選擇。」她定定看他。「但日後,若季先生要交女朋友或組織一個家庭時,請務必先得到「她」的同意,那麽一切都會順利。」


    「我不會……」「再結婚」三個字被季悠堂隱在嘴裏,他雖然心意已決,但他的父母親卻仍盼望著抱孫子。「怎麽征詢「她」的同意?」


    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情,該問的還是先問清楚得好。「攤茭。」


    點頭表示明白,季悠堂再開口時語氣猶豫:「單小姐,我真的沒辦法再見到她嗎?」


    這話讓秦宇商猛然睜大一雙眼盯著單純不放。


    單純疑惑地迴看他。「季先生常常見到她不是嗎?」


    季悠堂眼裏有著不確定。


    單純想了想。「或許……季先生以為那是作夢。」


    瞬間,季悠堂滿臉通紅。「我……我真的以為……」他說不下去了。沒想到連這種事情她都知道……他心裏真的是又驚又窘又喜。原來,他是真的和玉婷在……


    「作夢怎麽了嗎?」秦宇商看出端倪地打趣著。


    掩飾地將杯中紅酒一口喝完,季悠堂連脖子都紅了。「抱歉,我想迴去……陪她了。」既然知道夢中的她都是真的,他突然很想迴家了。


    「悠堂。」秦宇商不放心地說:「你可要想請楚。」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我想活在當下。」他坦然地看著三人。「她願意陪我多久,我就陪她多久。」


    他的話讓單純不自覺地看向木言謹,正巧他也看著她,兩人的視線碰個正著,一種無言的默契在流竄,相視一笑。


    離開倶樂部時,秦宇商忍不住問出心裏的疑問:「小單,說真的,你真的看得見另一個世界的朋友?」


    「這世界上,有陰陽眼的人幾乎都看得見,沒什麽好訝異的。」


    「不會害怕嗎?」


    「習慣就好。」單純語氣平平道:「不想看時,不要看就好。」


    秦宇商詫異了。「這種事還可以選擇的嗎?」


    「有修練過就可以,而我修練得還不錯。」


    別有深意地看了單純幾眼後,秦宇商決定揮手道別了。


    自從知道單純就是「臨終敘述師」,而季悠堂動用了所有人脈都找不到她之後,他可不會真的以為她就隻是個記錄亡者訊息的人。


    那塊領域太神秘、太詭異、太封閉,而他隻要知道萬一遇到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靈異事件時要找誰幫忙即可,其它就不需要了解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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