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得去問”


    人群聲半天,終是有個男人啐地一聲拔起身子,擼起袖子往他這兒來。


    南溫海困厭厭地掀開眼皮撐身站起,端了胳膊等他過來。


    那男人怕是正年輕氣盛,外加不識禮儀,連禮都不行徑直過來。一群人本早就因自己這邊兒的協領是個細皮嫩肉的美男子而心存不服,這會兒又起了這等疑心,自然不樂意,當頭要問:“協領,您是”


    “我是。”南溫海困倦打了個哈欠。他眼中並無忌諱或說羞怒,甚至於事不關己似的無關緊要,歪頭道:“西楚頭牌,南嬌嬌是我。”


    那男人臉色當即一青,咣當丟下手中刀,直指人鼻子大喝:


    “霍,老子沒逃出城去是為了守我家園,怎到頭來一幫子兄弟竟在你這麽個髒東西手下打了一天的仗!惡心,惡心至極!”


    說罷迴頭朝陰影裏隱著的人大喊:“不幹了!除非換人協領,誰要給個官兒賣命!”


    那群人麵麵相覷片刻,事兒不怕大,也跟著齊刷刷喊起換人。


    西楚出來的私兵們聞騷亂也全醒了個透,見狀紛紛焦急聚至南溫海身後:“官兒怎麽了,你們現在還能活著吵嚷,是托誰領兵得當的福!”


    一時間兩頭吵得不可開交,到最後全變成了互吐口水的髒詞,南溫海這才睜開眼,無語地歎了口氣,神色上並無太大波動,隻在其間慵聲問:“怎麽髒了。”


    “什麽?!”那帶頭的男人難以置信摳摳耳朵。


    “問你,我怎麽髒了。”南溫海往前幾步,抵到男人麵前。


    他眼波一轉,那些花柳韻味當即流散而出,彎目勾魂似的卷唇一笑,男人頓時咽了口水,銳氣被削掉一半兒。


    太漂亮了。


    他想著,就算是個男人,可也比自己這半生市井上見過的女子好看百倍,不愧是皇城最熱的西楚頭牌,一顰一笑全像精心策劃過似的,貼著人心頭肉撩滑過去,一時險些忘了自己是來鬧什麽的。


    “你是覺得我一條香臂千人枕的皮肉髒呢,還是認定我武藝不精,定是靠身子騙得什麽協領之位而髒。”南溫海提指挑了他下巴問。


    “我……”男人愣了神片刻,忽迴身眉頭緊蹙,當頭罵道:“隨便一想便知你是靠什麽上得城門當得協領,狗屁不是的東西,誰要給你賣命”


    話音未落,陰影處同樣憤憤不平的眾人隻借照明火把見得寒光一閃,緊接著一聲扯破夜空的慘叫聲炸然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眾人清晰見那才口出狂言的男子襠下一柱血狂飆而出,南溫海手法快的全沒見得何時出了劍,知道血噴射而出才明白發生什麽。


    當即全倒抽涼氣,驚慌磕頭求饒。


    “諸位若有不服的,隨時來戰!”南溫海一腳踏上城門,寒刃甚快以至滴血不粘,他居高臨下,眼中冷色刺人,低聲吼道:


    “我南溫海若是技不如人,斷然手捧協領一位讓步於您,但若隻憑身下那三寸小物占了腦子揣測與我休怪我刀劍無眼!”


    那一群雜兵頓時連連搖頭後退,胯下涼風直冒,縮著不敢出來。


    南溫海躍下牆頭,怪是厭煩地翻了白眼,揮手見人把那口吐白沫的抬下去喂狗。


    “或者塗了藥抬內侍省去。群狗無首,正好缺人。”


    他說著倚牆再度想要歇息,忽覺背後一陣細微震顫,手邊砂石濺起跳躍。


    南溫海霎時跳起身驚愕往遠望去,背後駭然連連響起的軍號扯破長夜。


    “夜襲!敵軍夜襲!”


    “夜襲!”


    第122章 殉城


    南溫海狠一捏劍,眼中起了層驚恐,定定朝遠方望著。


    “協領!!!”


    南溫海原地不動,麵色煞白地咬唇凝重,扶著牆麵的手清晰傳來陣陣類似地動般巨大的震顫。


    “協領!敵軍壓大軍進攻太子處,太子傳令隻留小隊防敵軍聲東擊西,其他人皆去支援,投石密集,單屯衛怕是擋不住!”


    “等等……”南溫海嘴唇一抖,顫聲道:“等等,白虎門……”


    “協領!!!”


    “一等!”


    “南溫海,你猶豫什麽!”


    西楚帶出的私兵為楚東離一手養大,隻給桂弘賣命,說到底並不願聽他指示,見他危急關頭猶豫著遲遲不從命令,急得幾乎要造反,直唿大名。


    “就說他不能領兵,娘們唧唧猶猶豫豫”


    “不對!”南溫海震袖大怒,嘶聲吼道:“不對,南疆大軍早已折半,又是臨陣組軍強攻,腳步何以大力震動至此!人數豈下十萬,不對!”


    “那你什麽意思!”西楚私兵的頭目是個圓眼絡腮胡的壯漢,此間眼眶瞪得溜圓,活像要吃人的野獸,身量也是極為壯實,怒起來好像快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尚未接到任何信息,他南疆還有援軍了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南溫海怒視遠處山林,似乎真的星星點點亮起橙光。


    “南疆叛軍本就是三方聯合,這時候再多出哪個趁亂打劫惹事生非的……”


    守不住。


    “好,南溫海,你留這兒猶猶豫豫,我等當前去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等……”南溫海伸手抓了個空,駭然迴頭往之前現出半絲火光處看去。


    果不其然,那林間驟現大片明光,奔馬聲震得城牆塵土顫抖,連剛剛邁出腳步的小頭目也是一怔,呆呆迴過頭來。


    又什麽東西壓過來了。


    密密麻麻黑漆漆地隱在夜色下,巨大的壓迫感讓人背後生寒。


    “去傳令。”南溫海眼眸壓死,抽劍立在城上。


    “讓弟兄們誓死一博。”


    -


    “殿下!城牆不耐投石重創,多現裂口,急需支援!”


    “殿下,東側有竹梯登上來了!”


    “殿下!石漆餘數不多!”


    畫良之背靠桂弘,一腳將被他摸了脖子的刀兵踹下城牆。


    身側才剛登上牆的另一刀兵斜斜朝他胳膊砍來,畫良之敏捷甩槍,不料肩頭忽然傳來陣刺骨的疼,舊傷逼得胳膊一軟,槍歪了路數


    桂弘速速伸手將他撥推開來,敵軍的大刀正當鑲進臂甲,直硌出坑來,他眉頭一皺,脫口而出卻是:“沒事?”


    畫良之無暇顧及傷勢,朝附近長槍清敵的季春風大喊:“春風!你下去,這裏我與太子來擋!”


    季春風煞地刺穿三人,低吼奮力推扔下城去,度厄撐在地上大喘幾口氣:“你們……”


    “快去!城下更為重要,不能讓他們衝進來!”


    “好。”季春風重重點頭,轉身跑下去前不忘扶階迴頭再看了二人一眼。


    禁衛人數不勝,南疆人懷著必死的心思兩眼猩紅衝到城上,瞬間吞激戰中的禁衛。


    世間人早默認的敗仗,他們憑什麽撐到現在,又憑什麽輕言放棄。


    季春風奪階跑下,轉角時跑的急,底下上來的兵也急,一時間沒看到對方的,咚地撞了滿懷。


    上攀那人撞不過他,重心不穩嘰裏咕嚕滾了下去,季春風人在氣頭上,先是一愣,不耐煩地指槍過去要那疼得捂腰叫喚的扶著起來。


    那人定睛對眼看了麵前的槍頭,一下子認出是驍衛教頭的度厄,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季春風一怒:“哭哭哭!別擋路!”


    “季大人,完…完了…”


    “完什麽完。”季春風一肘把人撞到邊兒去,自顧自下了階:“說什麽晦氣話,想當逃兵你自個兒悶聲跑就是,何必特意跑來告訴我。”


    那人愁臉晃追上去:“白虎門十裏外突現大軍,正往皇城逼來,若與布特匯合,我們根本無以為擋啊!”


    季春風腳步驟停,難以置信轉身愕言:“什……”


    “馬上就到了,大人!”


    “難不成……”季春風手指一屈:“難不成布特突發夜襲,是算好了有援軍接應,才會搏全部兵力壓到城下,他們……”


    季春風再抓了人緊聲問:“哪兒的兵。”


    “還不知道……”那人哆哆嗦嗦聲音不穩:“不知道,按著軍旗呢。多半是南疆某個藩王才能有如此兵力,總不會是我們的…不會,大昭能在半月內統戰接應,在且能拿出這麽多兵的近州,再沒有了……”


    季春風心頭陡地一懸,凝神時亦是感到腳下震動,話不為假。


    他咬牙頓上片刻後,惡狠狠地啞聲低道:


    “去稟告太子,停戰吧。”


    布特騎馬盯死攻勢,自覺城門將破,捏拳不敢放鬆。傳令官忽地快馬滾到腳下,貼耳言上幾句。


    布特眼中銳光一閃,哈哈大笑兩聲,自語道:“誰啊,該不會是洪南王?”


    旁邊的屬下一停,拽聲問:“洪南王不是鎮於西南,自負清高不願與我們合作出兵,安於現狀?怎麽這會兒跟屁股來撿漏了。”


    “讓他撿!”布特甩了馬鞭,麵容猙獰咧嘴道:“給他這個便宜,他是準備直接推翻大昭也好,你我反倒有了條活路!我不要那天子位至少屠了這城,以解白跑一趟,反給人做了嫁衣的鬱悶!”


    說罷驅馬直到城門之下,扯聲大喊:“桂弘小兒!”


    城上遲遲沒了動靜。


    片刻後,稀裏嘩啦丟下來一堆屍體。


    “別登了!”布特眉頭一皺,喝退搭梯的兵,一時間戰局驟停,雖仍能聽到沙土嘩啦傾倒和人聲呻吟的聲音。


    “下來投降!”


    “我數到三,不冒頭便硬殺進去!”


    “我大昭何時現過言降的懦夫。”


    桂弘一手將畫良之護在懷中,右手從正前出劍刺穿個試圖背後陰刀畫良之的叛軍。


    他冷顏拔劍,那人轟然倒地,桂弘眼睛微眯,臉上的血又滋了一層。


    畫良之也不知道是被他按著腦袋懟的,還是肩上舊傷疼得,反正眼前一花,試圖掙出來時才發現他手勁格外的大,擰都擰不動。


    倒是那血腥味直往鼻子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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