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皇貴妃,形同副後。他安慰她說,他活著不能給她後位。百年之後,一定要她母儀天下。


    她原本也沒放在心上的,她最大的優點就是溫柔本分,她隻想好好將兒子養大,在宮中度過一生。


    可這十多年來,皇帝屢屢暗示,又對姬然格外恩寵。她滋生出別樣的心思,也不足為奇。


    皇帝近來舉動反常,旁人猶可。皇貴妃卻漸漸不安。她自己已是半截身子沒入黃土的人,可然兒年少。姬然深得帝寵,若是不能繼位,新帝哪能容得了他?


    皇貴妃借口身體不適,已經叫妹妹衛國公夫人小程氏進宮數次了,商量對策。可惜衛國公夫人是個不大管事兒的,隻當是姐姐病中多思,除了安慰一番,毫無幫助。


    衛國公夫人給姐姐推薦了幾個民間的名醫,希望姐姐早日康複。


    皇貴妃心裏不舒坦,又不便跟她明言。再看看似乎沒有受到一點影響的姬然,她更加難受。她這是為誰著急呢?


    可她心思愈重,身體愈不見好,明明不是什麽要緊的大病,卻一直拖著。她咬咬牙,強撐著,略施些脂米分,在皇帝來探視時,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太子好端端在宮裏,怎麽就要開府搬出去?


    ——她在皇帝麵前一向多思少問,是溫柔的解語花。她細細想了想,這個問題,皇帝應該不會懷疑。


    皇帝微感詫異,卻也沒瞞她,隻說太子妃八字不好,可能跟宮裏人有衝撞。皇帝想了想,又道:「愛妃身子一直不好,興許也有這個原因。」


    劉妃小產後,胡言亂語,先是說有人衝撞,後又說是皇貴妃害她……皇帝自然不信,皇貴妃溫柔小意,最善良不過,哪裏能做出這種事來?


    「衝撞?」皇貴妃臉色微變,立刻聯想到小產的劉氏身上。


    「是啊,衝撞啊。朕知道愛妃心善,見不得孩子們吃苦受罪。」皇帝甚是遺憾,「隻是要他們搬出去,也是無奈之舉。愛妃就不要再勸了,朕自有道理。」


    他心底的忌諱和那個隱秘的期盼,不方便告訴皇貴妃。她隻要知道,他們母子在他心中最重要就是。


    皇貴妃默然不語。勸?她很少勸阻他的。他做的決定,她不會阻攔。可是,皇帝到底還是忘記了往日說過的話麽?他信命,明明認定了是太子妃衝撞,卻能因為太子的緣故,護住她,僅僅是教他們搬出府去。


    ——看來在皇帝心裏,太子要比未出世的小皇子重要的多。他比他想象的要更看重太子。


    他是天子,天子重信,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她記得他在先皇後費氏臨終前立的誓,他若真的要遵守諾言,那他們母子這十多年又算什麽?是他樹立的活生生的靶子麽?


    想起這十多年來的明槍暗箭,皇貴妃身子一激靈,背上硬生生多了一層冷汗。經涼風一吹,倒是比平時更清醒些。她呆呆的,半晌才柔聲說道:「皇上說的是。」


    皇帝微微一笑,心中甚慰,他近來雖然愛新鮮,但是還是皇貴妃最得他的心。他溫聲說道:「後宮佳麗雖多,但愛妃卻隻有一個。今生得遇愛妃,朕之幸也。」


    皇貴妃笑得溫柔,內心卻一片悲涼。寬大的袖子下,她長長的指甲刺進掌中。帝王的誓言……


    因為皇貴妃身子還未痊愈,皇帝便也沒有久留。隻是略坐了一坐,就起身離開。自那日在劉妃那裏他頭暈目眩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身體仿佛不如之前。


    他使人請了閑雲道長進宮,一方麵是為了驅邪,一方麵是想向閑雲道長請教一下養生之道。上次道長給他的養生方子,他受益良多。


    然而閑雲觀卻聲稱閑雲道長正在閉關,不能進宮覲見。


    皇帝失望不已,卻隻得作罷,再等一等吧。


    含山公主進宮探視父親,見皇帝心情不好,她主動給父皇斟茶遞水,品茗對弈。


    皇帝心下甚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女兒親手斟的茶水,比旁人斟的竟似要甘甜許多。


    他連喝數杯,隻覺得神采奕奕,渾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氣。再看一看含山公主,溫柔典雅,眉宇間隱含愁緒。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最疼惜的女兒。當日西北不穩,他將她許給了威武侯的幼子,致使她年少寡居,又三年閉門不出。很早以前,他就想過要給她另指婚事,怎奈眼前並無合適的人選。每每想起,他都深感愧疚。


    皇帝慈愛地問道:「茵茵可有什麽想要的?」


    他喚著她的乳名,仿佛她還是個小小的孩童。


    「女兒什麽都有,沒有想要的。若說有,那就是希望父皇歲歲康健。」公主柔柔一笑,輕輕搖頭,「別的,什麽都不想要。」


    她笑容真誠,語言簡單,毫不作偽。


    歲歲康健?皇帝心中激起陣陣暖流,不怪他最疼含山,她的確比旁人更敬重他。


    雖然含山不要賞賜,可皇帝依然重重賞了她。知道她與姬央素來和睦,他甚至拿出迴複皇貴妃的說辭,講給她聽,免得她太過擔憂。


    含山公主垂眸不語,麵上也看不出喜怒,隻低聲說道:「父皇這麽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女兒並無異議。」


    她微微低了頭,暗暗鬆了口氣,瞥一眼父皇漸顯亢奮的臉,輕輕笑了笑。


    身為人女,她不好打探父親的宮闈密事。可是近來年輕妃嬪爭寵的事情,她也略有耳聞。


    她今日來拜見皇帝時,見他雖然仍精神很好,卻麵色暗沉,腳步虛浮,分明是縱。欲。過度的模樣。既然父皇認為自己龍馬精神,能夜禦數女,隻近些日子略感疲憊。那她這做女兒的,自當為他分憂解難。


    摸了摸隱在袖中的玉玦,她唇畔的笑意一閃而逝。——這玉玦中的泉水,確實對人的身體大有裨益。父皇若好好將養,自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可惜父皇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沉湎女色,那就不好說了……


    略坐了一坐,她便告辭離去,不再打擾父親。


    不知何故,皇帝竟又找迴了年輕時的感覺,泛白的鬢發隱隱轉成青絲,肌膚也不若之前那般鬆弛,手背上沉澱的色素似乎淺了許多。不止是他暗暗稱奇,連伺候他的宮人都察覺到了,連誇祖宗保佑,皇帝是真龍天子,與常人不同。


    皇帝頗為自得,留在後宮年輕妃嬪處的次數愈發多了。隻怕不用多久,宮裏就會又有好消息傳出。


    太後顧惜兒子,偶爾會委婉勸他,不要太過迷戀女色,當以龍體為重。


    皇帝年過半百,被母親教訓,尷尬而惱火,隻能賠笑應下。可心裏卻頗不以為然,他自己的身體,他心裏有數。


    太後歎息,她知道兒子固執,不肯聽人勸。皇貴妃素來是皇帝的解語花知心人,她隻盼著程氏早日康複,好收拾了那幫小妖精。


    皇貴妃心裏又何嚐好受?她近來身子的確是好了些,可皇帝到她宮裏隻是略坐一坐,還心不在焉。她根本就說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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