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京城屬最熱鬧的便是吃暖鍋。


    酒家食肆坐滿人,熱氣騰騰的暖鍋配上幾壺清酒,好友齊聚一堂,熱鬧得很。


    厲時琛以前在軍中時,就時常與副將們一起吃這種湯鍋。


    邊疆沒有宮中那般精細,環境惡劣,有時候吃的還是野菜和一些野味,不過勝在人多熱鬧,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而如今,三個小家夥偶爾也會來厲時琛這裏用膳。自從把厲景深養在身邊後,厲景深每天都會來向厲時琛請安。


    上次厲景深畫的那副王八,現在還掛在書院的角落。


    皇帝陛下的墨寶原本是應該放在最中間,夫子忍了忍將畫卷撕下來貼在了角落。


    厲時琛無情地拒絕了與景深小皇子一同作畫,並且對此事嚴厲批評:“若是以後處理政務,也要朕幫你嗎?”


    站在角落王富貴心裏一驚,陛下這句話的深意……


    王公公低著頭看鞋麵,這些都不是他該猜想的。


    景深迷糊地看著皇兄,他還小,聽不懂皇兄說的話。


    厲時琛瞥眉:“算了,擺駕養心殿,先用膳吧。”


    遠遠地就看見景炎和明月蹲坐在殿門口,眼巴巴的等著皇兄和景深。


    厲時琛大步走向前,摸了摸明月凍紅的小臉蛋,表情有些難看,嗬斥道:“這麽冷的天氣蹲坐在這裏做甚?”


    明月怯怯地看著厲時琛,聽著兄長生硬的語氣有些嚇到,想哭。


    景炎小聲地說著:“在等皇兄。”


    厲時琛喉嚨發澀,嚴厲的話憋在嘴邊,最後還是輕輕歎了口氣。


    抱起兩個孩子走進了殿內,景深跟在皇兄後麵像條小尾巴。


    王公公在幾位主子走遠之後,看著兩位嬤嬤,麵無表情道:“念在兩位主子的份上,這次就輕饒,各自扣三個月的月銀,若是下次還讓主子在外麵受寒,就別怪奴家不客氣!”


    兩位嬤嬤跪伏在地,顫聲道:“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殿內重新燃起了炭火,厲時琛讓人傳膳。


    明月和景炎最喜歡到皇兄這裏用膳,因為皇兄不會要求他們食不言寢不語,坐姿端正,恪守規矩。也是因為如此,明月和景炎在養心殿用膳比在自家的宮殿裏都多一些。


    景深就沒有這樣的顧慮,皇兄隻安排了一個禮儀嬤嬤教導他規矩,因為時常與皇兄一起用膳也沒機會讓禮儀嬤嬤糾正他一些小習慣。


    晚膳過後,玉敏姑姑來接明珠公主,向厲時琛行禮問安:“陛下,太妃娘娘讓奴婢來問陛下,關於冬至家宴的安排。”


    厲時琛頷首:“按蕭太妃想法即可。”


    玉敏姑姑笑道:“是,奴婢記下了。”


    冬至的家宴宴請留在京中的所有皇族子弟,如今掌管後宮的是蕭太妃,便交由她去辦。


    冬日下雪,上朝不方便,沐休的日子多了些。


    大臣們被安排在城外施粥,連禦醫也帶著藥箱到城外給百姓義診。


    這一善舉,讓厲時琛在京中的威望遠揚。


    厲時琛此時正在塌上看著民間流傳的話本子。


    暗一忽然出現,給陛下一張小紙條。


    厲時琛看完之後,丟進了一旁的火爐,嘲諷道:“這厲景逸聰明是挺聰明的,就是聰明過了頭,總是想些不切實際的。”


    清平縣許久未傳來消息,入冬之前,還時常能收到一些謝景玄寄迴來的書信,入冬之後似乎很久沒收到謝景玄的書信。


    雪害天氣,仿佛給清平縣和上京的這條道路加了許多阻礙,書信比往日更慢了些。


    厲時琛:“清平縣那邊怎麽樣了?”


    暗一:“大軍圍剿,靠近清平縣時走漏了風聲,不少嫌犯連夜出逃,被截下來不少,有幾位丟下家眷帶著少許銀子跑了,暗衛已經在追蹤他們的位置。”


    厲時琛眼睛半闔著,狀若無意地問起:“清平縣大亂,謝景玄怎麽樣了。”


    暗一:“謝大人一切安好,他身邊有位書童,武功路數十分詭異,能確保謝大人性命無憂。”


    “哦?”厲時琛來了點興趣,“比起你如何?”


    暗一沉默半晌,說道:“不在臣之下。”


    厲時琛了然,伸了伸筋骨,問:“錢宏茂最近怎麽樣了?”


    暗一:“前幾日雪天路滑弄傷了腳,現在在家中養著,暗三迴來稟報,錢大人的心腹在勸他告老返鄉。”


    厲時琛譏笑:“派禦醫去看看,戲還沒演完就想走?若是擾了朕的興致,朕就誅他九族!”


    暗一走後,謝景玄的書信就派人送了迴來。


    厲時琛打開的動作比平時稍快些,帶著他本人都未察覺地迫不及待。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厲時琛羞怒地撕碎了信紙,冷聲道:“這謝景玄還真是膽子不小啊!”


    厲時琛把手邊的茶盞給砸了。


    謝景玄一次次傳來的信件,心思也愈發露骨。


    未曾嚐過情愛的皇帝陛下在近些時日似乎感受到了情愛滋味的困擾,在閑暇時,偶爾會想起謝景玄寄迴來的書信,有時腦海甚至會不自覺地浮現謝景玄的臉。


    昔日步步為營,運籌帷幄的皇帝陛下,有些裂開。


    厲時琛在衡量,謝景玄能不能殺。


    但是該死的,這謝家兩父子在處理朝政方麵都十分能幹,厲時琛還是很享受現在把朝政扔給謝老和鍾老兩位大臣去處理,自己當個甩手掌櫃。


    他不會像曆任皇帝那樣,把所有大權牢牢握在手裏,平日除了處理朝政連看個話本子的時間都沒有。


    厲時琛當即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去清平縣。


    謝景玄剛從牢裏出來,身上的衣衫浸滿了血腥味。


    書意雙手呈上信件:“少爺,京城來的信。”


    謝景玄雙眼一亮,剛伸手想要接過信件,看到手背上的血跡,頓了頓說:“放書房的桌子上。”


    隨後吩咐下人,他要沐浴。


    片刻後,謝景玄有些迫切地來到書房。


    輕輕撕開了信封,取出信紙。


    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你想死?]


    謝景玄唇邊綻開一抹笑容,這幾個月的書信來往,謝景玄也在一步步試探著厲時琛的底線。


    初見時的驚豔確實是見色起意,但也隻是驚鴻一瞥。


    真正讓他動心的是在幾次相處下來之後,謝景玄發現,厲時琛不管是脾氣性格都長在他審美上,讓他總忍不住想要與他有更多的接觸,想要惹他生氣,又想著逗他開心。


    奈何君臣有別,謝景玄明白他的身份在厲時琛眼裏與他人無異,不過是朝臣中的一員。


    所以,這不夠。


    謝景玄要的是能站在厲時琛的身邊,與他並肩行走,而不是隔著君臣禮儀隻能跟隨在他身後。


    他要,這天下之主與他共塌而眠,與他攜手相抱,與他共攬河山。


    他要占據厲時琛心裏一席之位。


    長達半年,謝景玄終於撕開了厲時琛心裏一條口子,成功抓住了這條縫隙並擠了進去。


    謝景玄臉上的笑意愈發燦爛。


    鋪開信紙,寫道:


    [陛下息怒,微臣並無此意,臣還想與陛下打馬球,蹴鞠,賞煙火,共攬河山。]


    謝景玄忍了忍沒有把畫卷送出去,要是讓陛下知道他提筆畫了這麽多副他的畫像……


    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過謝景玄在收拾這些土財主的時候,也搜羅了不少小玩意,剛好送一批迴去讓陛下解解悶。雖然這些土財主該死,倒是會享受的,不少東西謝景玄還未曾在京城見過。


    為了加快進度迴京,謝景玄私底下安排了不少母族的力量,盡快地將這些逆賊繩之於法。


    從這些土財主屋中搜出來的錢銀,讓謝景玄都有些咋舌。


    一個偏遠的縣城,富得流油。


    金堆玉砌,驕奢淫逸,實在是荒謬至極,令人發指。


    這個月以來,謝景玄對清平縣進行了清剿,整個清平縣陷入恐慌之中,朝堂派下來的大軍看守著每一戶人家。


    謝景玄每天都在親自走訪,審問。


    看著土財主一個個被抓,平民眼裏浮現了希望的光,很快又變得黯淡,但是他們對於謝景玄的審問很配合。


    而作為清平縣上等人的土財主,情緒比較激動抗拒,在武力鎮壓之下也隻能投降,有很大部分土財主確實參與了作奸犯科,但是沒有殺人。而有一小部的土財主手段極其殘忍,不僅以人為樂,對部分平民用過極刑,殘忍殺害後隨意拋-屍。


    謝景玄曾經去過清平河,站在河邊,謝景玄仿佛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這裏下麵掩埋了多少具屍體,無從得知。


    謝景玄在岸邊放上一束白花,閉眼靜默。


    先人已逝,生者如斯。


    在這之後,清平縣下了三天的暴雨。


    雨勢很大,電閃雷鳴。


    仿佛要把一切罪惡衝刷幹淨。


    三天之後,謝景玄在城中心擺了粥棚施粥。


    一開始清平縣的人都不敢出門,瞧著這麽多官兵守衛,寧願餓著肚子,關門閉戶,足不出門,也不肯出來領糧食。


    清歌帶著父母在粥棚這裏幫忙幹活。


    清歌很高興,他竟然還能有與父母重聚的一天,一家人平平安安。


    謝大人還把房屋田契還給了他們,還有朝廷派下來的撫恤金。


    謝景玄在土財主家中搜集到的這些銀錢,大部分陸陸續續運迴京城,充入國庫。而剩餘的一部分,謝景玄已向陛下申請,用來重振清平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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