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看你的戰衣哦。」隔著洗手間的門,貓兒衝著正在淋浴的我高聲說。


    我沒有反對。


    那是一套薄天鵝絨質地的無袖連衣裙,最新的麵料,非常輕,卻又不失厚重的華貴感。深深的藍色在藏藍和漆黑間遊離,掛在那裏,冷傲得讓人有些不敢靠近。一字領淺淺地張開著,隻能露出鎖骨的保守,銀色的小星星,從領口到胃部由大漸小。裙長剛剛過膝,裙擺不小,上麵由小到大地也織著銀色的小星星,大約有四五厘米的寬度,和上半身的星星們唿應著。深桃紅色緞質的長披肩掛在旁邊,和同樣質地銀白色的手套斜斜地掛在一起,難怪貓兒發出長長的嘆息。


    等我做好了出發的準備,貓兒的眼裏充滿了驚喜。怕麻煩的我終於肯坐下來,花三十分鍾的時間好好地給自己化化妝,一掃平日裏全靠口紅當正妝的習慣。等到用乳液和粉底霜做好了準備,我輕輕地搽了些跟皮膚顏色相近的蜜粉,麵頰處淺淺地上了些胭脂;眉角修成好看的尖狀,彎彎地向上挑;這是來上海後第一次用這麽閃亮的銀色眼影,不多,配著淺珠光的水藍色,讓眼瞼一下子亮起來,難怪貓兒會有些不適應呢;還是艷麗的桃紅色唇彩,我的最愛,上完後在唇彩上小心翼翼地補了些粉,以防一會兒喝東西時將唇彩留在杯子上的尷尬。為著今夜的狂歡,吃過中飯後不久就找個藉口,拉著貓兒早早下班,一支箭沖向港匯下麵的美容院裏,那髮型師還在說幸好我們兩點鍾就去了,不然有的等。盤起的長髮用一條簡單的藍色和無色透明水晶相纏繞的手鍊老老實實地扣在脖頸上方,稍稍地向左傾斜,髮型師說有五十年代的風情。


    等穿好裙子,貓兒的眼睛閃閃發亮, 「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麗質天成。」貓兒由衷地讚美道。


    「錯,人靠衣裳馬靠鞍,十八無醜女哦。」我伸出右手,颳了一下貓兒的鼻子,順手拿起掛在門邊的大衣,拉著貓兒衝到鏡子前,衝著裏麵的她說,「每一個女孩子都是美麗的。」


    雖然貓兒三步並作兩步地搶著下樓去通風報信,阿勇看見我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還是瞪大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站在他背後的文淵,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戲謔的口氣,「別說我沒提醒你,美女都是魔女,尤其是你麵前這個小妖女。」 說完,一隻手伸向貓兒,轉過身去為貓兒開了車門,看著貓兒小心翼翼地把大衣腳放好,才關上門,自己繞到車的另一側,上車。


    阿勇臉上幸福的喜悅,如同春天的花兒綻放,當我慢慢地走近,他誇張地眨了眨眼睛,好像還不能相信麵前的人就是那個散淡的我。


    「請問芳名?」 我沖呆愣在那裏的阿勇拌了個鬼臉,笑嘻嘻地搶了他的台詞。走過去,空著的右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用廣東話打趣他,「大佬,係唔係唔識我嗟?」


    阿勇迴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為我打開車門,自己繞過去坐在司機的位子上,問我,「我什麽時候教過你說廣東話?」


    「不是跟你學的,自學成才。」 從反光鏡裏,我見坐在後排的文淵笑著搖了搖頭,反攻倒算戰鬥隊又要開始行動了。


    「這個小妖女啊,最不能去的地方就是香港。」文淵嘆了口氣,我知道他要說什麽。「九一年的聖誕節前後,我們去香港開年會。辦事處就我們三個丁,老闆心一軟,都去,都去。過了羅湖的關口,普通話就不頂用了。丫頭一張口,總是遭人白眼。害得她走到哪裏都得靠英文跟人溝通,雖然她那時的英文未必有現在的流利,可也隻有這樣才勉強不遭人白眼。迴來前我們去一家金店給國內的朋友買金飾,可能是因為快要離開了,丫頭在店裏忍不住冒出了普通話,結果那家店鋪裏的夥計當即就把首飾收了迴去,還輕蔑地看著丫頭,說大陸妹買不起就不要猛挑,耽誤他們做生意,你們沒有看見當場的丫頭……」


    文淵說到興起,是不會顧及開車的阿勇的心情的,「廣東話裏所有罵人的話頃刻間冒了出來,我們都詫異短短的兩個星期的時間裏,這丫頭是怎麽學會的?那麽多罵人的話,她竟然站在那裏十分鍾,一句都不帶重複的,何止是祖宗十八代,她簡直是把人家那家店罵衰得不用開門了。」文淵說著,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丫頭的廣東話,全是跟酒店裏的電視節目學來的,也就隻是罵人的話,其他的一句都不會講。」


    「典型的防守反擊型選手,重磅炸彈。」 阿勇從後視鏡裏瞄了一下文淵,笑著總結道,「小馬就是這樣的,受不得委屈。不過香港現在好多了,普通話在香港也可以到處用啊,沒有人給你白眼的。」


    「那是他們看中我們手裏的皮夾子。」 有了文淵在一旁拋磚引玉,貓兒的直率有些不合時宜。


    車裏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比外麵還冷,大家都沉默著。


    「好了。」我有些不耐煩地岔開話題,「去年就迴歸了,什麽我們他們的,香港是祖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要在這裏分裂祖國了。」


    文淵握了握貓兒的手,使了個眼色,貓兒的話不得不咽迴到肚子裏。


    大上海,不夜城,歌舞昇平百樂門。


    在我年幼無知的印象中,百樂門舞廳就是上海的象徵。我甚至從來沒有到過上海,卻從無數的電影和文學作品中,恍惚地覺得這衣香鬢影,舞影婆娑的舊夢,就是上海人的生活,以至於一提起上海,總是不由自主地迷失在那種燈紅酒綠的歌舞昇平,淡淡的懷舊情緒中。等到了上海,才發現那不過都是些斑駁的海上舊夢罷了,現在的上海人,不是鑽到錢櫃裏唱k,就是在仙蹤林裏聚會,哪裏還會不時地跑到這六十年前的遠東第一樂府裏,來尋歡拾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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