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當他看見那是個蜂窩時,眼睛倏地瞪大了,他迅速拉著霍少煊調下院牆,後麵是窮追不舍的蜂群,秦修弈大喊一聲,“閉氣!”


    霍少煊來不及反應,下意識照做了,下一秒就被人拖進了水裏,奮力朝遠處遊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顆腦袋才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麵,狼狽的兩人互相望了望,一起笑出了聲。


    出師不利,秦修弈並沒有氣餒,一邊帶著霍少煊爬上岸,一邊喃喃自語,“雖然咱們第一次計劃不太成熟,但沒關係,接下來我好好部署一下……”


    “九殿下。”有人靜靜站在他們身後,語氣裏帶著一絲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道,“陛下有請。”


    秦修弈臀部尚還撅著,聞言頓了頓,小幅度挪動起來,訕訕地迴頭,“……林將軍。”


    林將軍沒有理他,將目光放在了一旁尷尬不已的霍少煊身上,神情複雜,“霍小公子?”


    霍少煊掩飾地捋了捋衣裳,氣虛地跟著喊了一聲,“咳,林將軍。”


    林征半晌沒出聲,盯著兩個狼狽又心虛的孩子,氣笑了,“霍老爺子有請,二位一起吧。”


    這一路上秦修弈甚至沒敢問“可否先更衣”,兩人蔫頭耷腦地跟在林征身後。


    此刻霍老爺子已經移步書房。


    身側跟著子媳二人,正笑著與秦帝聊著過往。


    “朕的小九生性頑劣,今日失禮了,若是他能有霍小公子半分省心,朕也就知足了。”秦帝歎息一聲。


    霍老爺子擺擺手,“陛下哪裏的話,九皇子自幼習武,又能吃苦,以後定是曠世奇才,少煊性子太沉悶,能藏事,我倒想他能與九皇子一般,率真活潑些……”


    “陛下,霍老。”林征將軍麵無表情地叩門。


    屋內二人下意識朝門外一瞧,臉色霎時間變得特別精彩。


    秦修弈抿了抿唇,不著痕跡地側身,試圖擋住霍少煊,奈何比人家矮一截,壓根擋不住,霍少煊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砰”秦帝氣得一巴掌用力拍向木桌,嚇得兩人一哆嗦。


    “秦修弈!”秦帝指著還在往下滴水的幼子,又看看有著相同境遇的霍小公子,勃然大怒,“反了你了!”


    霍家三人皆是沉默地望著向來規矩沉穩的霍少煊。


    霍少煊沒抬頭。


    秦修弈梗著脖子,“父皇,都是兒臣一人所為,要罰便罰我一人!”


    “廢話!”秦帝看著他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氣得顧不上體麵,“霍小公子誰人不知規矩識大體,若不是你……你,給朕滾迴去更衣!”


    秦修弈癟癟嘴,漂亮的眼睛裏含著一絲委屈,瞧得人心裏發軟。


    霍老爺子連忙勸了幾句,好不容易才讓秦帝的怒火平息些許,老爺子眉眼帶笑,樂嗬嗬地吩咐道,“少煊,先帶九皇子換身衣裳。”


    霍少煊即便一身狼狽,也沒有失了端莊,規矩地一行禮,“少煊失禮了,陛下恕罪。”


    秦帝擺擺手,示意無礙,有這麽個對比,看自家兔崽子愈發不爽。


    秦修弈走出去一段還能聽見秦帝的歎息。


    “朕九個皇子,也就小九最不讓人省心……”


    秦修弈悶悶不樂地垂著頭。


    “陛下雖這麽說,但最上心,最疼愛的也是殿下。”霍少煊低聲道。


    他此言不假,聖上對九皇子的偏愛眾人有目共睹,雖說秦修弈總是闖禍,但也極會討人歡心。


    往秦帝身前一跪,可憐巴巴地認個錯,此事多半就翻篇了。


    秦修弈聞言眼睛亮了亮,“嗯!”


    兩人進入屋內,霍少煊先找了件幹淨衣裳給了秦修弈,“殿下,這是新衣。”


    秦修弈瞅了瞅渾身濕透的霍少煊,抬手接過衣裳,遲疑了一瞬,小聲道,“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挺直背脊,臉色微紅地許諾,“如今你我也算患難與共的兄弟,我自然不會棄你於不顧。”


    霍少煊一愣。


    隻見九皇子煞有其事道,“改日我帶你去軍營掏鳥蛋,那兒的窩我熟。”


    他頓了頓又嚴肅地補充道,“但是一個窩最多隻能掏一個,下次就不要去了,畢竟是人家的孩子,不能太缺德。”


    霍少煊有點想笑,但還是鄭重地點點頭,“受教了。”


    “古人雲智勇雙全,殿下教我武術,那少煊鬥膽,同殿下說說詩書可好?”


    霍少煊秉承著禮尚往來的規矩,但也深知九皇子脾性,並未抱有太大期望。


    未曾想秦修弈隻略微猶豫了一下,便仰頭看著他,“好,一言為定!”


    霍少煊微微一愣,旋即勾了勾唇,垂下頭認真地看著他。


    “一言為定。”


    第4章 清醒


    “公子……公子?”


    陌生的唿喚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意識逐漸迴籠,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痛,秦修弈薄唇緊抿,強撐著微微睜開眼睛。


    先入眼的,是一片淺色床幔。


    而後,一張陌生的臉映入眼簾,那人見他睜眼先是一愣,旋即麵露喜色,立即朝外跑去,喊道,“人醒了,主子撿迴來的那位公子醒了”


    秦修弈眉頭微蹙,試探性地動了動,不料牽動傷處,疼得額頭滲出一層薄汗。


    “公子,莫要亂動!”


    很快,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行人爭先恐後地擠進屋子,其中一位小丫鬟見他亂動,急忙喊了聲。


    一群陌生麵孔圍在床前盯著他,秦修弈抿了抿唇,許久未言語,他的聲音很啞,“你們……”


    話剛起了個頭,門外就傳來溫吞的嗓音,帶著些責怪意味,“都圍著人家做什麽,還不快散開?”


    眾人這才往後退了退,小丫鬟吐了吐舌頭,俏皮地朝來人眨眨眼,“主子,我先前便說此人相貌極佳,本就世間少有,未曾想一睜眼更……”


    “咳。”來人一身灰白長袍,氣質如蘭,麵容卻極為普通,聞言眼尾下沉,嗔怪道,“玉竹,不得無禮。”


    玉竹瞬間噤聲,不情願地嘟嘴,“好嘛……”


    秦修弈也不著痕跡地打量幾人,目光在白袍人普通至極的臉上停留片刻。


    “這位公子,在下水甚。”白袍人坐在床邊的木椅上,輕輕笑了笑,“數日前我幾人去衡江邊遊玩,瞧見你被江流衝上礁石,我又恰好略懂醫術,便將你帶了迴來。”


    衡江?


    那這裏便是,五溪國與大玄交界處。


    秦修弈眸光微閃,輕咳一聲,“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在下……覃嘯北,早覃,家在風關以北,日後定會報答公子救命之恩。”


    “覃公子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水甚不在意地搖了搖頭,伸手為他把脈,眉頭微蹙,沉吟片刻道,“……這傷,還須好生養著,有幾處傷及命脈,險些……罷了,你且安心修養,等傷好些再返程,否則……”


    他言盡於此。


    秦修弈心中有數,自己傷勢的確略重,若不好生養著,恐怕日後徒增負擔。


    可自己如今身無分文,這般叨擾實在不妥。


    水甚看出他的憂慮,善解人意道,“家中世代為醫,信奉積善行德,覃公子不必客氣。”


    秦修弈沉吟片刻,輕輕點頭,“那便勞煩水公子了。”


    


    自那日醒來一次後。


    秦修弈當晚便再度陷入昏迷,嘴唇燒得泛白幹裂,隻覺得一會兒身處烈火,一會兒如墜冰窟。


    腦袋昏沉,傷處也斷斷續續的疼,秦修弈迷蒙間能感受到有人照料,但眼皮過於沉重,被折磨的疲憊不堪。


    神魂輕浮著,恍惚間走遍了整個大玄,他瞧見林征將軍還在日複一日地訓練,聽見父皇帶著怒意卻暗含關心地嗬斥,霍少煊教他提筆寫字……


    而後又漂泊許久,迴到了朔江崖之上,眼前反複閃現將士們尚未幹涸的血液,屍骨殘骸……


    不知換了幾輪白晝,一縷天光滲進眼簾,他眼皮輕輕動了動。


    秦修弈隱隱聽見門外的聲音,微微皺眉,很快意識就再度模糊起來。


    “……他這樣多久了……會有危險……”


    就在這時,他陡然聽見一陣無比熟悉的嗓音,心中微驚,立即清醒過來。


    這是,庭軒?


    他仔細辨識了一下,耳邊的聲音愈發清晰,不但有魏庭軒的聲音,還有任東元的。


    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找來了。


    多半又是不眠不休,這幫倔驢頭子……


    秦修弈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但半途發現自己隻能發出虛弱的氣聲,隻好試探性地撐起身體,卻又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力氣,一脫手摔了迴去。


    這放在以往撓癢癢都談不上的一下,差點讓驍勇善戰的兆安王再度昏迷。


    秦修弈痛苦地悶哼一聲,“唔……咳……”


    門外安靜了一瞬,旋即是急匆匆的腳步聲,門被“哐”的一聲摔到牆上,下一秒兩道身影竄了進來,直奔床鋪。


    “將……嘯北!!!”


    對方話說到一半,趕忙換了稱唿。


    渾厚的嗓音振聾發聵,讓秦修弈本就不好的臉色又煞白了幾分,他抬手,“你……”


    “嘯北!嗚嗚嗚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和庭軒……我們都以為……將……嘯北啊……”任東元看著以往生龍活虎的人虛弱成這樣,哭得傷心欲絕,用力握住了秦修弈抬起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嗚嗚嗚……嘯北……”


    你知道屁。


    秦修弈索性閉嘴,耳邊一浪高過一浪的哭嚎令他安詳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沒挺住魂歸故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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